44

時光如白駒過隙,世事如白雲蒼狗。

不過只有兩年的功夫, 整個京城便已從原本的安逸變得有些緊張, 連那些日常對容成瑾進行催婚的人, 都也漸漸開始變得安靜了起來。

只因如今邊界的戰事, 是愈發吃緊了。

北黎南齊兩國的恩怨, 由來已久,百多年前, 北黎本屬于大齊,只是, 那時的帝王昏庸無道, 激起民衆起義,直接導致國家被分裂, 甚至,還險些被隔壁虎視眈眈的數國分一杯羹。

元氣大傷的大齊是靠着殺了昏君,扶了一位賢明且善于用人的君王上位, 又跟東邊鄰國聯盟,才好不容易保住了一半的土地, 然而, 在後來相當長一段時間裏,都還是被北黎壓得喘不過氣。

這樣版圖相當又實力相當的兩個國家, 在百年來,總是戰了又和,和了又戰,都曾勝過敗過, 雙方國民都恨彼此是恨得牙癢癢,卻怎麽也無法将對方吞并,偶爾還要假裝友好聯手打打別國。

後來,兩邊徹底連臉上的友好都無法維持,還是因為一段十幾年以前的往事,一段疑點很多,卻已是再也無法厘清的往事。

北黎的丹陽公主秦冬微,她是第三位,也是最後一位被送來南齊聯姻的北黎公主。

在信王纏綿病榻的那些歲月裏,久無大将的南齊,竟是出了一個難得的将才,名叫宋雲回,他當真是用兵如神,甚至遠勝信王,打得對面北黎節節敗退,曾被稱為南齊第一戰神,北黎本就因為與信王的多年大戰元氣大傷,遇上宋雲回這麽個煞星,也只能連忙腆着臉求和,并眼巴巴地把最尊貴最美麗的公主送了過來求和,做太子良娣。

而冬微公主,她既然能被稱為北黎第一美人,也确實是有驚國之色,當公主被送來後,太子對其一見鐘情,然後便為了一個她,直接鬧上了大殿,強硬地退掉了原本的親事,正式迎娶了公主做了他的太子妃。

他們二人後來唯一的子女,便是容成瑾最美麗的侄女容成姝,而這個本該名正言順做公主的姑娘,之所以後來會成了現今皇帝的養女,卻是因為,在她出生兩年之後,太子竟在一次打獵時,不慎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從此不良于行。

這天底下,又哪有不能行走的皇帝呢,于是,曾經風光無限的太子,就這麽順理成章地被先帝給貶為了秦王。

而太子被貶之後不久,他美麗的妻子,來自北黎的丹陽公主,便也以通敵罪名被押入了大牢。

那時的先帝堪稱春風得意,對待這個身份尊貴貌若秋水的女細作,絲毫不憐香惜玉,更不在乎遲早會是囊中之物的北黎會如何作為,直接便判了她個鬧市鞭笞至死,似是誓要将她堂堂北黎公主的尊嚴給踩入腳底。

然而,就在行刑的前一天,丹陽公主卻是意外地被人從牢房裏面救了出去,而救她之人,居然偏偏正是南齊的戰神,宋雲回。

宋雲回也當真不愧是一代戰神,縱使傾舉國之力追殺,他亦是成功憑借自己的智慧,将丹陽公主平安地送回了北黎,只是讓人意外的是,他自己,卻并沒有就此投向北黎,而是從此不知所蹤,再無人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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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丹陽公主竟是被判鞭笞而死的事,素來疼惜妹妹又不甘羞辱的北黎國主自是怒不可遏,只是他也當真是怕了南齊戰神,在确認了幾次宋雲回确實不見蹤影後,才真正毫無顧忌地大舉進攻,一時兩邊勢成水火。

也是好在北黎當年被宋雲回打得慘敗,一度對南齊點頭哈腰得活像一個屬國,就算已休養生息了幾年,也還是沒恢複過來多少,若是在北黎實力最鼎盛時,南齊碰上戰神做了反賊這樣足以讓全國軍心散亂的大事,估計一切就不是那麽簡單了。

而不良于行的秦王,自己成了個殘廢,一生摯愛的妻子不僅是個敵國細作,還好似與戰神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他郁結于心,從此纏綿病榻,沒幾年便去了。

而那時,早已是新君繼位。

母親離去,又失去了父親的容成姝便被叔父嬸母給接進了皇宮,做了他們的養女,百般寵愛,比親女更甚。

容成姝是曾經的太子之女,是皇帝最疼愛的侄女,是尊貴的永嘉公主,可她同時,也流着北黎皇室的血,是北黎前任君主的親外甥女,現任君主的親表妹,而她那位堪稱傳奇的母親,不僅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逃脫了死刑,還帶走了大齊百年以來最強的戰神。

這樣複雜的身份,讓容成姝的人生,也只會是複雜的。

重活一世後,已放下了許多的容成瑾,閑暇時細想起這些,對這個身世特別的小侄女,也是多了幾分憐惜幾分關切。

“公主,你又在想什麽去了?”容成瑾看着眼前的容成姝那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不由得輕嘆道。

“啊!雲安姑姑,我只是突然擔心……擔心烨堂叔了。”容成姝頓了頓,道。

容成瑾掩唇一笑,道:“哎呀,你擔心誰也不完全去擔心他,我的兄長,可有着最旺盛的生命力,他會大勝而歸的。”

容成瑾到底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雖然,她生前死後一直呆在後宅,并不知道一切最後到底是怎麽平定的,卻對自家哥哥十分放心,畢竟這個人,日後可是要回來成親生娃娃的啊。

而哥哥所愛慕的那個姑娘,一諾千金,她既然選擇在容成烨的身上下了賭注,就絕對沒有再反悔的道理,她會等着他,等着他回來去向今上求一個恩典,縱使是等不回來,她本就有的是錢,輸了這一把,其實也不算多麽的吃虧。

所以,不管別人急不急,反正她容成瑾絕對還是悠閑得不得了的。

她又看了一眼侄女,道:“至于那位燕少爺,我猜,他定然也會平安回來的。”

話雖然如此說,但對于這沒把握的事,她的心中,也到底還是少了幾分篤定。

聽容成瑾竟是突然提到了燕雲州,容成姝臉一白,頓時便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她別別扭扭地垂下頭,道:“啊哈?姑姑……你說什麽呢?什麽燕少爺呀?”

容成瑾摸了摸她的頭,道:“別裝傻了,我知你關心他,哎呀呀,你別着急呀,姑姑又不會去同旁人說的,而且,若是說到這些,姑姑可也是個過來人呢。”

有些事情,她只需要稍稍打聽下就能明白了,既然不是英國公府那幾位正牌的少爺,那就大約是哪位客居的公子了,瞧瞧,她這不一問就中了。

正所謂這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就算是她容成瑾也不例外。

見自己這點子事被知道了,容成姝頓時是羞得滿臉通紅,她擡眸看了得意的容成瑾一眼,滿心都是想要狠狠怼回去,便故意回嘴道:“那!那姑姑,你難道就一點也不擔心懷慶侯府那位少爺麽?”

容成瑾頓時一噎,真是好個牙尖嘴利的丫頭,這問題問得可還真是讓人尴尬。

擔不擔心,容成瑾也起根本說不上來,趙晞陽算是前世今生的變數之一,上輩子,這個人別說上前線了,那些槍啊劍啊的,碰都沒去碰過,誰知這輩子,他也不知道是抽了個什麽風,放着安逸的日子不過,硬是扔下她懷孕的二妹妹跟了過去,氣得南平郡主是大病了一場,現在都還沒有緩過來。

容成瑾怕極了別人認為她對妹夫餘情未了,當即便沉了臉色,道:“小丫頭,他自有人去擔心,又關我什麽事了!”

見姑姑當真是生氣了,方才還想着要故意氣氣她的容成姝也是連忙便挽了她的手道:“哎呀,好姑姑,是姝兒錯了,姑姑別氣,不如,你打我一下好了?”

容成瑾倒是絲毫不客氣,反手就将手中團扇給拍到了小侄女兒的腦門上。

正當兩人還在說着時,房門被人輕輕推開,然後,一個約莫二十出頭的姑娘便端着幾碟子水果點心微微笑着進來了。

“你們姑侄倆在說些什麽呢?笑得如此開心。”陸蘭琛将水果點心一一擺上桌子後,如此笑道。

容成姝一見了陸蘭琛,拉了她的袖子便開始告狀:“濃濃姐姐,姑姑她打我。”

容成瑾搖了搖團扇道:“小永嘉,誰許你亂喊濃濃,還要亂喊姐姐的,讓我好好的濃濃突然就成了我的侄女輩。”

容成姝依然拉着陸蘭琛的袖子沒有放手道:“你論你的,我論我的,人家才比我大不過兩三歲,又沒上我們家玉牒,你非讓我拿她做長輩,我也絕不依。”

陸蘭琛不禁又笑了,她柔柔地望着容成姝,道:“我又哪裏做得了公主的長輩,瑾瑾,你這樣說,太折煞我了。”

容成瑾道:“不折煞,濃濃是最好的。”

這樣類似的話語,聽得多了,陸蘭琛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完全能夠坦然接受了,但是,她仍是轉頭瞥了容成瑾一眼,嗔怪道:“你就少說兩句吧。”

容成瑾道:“啊?怎麽了?我說錯了?”

陸蘭琛道:“我雖然喜歡聽別人誇我,但似你這樣誇法,就讓人受不起了。”

容成瑾一愣,道:“受不起?我只是說出自己的內心所想,竟然也如此沉重?”

看着她眨了眨眼睛,滿臉不解的模樣,陸蘭琛嘆了口氣,“倒也不是沉重。”

一旁的容成姝看着她們,竟是莫名就覺得周身有些發冷。

容成瑾笑了笑,上前把陸蘭琛的袖子從容成姝的手裏扯了出來,拉着陸蘭琛便道:“還是先不說這些了,濃濃,我都差點忘了,這些天我看你的琵琶也舊了,又派人去尋了最好的工匠,給你打了一把新的,琴頭的牡丹,是我花了紙樣叫人照着雕的,來,我帶你去看看。”

陸蘭琛道:“可是,你好似三個月前,才剛送了我一把新琵琶,我還很喜歡呢,琵琶挺耐用的,不必換得這麽勤吧。”

容成瑾神情一滞,卻是嘴硬道:“濃濃,你最該在意的地方,還是琴頭。”

陸蘭琛道:“記得那一把的芙蓉琴頭,你不也說是你畫的紙樣。”

不過,你也就出了個畫畫的功夫罷了,那盡心盡力雕花的,還不是人家工匠。

後面這句話,陸蘭琛想了想,還是隐了沒說,免得身邊人又多想了。

容成瑾溫柔一笑,道:“傻丫頭,這你就不懂了,在這三個月裏,我苦練丹青,畫功早已非昔日可比。”

“被你拉着苦練丹青的那個人明明一直是我,你除了時不時在一旁挑挑刺外,自己什麽也沒有做過。”

……

容成姝看着她們突然就手拉着手走了,一時間竟是都不知自己該不該追上去。

“姑姑,你不是特意邀我來王府小住,好好散散心,再陪你好好說說話的麽?怎麽我才剛來,你就不理我了?”

容成姝看着姑姑逐漸遠去的背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如此自言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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