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這猝不及防的一句話,聽在容成瑾的耳中, 瞬間便在她的腦內炸開了煙花。

她說良人?是誰是誰的良人?是誰又要做誰的良人?

容成瑾整個人已經傻了, 只為方才陸蘭琛一句輕飄飄的話語, 她顫抖着眉睫, 顫抖着雙手, 腦海中思緒萬千,卻無法組合成一個清晰的念頭。

還沒等這個懵懵懂懂的老姑娘回過神來, 陸蘭琛便已笑着開口:“你怎麽傻了呀?我不過是開玩笑吓唬你的。”

陸蘭琛一直凝神觀察着容成瑾的神情,她看得那樣仔細, 此時又怎麽會覺察不出容成瑾的目光閃爍。

她一直都是如此的遲疑, 如此的膽怯,只是稍稍的小試探, 便已是她的極致,所以,一句半真半假的話語出口後, 她便又重新縮回了自己的小殼中。

“我有些餓了,瑾瑾你呢?”

說完, 她便轉身欲走。

“等等!別走!”

本還在發着愣的容成瑾, 突然急急開口挽留道,然後, 她便猛地上前伸手一把環住了陸蘭琛的肩,陸蘭琛感覺到摟着她的手臂正在微微顫抖,容成瑾想必已是用盡了全力來阻止她的離去,畢竟, 這個多病的姑娘的雙手,一直都是那麽的虛弱無力。

“濃濃,我不明白,我還是不明白。”容成瑾如此輕聲開口道。

容成瑾确實是不明白的,她看似溫柔而多情,多年以前也曾為一人少女心動,卻從來都不曾真正去懂得過什麽是愛,什麽是足以刻骨銘心的愛。

當初決定割舍曾經深深喜歡的那個人,她雖然也會覺得難受心痛,但更多的卻是如釋重負,只因她對他的所謂依戀,從來都不算深,不過是年少時幾分不值錢的怦然心動,她的奮不顧身,也不過是執念,當自己看破了時,便放下了,原來,她根本不曾真正愛過他,她只是沉浸在了那場自以為的愛情戰争之中。

而陸蘭琛于她,卻并不一樣,可是到底不一樣在哪裏?曾被關在王府,日日上着貴女的課程,對其他堪稱無知的她,又如何想得通關竅,如何去明白?

她只知曉陸蘭琛對她的重要,只知曉自己早已承受不了陸蘭琛的再一次離去,只知曉,她希望陸蘭琛能夠一輩子都陪在她的身邊,只陪在她的身邊。

因為陸蘭琛方才的一句話,她好似是突然察覺到了什麽,卻仍舊說不上明白,所以,她想讓陸蘭琛來同她說清楚,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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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明白什麽?”

容成瑾道:“我的心忽然變得很亂,可是,我不明白,不明白我的心裏究竟是在想些什麽……所以,我想要問問你,你明白嗎?”

陸蘭琛轉過了身來,望向了容成瑾,神情之中,帶着些許的訝異,她溫聲問容成瑾:“你當真,一點也不明白?”

眼前眉眼溫柔的女子低垂着眼簾,似是不敢望向她,陸蘭琛想起過去的自己也是如此,因為總是在容成瑾的目光下無所遁形,便垂着眼不敢看,可這樣做,又何嘗不是在此地無銀三百兩呢。

陸蘭琛道:“你問我你的心,我自然是不知道的,可我卻知道……”

陸蘭琛突然頓了頓,她緩緩拉住了眼前容成瑾的手,養尊處優的女子,一雙手自然亦是很美,白皙纖長,指節分明,柔軟得不可思議。

陸蘭琛拉着容成瑾的手,緩緩道:“我卻知道,我早已不想只做你的好姊妹,我想,我想要做你的良人,瑾瑾,這是我的心,你能明白嗎?”

并不算長的一小段話,陸蘭琛說起來,卻是比讓她彈上一整個時辰的琵琶還要來得艱難。

誰讓容成瑾方才不許她落荒而逃呢,既然阻止了她還要這樣追問她明不明白,那她便只能這般狠一狠心,咬一咬牙,用這樣熱烈的坦白,來逼問容成瑾究竟明不明白了。

看着眼前人猶疑不決的模樣,陸蘭琛莞爾一笑,道:“瑾瑾,你是如何想的呢?你會否笑話我,會否覺得我這個人在癡心妄想,會否想讓我就此離開?”

就在這麽一瞬間,陸蘭琛已在心底想了許多後果,只是卻唯獨沒有想過這個姑娘會傷害她,只因多年的相處讓她太過了解容成瑾這個寧願傷害自己,也不願傷害旁人的人,她能得到的最差最差的結果,想來也不外乎是離開。

然而容成瑾卻是輕輕搖了搖頭,她神情複雜地上前了一步,卻是忽然再度用那柔弱的雙手擁住了眼前的姑娘。

在感受到陸蘭琛身體一瞬間的僵硬後,她緩緩開口道:“我忽然明白了。”

就在方才,她自心底感覺到了喜悅,那樣純粹的喜悅,所以,一直都不解自己的心的她,突然便明白了。

也許,有一些問題就是這樣,你苦思半生都得不到個結果,突然的靈光一閃,卻能讓你頓悟。

“我明白了你的心,也明白了我的心。”

容成瑾喃喃說着,目中閃爍着隐隐約約的水光,卻是喜悅的。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重活了一世後,渾渾噩噩了數十載的容成瑾,終于算是明白了自己的真心……

在徹底明白了彼此的心跡後,容成瑾面對陸蘭琛頻繁前往那位國手府上的事,再問起來時,也總算是少了幾分酸味,少了幾分患得患失。

在陸蘭琛又一次回王府後,她拉着陸蘭琛的手,便好似是撒嬌一般地問:“好濃濃,你便告訴我吧,你那天,到底去褚家做了什麽?為什麽在那之後,你便總往人家府上跑了?”

陸蘭琛見她又問起了,也不想再瞞着她了,但卻還是有些不放心:“你先說好,不要生氣,也別想着要去褚家。”

容成瑾雖然有些不明所以,卻還是沒能按捺得住好奇心,向她點了點頭。

見她點頭,陸蘭琛只好同她說了起來。

原來,是陸蘭琛名頭太響造成的後果,因為她曾經的擁護者們把她擡得太高,竟是惹到了作為老前輩的褚成,堂堂的國手,自然是極傲氣的,見一個不知從哪個小樓子裏出來的姑娘,只不過得了某個郡主的青眼,就上天了還要踩前輩一腳了,自然是一頓痛批,話裏話外,竟是連着郡主都被隐晦地說了幾句……

陸蘭琛已是只避重就輕地說了大概,容成瑾聽了,就已經是滿臉的不悅了。

這并不是一樁什麽好事情,過去自然也沒什麽途徑能傳到容成瑾的耳朵裏,以至于這麽久過去了,容成瑾也是才知道有一個老匹夫竟敢如此說她的濃濃。

她一向是個許人罵她,不許人罵濃濃的主兒,此時心頭一氣就有了幾分想替陸蘭琛叫了那位國手過來,好好聽聽她濃濃的樂曲,再好好重新說一遍的念頭。

陸蘭琛拉住了将心事寫在了臉上的她,道:“所以,我便央着楚倩姐姐帶我去了一趟褚宅。”

容成瑾道:“哎呀,為什麽是楚倩姐姐帶你去?這又有什麽不能告訴我的?”

陸蘭琛沒有回答她,卻是在心頭暗自腹诽,若是告訴了容成瑾,容成瑾定會跟着一起去,那樣的話,給人家的第一想法,豈不就是在擡郡主大人壓人了。

國手大人很是高傲,而陸蘭琛對于琵琶也是高傲,她是被捧慣了的,怎麽咽得下這口氣,所以,當時怒氣沖沖的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想容成瑾知道這件事,不想容成瑾的身份影響到了她。

就連姚楚倩,那天都沒有随她進去,而是停留在了門口,等着她出來。

陸蘭琛抱着容成瑾贈予她的琵琶,氣勢洶洶地敲開了褚宅的大門,便對那小門童道:“請問,你家主人在麽?讓你家主人拿他的琵琶來見我。”

最後的結果,陸蘭琛自然是敗了的,不過面對國手大師,技不如人的她,也算是敗得不冤,對于這個結果,陸蘭琛作為一個比人家足足小了五十歲的晚輩,并沒有絲毫的不服。

只是,出乎了所有人意料的是,對于她的尋釁上門,最終落敗,那褚老爺子卻沒有得意,反而還高看了她一眼,素來高傲自大的他,在猶豫了一下後,甚至是頗有些不自在地對這麽個小小晚輩表達了歉意,同時還笑着稱贊了一把她的不凡技藝。

再往後,陸蘭琛就這麽成了褚成的半個徒弟,時常登門,也不過是求教而已。

“這有什麽好不告訴我的。”容成瑾道。

陸蘭琛道:“一開始,我是怕你會沖動,也怕你的地位壓人,讓人家低看了我,後來,我倒是想要同你說了,可看着你猜來猜去的,又莫名不知怎麽開口了,不過,這也确實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情,不是麽?”

“我竟然很沖動麽?長到這麽大,你還是頭一個說我沖動的人。”容成瑾道。

“過去因為一個小小的我,你做的沖動事情難道還少麽?”陸蘭琛如此說着,眉眼之中隐約着淡淡的笑意。

不知為何,容成瑾卻是好似自她流轉的眸中看出了幾分促狹之意。

容成瑾仔細回想了過去後,不禁在心底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陸蘭琛這話說得确實分毫不差,也難怪所有人都覺得她一碰到陸蘭琛的事情,就會變得不正常。

誰若是欺負了陸蘭琛傳到了她這裏來,她比陸蘭琛還不高興。

有那麽一句話,是怎麽說的來着?

沖冠一怒為紅顏?

不對不對,這句用在她的身上,可是完全不合适了,她一個柔弱的小小女子,素來不戴帽,也不會勃然大怒,根本做不到這什麽難看的怒發沖冠。

只是,再想想,也并不是全然不合适,至少,為了自己最在意的陸姑娘,她也是能突然便擁有平時一直欠缺的勇氣,去做出一些自己平時根本就想不到的事情來。

這樣素來都活得像是一個沒有什麽煙火氣的精致玩偶的她,連自己的想法都沒有多少,只是因為那年遇見了一個陸蘭琛,才開始讓她更多了許多煙火氣,更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讓簡單的她多了許多面。

“沖動就沖動吧。”容成瑾輕輕一笑,“這樣好像也不錯,涉及了自己重要的人,不會沖動才不應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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