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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睜開雙眼，安東尼奧·西澤漂浮着的意識漸漸回籠，一雙黑曜石一般的眸子裏，初醒的迷茫盡數散盡，又恢複成了往日的深沉淡漠。

他第一時間感受了一遍體內幹涸的魔力，發現傷情雖然很糟糕，但是魔法本源還算完好，并沒有在之前玉石俱焚的爆炸中，受到不可挽回的傷害。

這時候，安靜的病房內突然響起一聲驚呼：“法神在上，西澤大法師醒過來了！”

“噢，法神憐憫，若是他的愛人陪在身邊，此時該多幸福啊！”

“真是一對苦命鴛鴦，萬幸的是，林大法師的犧牲沒有白白浪費……”

“快去呼喚醫師，別愣着，快點，這是講閑話的地方嗎？”

随着這聲呵斥，幾名年輕的醫女一哄而散，西澤的視線，落在這些人的背影上，藍白金三色相間的醫護制服，讓他心中一頓。

“聖羅爾魔法傷害醫療中心？我怎麽會在這裏醒過來？按照魔法師公約和貴族保護條例，我現在應該在審判塔的監察醫療室才對，我昏迷期間……發生了什麽意外嗎？”

一陣叽叽喳喳的聲音遠去後，寬敞舒适的病房內暫時恢複了安靜，只有角落裏的五朵魔法太陽葵，仍在兢兢業業地工作着。

躺在床上的病人重傷初醒，目前還無法做出哪怕一個小幅度的動作，只能把各種疑惑默默地放在心底。

不知不覺中，安東尼奧·西澤的思緒，又飄回到了昏迷之前。

那場戰鬥，雖然說主要目的是為了報仇，但是，并不妨礙他試驗自創的高等元素模型，以及新研制的多維魔法陣，如今看來，新的試驗品效果似乎不錯。

沉迷魔法研究的黑發男人，靜靜地躺在病床上，沒有再多思考自己如今的處境，而是在腦海中演算起密密麻麻的魔法公式。

幾日後，安東尼奧·西澤半靠在病床上，神色冷峻地看着好友安德烈大法師，在他的病房內聲情并茂地表演。

“那一日狂風呼嘯，為情所困的林大法師，擡起纖細的手臂，堅定地推開了審判大廳的厚重石門。她輕輕仰頭，一雙和你一樣的黑色眼睛裏，蓄滿了淚水，天啊，可憐的人兒她臉色慘白，秀發淩亂，一看就是飽嘗內心掙紮，她緊緊地凝視着審判長，粉唇微啓，說……”

講到這裏，紅發綠眼的安德烈大法師猛地向前一步，湊到安東尼奧·西澤的病床前，一雙快活的眼睛裏溢滿了調笑和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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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安東尼奧，我的摯友，你想不想知道這個，嗯，據說和你暗中糾纏了十幾年的癡情姑娘，是怎麽在審判團的那些老家夥面前，聲淚俱下地歌頌你們二人絕望而純真的愛情的嗎？”

重傷未愈的高大男人臉色蒼白，濃密的墨黑羽睫微微下垂，遮住了眼中的複雜情緒。

他嘗試着調動體內的魔力，發現此時此刻的自己，還無法施展任何一個可以驅逐安德烈的魔咒，便只好冷漠倦怠地掃了友人一眼。

“哦，是的，你當然想知道。”

自說自話的安德烈大法師，幸災樂禍地抓了抓頭發：“畢竟，咱們守身如玉多年，沉迷魔法研究的西澤大法師，一夜之間，不僅失去了身為單身貴族的清白名聲，還成了咱們魔法界年度最深情隐忍的男人，沒有之一。”

“我和那個女人，從始至終，只說過三句話，此外，再無交集！”

良久，西澤大法師缺少血色的薄唇裏，吐出了這樣一句話。

“不能吧？林大法師可說了，在你家還沒有發生那場禍事的時候，你倆就偷偷相愛了，你把初吻初抱初次什麽的，都交給她了。一直到後來，你背負着血海深仇，又怕藏在暗處的敵人傷害到她，才假裝冷漠無情，遠離了昔日山盟海誓的戀人。”

安東尼奧·西澤冷嗤一聲，鋒利的眉眼更顯嚴厲明銳。

“你信？審判團的那群老頭子也信了？你們的腦袋被法神的洗澡水泡壞了嗎？”

這話讓安德烈的笑容收斂了幾分，他看着虛弱的好友，有些無奈地攤攤手。

“老朋友，雖然咱們這些熟人都深切地明白，你的小情人，其實就是魔法實驗和法師塔，但是，架不住人家林大法師有證據啊！你看看，這個水晶球裏面的畫面，聽說就是你倆情到深處時，忍不住自拍的親密照呢。”

安德烈從空間戒指裏掏出一枚淺紫色的水晶球，嘴裏還發出怪聲怪氣地感嘆：“哎，像你這種冷淡刻板的男人，竟然還有這樣浪漫的往事，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西澤瞪着水晶球裏浮現出的畫面，有些不解地皺了皺眉頭。

魔霧纏繞的水晶球裏，一共有十二張真實無修改的魔法圖像，極其生動地譜寫了一曲甜蜜戀歌。

如果畫面中的其中一位主角不是自己的話，安東尼奧·西澤還真會認為，這是一對戀人的留影。

有高大的黑發男人半環抱着纖細女孩的畫面，有落寞男法師深情凝望身邊之人的畫面，還有兩人牽着手，相視而笑的溫馨畫面，總之，看過這十二張魔法影像的人，都無法否認兩人之間的感情。

“假的。”

“假的？全部是假的？這怎麽可能，魔法影像又不可能造假。你都抱着人家，還讓女孩親你的耳朵，這張呢，你笑得這麽溫柔，難道你要告訴我，這裏面沒有奸，啊不，愛情？”

零零散散的久遠記憶從腦海深處冒了出來，那些破碎的畫面，令‘被戀愛’的西澤大法師心中恍然，他淡淡地看了安德烈一眼，卻沒有再進一步解釋。

這些‘真實’的魔法照片，角度抓拍得非常巧妙，足夠以假亂真。他知道，這是一場處心積慮的算計，雖然算計的結果，對自己非常有利，但是，假的就是假的。

“安德烈，你幫我呈報審判團，我和林大法師之間，并不存在任何私情。我也無需讓她成為我的替罪者，我的罪行，我自己承擔。”

安德烈撓了撓頭發：“說實話，安東尼奧，我和老師都猜得到，這裏面可能存在着貓膩。畢竟以你的性格，不可能在想要報仇的同時，還去招惹情愛。但是，怎麽說呢，肯定有幾分舊情吧？否則，誰會無緣無故地替陌生人頂罪呢。”

說到這裏，他小心翼翼地把水晶球放在好友的床頭：

“安東尼奧，其實我和老師都認為，林大法師應該是一直心儀你的，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麽糾葛，但是，她能在你獲罪之後，以戀人的身份義無反顧地站出來，她對你的心，總不會是假的吧。”

西澤有些無語地揉了揉額頭，知道這事兒自己是解釋不清了，畢竟，連他自己都弄不明白，為什麽陌生的林女士，要替他受罰，難道真的是因為所謂的感情？

“你知道，你這次出手，違背了不少條法師公約，審判團那裏，本來要判你流放禁魔荒原的。到了那裏，你就是空有一身充沛的魔力，也無用武之地了。

可是，你的仇人還沒有被完全消滅幹淨呢，若是流放去了禁魔荒原，處境一定會非常危險。林大法師能在這個時候站出來，願意以愛人的身份替你贖罪，說實話，我這個自私的朋友，心裏着實是松了一口氣。”

西澤懂得安德烈話語背後想要表達的含義，他并不是真的不在乎替罪者的遭遇，而是兩害相較，取其輕罷了。

根據審判團法律，替罪者必須是罪人的至親至愛之人，并且要接受更加嚴厲的懲罰。

同有期限地流放禁魔荒原相比，無期限地流放到不能使用魔法的異世，在魔法界人士看來，當然是一種折磨身心的酷刑。

“安德烈，你覺得林被驅逐到異世，反而會更安全？”

“這是肯定的。和人人都可以到達的禁魔荒原相比，唯有動用法神神力，才能開啓的位面穿越，無疑會變相保障受罰者的安全。”

一向開朗的安德烈露出一絲苦笑：

“安東尼奧，你該知道，你暗中的敵人還有殘餘，林即便不是你的愛人，但是看看那些親密影像吧，最起碼，我敢說，林是暗戀你的。她在衆人之前暴露出了這個秘密，就會和你面臨同樣的危險，所以，讓她成為你的替罪者，說不定是一個兩全其美的選擇。”

“怎麽會是‘兩全其美’的選擇？”

安東尼奧·西澤心底輕嘆：“在那樣的無魔位面，多待一天，都是對生命的浪費，無法探索魔法的真谛，人生還有什麽意義？魔法，生來就是我們不能背棄的半身啊。”

林成為了西澤的替罪者，會被審判團直接逐出魔法位面，把她送到一個完全沒有魔力因子，完全不能修煉的神棄之地。

那樣荒涼弱小的地方，對于崇尚力量的魔法界人士而言，特別是對于前途光明的年輕法師們來說，無異于踏進絕望的地獄。

似乎讀懂了好友的愧疚，安德烈目光灼灼地注視着沉默的西澤。

“我了解你，安東尼奧。你不會讓林一直呆在那樣落後絕望的世界的，對嗎？等你解決掉全部的敵人，能夠證明他們罪有應得的時候，你就可以把林光明正大地接回來了。所以，老朋友，現在不是澄清事實的時候，你不能讓林白白替你吃苦受罪。”

西澤無意識地摸了摸床頭上的水晶球，裏面正閃過兩人相擁的畫面，他記得，那僅僅是一次短暫的意外！所以，真的會有姑娘暗中癡戀着他，甚至制作出暧昧不清的魔法畫面，每天自我心理安慰嗎？

“你說得對，安德烈，無論林是出于什麽目的，事實上，都是我欠了她的，所以，無論如何，我都要把她接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