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盧淑珍幾乎是指着賀雲昭的鼻子道:“何雲昭,你便是這般小氣自私,狹隘狠毒,為了一套頭面就要和我和你爹鬧成這樣?”

賀雲昭眼皮子都不掀一下,逐客道:“夫人請回吧,那嫁妝伯府管家會如數擡到何家,程家的頭面,你就不要觊觎了,不是我的,更不是你的!”

程懷仁等人完全沒想到,盧淑珍口裏百依百順的繼女會居然會這麽強硬地拒絕娘家的一丁點要求。

盧淑珍癡呆一般站在原地,頓時醒過神來,只覺得火辣辣的感覺爬上臉頰,賀雲昭竟然這樣下她的顏面,完全不把她這個嫡母放在眼裏,想以往在何家的時候,這個死丫頭在她面前屁都不敢放一個,嫁到伯府竟然就真當自己做了飛天鳳凰了?

盧淑珍偏不信這個邪,何家的人沒有一個能脫離她的掌控,就算繼女做了忠信伯夫人也不行!

賀雲昭感覺的到盧淑珍情緒的變化,她雖然提防着,卻也來不及閃躲盧淑珍的一點預兆都沒有就要落下的耳光。

擡臂擋了一下,賀雲昭腦袋躲在寬袖下面,過了一會兒才聽見盧淑珍的慘叫聲,這才落下手臂,看見曹宗渭鉗着盧淑珍的手腕子往反方向掰着。

眼看着盧淑珍手背離手腕越來越近,手腕子似要斷了似的,她的臉都疼得慘白了,哀叫聲不絕于耳。

曹宗渭臉色不大好道:“你一個村野惡婦竟然敢毆打命婦,你真當本侯是死的嗎?”

程懷仁見曹宗渭生氣了,才上前緩和氣氛道:“曹叔叔莫動怒,您和一個民婦計較什麽?”

賀雲昭微微點頭,曹宗渭才松開手。盧淑珍已經疼得話都說不出了,抱着快要廢了的手一邊掉眼淚一邊含糊不清地罵罵咧咧。

賀雲昭這時候才站起身,一臉嚴肅道:“夫人,我念在你與我父親夫妻情分一場,才百般退讓,你克扣我的月例銀子、削減我的嫁妝、平日裏極盡各種辦法欺淩我,我為了家族和睦我都不說,甚至在婚姻大事上完全聽從你的命令,不過是為了讓你得到我那筆豐厚的聘禮,可以安心顧着何家,好生待我父親,可你呢!”

一聽賀雲昭這麽說,盧淑珍都顧不得疼,歪着肩膀大吼大叫道:“胡說!我若真這樣待你,你如何早不說,現在嫁了人仗着有靠山了才來污蔑欺壓我!”

冷笑一聲,賀雲昭繼續道:“我胡不胡說,你我心知肚明。以前種種我皆不計較,現如今你卻咄咄逼我,我不過嫁來伯府月餘,你就要我拿出貴重的首飾給你,你扪心自問,我就是當買了所有嫁妝,就能出得起你要的頭面嗎?”

盧淑珍胡攪蠻纏道:“不願給就不願給,何苦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撒謊唬人,叫不知情的人曉得了,還真當我如何虧待你了!”

賀雲昭已然知道和這粗魯婦人說不通道理,再也不想多費口舌,喊了院內粗壯的婆子進來,直接吩咐人把盧淑珍架着扔出去!

包括文蘭和文蓮都愣住了,賀雲昭就是訓人訓得再厲害,也沒有這般不占理地把人扔……扔出去啊!

賀雲昭走到明堂中央,撸起一截袖子,盧淑珍以為她要動手,吓得聳着肩膀往後退,吼叫道:“今日你若敢對我動手,來日我不叫你爹殺了你這黑心爛肺的!沒有王法了!女兒打老娘了!”

缂絲寬袖被賀雲昭挽到肩膀處,潔白細膩的胳膊暴露在衆人眼前,沈玉憐不禁羨慕起來,何千戶那樣的武将,是怎麽生的出這般精致豔美的女兒,她不得不承認,賀雲昭真是對得起冰肌玉骨這幾個字。

只是白滑若瓷的胳膊,終是被那一道細看之下分外明顯的傷痕給破壞了美感,從手肘處蜿蜒到小臂內裏,那條紅粉傷疤有些觸目。

曹宗渭站在賀雲昭的側面,亦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玉白如藕節的手臂,就是太細了些,都不夠他一個手去握,而且那疤痕……真叫人心疼。

他都不知道,眼前這個女子以前究竟都經歷了些什麽,她身上到底藏着多少傷痛和秘密,不叫人輕易知曉。

待到滿室都寂靜了,賀雲昭才啓唇,朱唇微張,無怨無恨,道:“這傷痕你總該還記得吧?就為着你女兒的一個茶碗,你險些就要毀了我的臉,若非我擋得及時,只怕我下半輩子是要去尼姑庵裏度過了!”

賀雲昭是說,那摔破的茶碗瓷片,差點劃到了她的臉上。

這件事也是何雲昭說的,當時賀雲昭聽了氣憤非常,沒想到居然有見到施暴者的這一天,那她當然要替婆母好好出這一口氣了。

曹宗渭窒息了一瞬,盧氏好狠的心!一個女孩的面容若毀了,一輩子可就毀了。身體裏熱血翻滾,他不得不費勁控制住上了戰場才有的,那種要把敵人腦袋砍下來的沖動!

賀雲昭面色森冷道:“你明知我現在處境不好,還要上門刻意刁難。也好,既然你主動上門了,我便把話說清楚,縱是世人罵我薄情無義,這話我也要說出來,自今以後,我何雲昭不認你何家,更不認你盧淑珍!”

文蘭文蓮二人見賀雲昭累了,朝粗壯的婆子們使了使眼色,盧淑珍便被人架了出去。

賀雲昭沒看到的是,盧淑珍是被扔了出去,真正地扔出去,她發福的身體摔在地上,狼狽好笑,過路人指指點點,譏笑她來伯府打秋風。

收拾完盧淑珍,賀雲昭定定地看向程懷仁,道:“仁哥,我們母子兩個索性把話攤開說吧,正好侯爺也在,請他做個見證。”

程懷仁面上羞愧,他實在沒想到一直順從繼母的賀雲昭居然會當着這麽多人的面駁了盧淑珍的面子,還揚言要和何家斷絕關系。

倒真顯得程懷仁龌龊狹隘了。

曹宗渭心裏也是這麽看待程懷仁的,想來他去外面的一年多裏,這孩子早就變成另一個人了。

程懷仁人等難堪地站在那裏,話也不敢說。

賀雲昭道:“今日這一出大家心知肚明,你們用不着辯解,解釋了我也不信,但凡腦子沒毛病的人都不信。既然仁哥兒這麽防着我,算計我,那我也沒必要做個多事者了,省得好心辦壞事,我想要家族和睦,卻偏偏更不和睦了。”

程懷仁紅着臉道:“母親……兒子沒……我……”吞吞吐吐卻也想不出解釋的話來,畢竟,算計嫡母就是他的真實意圖。

賀雲昭一擡手,打斷了程懷仁說話,她面色平靜道:“以後除了我分內之事,旁的事我一概不管,尤其是錢財的事,我半點都不插手,不過前些時我定下的規矩還是作數,否則府裏又是一團遭。你同不同意?”

程懷仁垂首道:“母親定的規矩很好,兒子同意。”今日算計不得反遭教訓,曹宗渭又在場,除了順從一些挽回形象,他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明眼人都知道,這些規矩是有利于家族興旺的,就算程懷仁不同意,也不敢明着說出來。

賀雲昭繼而道:“外宅鋪子的事就交給你打理了,我知道有些鋪子在侯爺手上,現在我請侯爺把他手上的鋪子全部移交給你,我們府裏外院管事手上的鋪子也都給你,往後外院的事由你全權負責。不過你到底還在進學,伯府裏的幾個莊子太遠了,你來去不便,也省得你手上事情太多,管不過來,莊頭還是我偶爾去看看,地租你收,同管事交接就行,我不過問。”

程懷仁難以置信地看着賀雲昭,她怎麽會把家中這些家財全部交給他管?這麽一來,他在家裏可就有絕對的地位了!還有曹宗渭手裏的産業,他一直不好意思要回來,畢竟是父親之前托付給他的,現在嫡母居然全部幫他要回來了!

程懷仁的目光移到曹宗渭身上,頓了頓,才道:“曹叔叔手裏的鋪子一向打理的好……”

不待程懷仁說完客套話,曹宗渭道:“以前我是受你父親之托,現在有你母親做主,正好我都督府的事多,明日我便叫人來與你交接,伯府的鋪子我都還到你手上,也算物歸原主了。”

程懷仁還要再推辭,曹宗渭擡手阻止道:“本就是你家的東西,我不過幫着打理,現在你已經長大了,交給你也是應該的。”

曹宗渭明明知道程懷仁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多年來沒有父親嫡母教養,真正實在的手段根本沒有學到,這些産業交給他,不出一年,虧損絕對明顯。

不是曹宗渭不想護着兄弟的兒子,只是程懷仁實在不争氣,何況這是程家家事,現在有了賀雲昭做嫡母,自然該聽他安排,他一個外人,也不想多插手了。

程懷仁按下欣喜,謝了又謝。

曹宗渭看完了這出鬧劇,心裏說不出的煩悶,眨眼閉眼間都還看見的賀雲昭受傷的手臂,他是個武将,身上傷疤無數,挨刀子的時候也不覺得疼,但是傷在她身上,他竟然就覺得疼了。

臨走前,曹宗渭道:“夫人,過幾日是我生辰,萬望夫人賞臉,明日我會派人将帖子送來。”

賀雲昭因着避嫌不大想去,奈何曹宗渭補充道:“不過幾個親朋好友小聚,夫人和不必拘束,随意就好。”

這麽說,賀家的人是一定會去了,說不定還能再見到父親,賀雲昭自然一口應了。

曹宗渭淡淡地看了程懷仁一眼,道:“仁哥兒你若背上傷好了,同我家正毅一起來。”

曹宗渭的大侄子和程懷仁一起在族學讀書。

程懷仁笑着說“一定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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