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偶遇

麗薩沒有直接把車開到西餐廳而是按照李佐佑的指示，去了很多地方。我們見了些比我還小幾歲的年輕人，還去了市內最有名的高中，找到了一個班主任，他打聽了些馮楚楚的事然後就又出發了，到西餐廳時已經是下午四點了。

麗薩把我們送到餐廳便開車走了，我跟在佐佑身後，進了餐廳。一進去，我便看到了令我極為尴尬的場景，真是人生無處不相逢呀。最前面那一桌是馬嘉和他的阿姨在有說有笑地吃着不知道是晚餐還午餐的飯。

隔着啤酒瓶底一樣厚的眼鏡，我清楚地看到了那個阿姨看到了我卻裝沒看到的樣子，我忽然想起了那天被潑紅酒的恥辱，如果可以真想報複，可是介于我是個身負外債的娃，我也只能裝沒看見，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鼻子有點酸酸的。那個惡心的馬嘉，居然笑的那麽開心。

就在我還在死死地盯着他們時，我的眼鏡忽然被人拿了下來。我慌了一下，然後就聽到李佐佑的聲音：“眼鏡是不是太重了，我幫你拿着吧。”我仰起頭看他，卻只能看到個模糊的輪廓，而此刻他的聲音也像我眼中的畫面一樣，被柔化了。

由于眼睛六百度近視，在這昏暗的燈光下，看不清，我只能跟在他後面往前走，結果他一停，我就撞他的背上了，而他就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淡定地問服務生：“我和你們店長已經預約好了，你帶我去見他。”

服務生讓前臺打電話詢問，之後便同意帶我們進去。走進電梯，他便把眼鏡舉到我面前，什麽都沒說，我默默地接過眼鏡重新戴上了。

電梯裏，我站在他後面，第一次發現，他這麽高，我的頭頂剛剛到他的肩膀，之前好像并沒有認真看過他。

“怎麽，迷上我了？”他如魔咒般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偷看他，他怎麽知道，我一歪頭，發現電梯裏四周如鏡，然後默默地低下頭，喃喃道：“誰會看上一個大叔呀。”

“熙橙呀，”他剛想說什麽，電梯門開了，我立刻推了推他賠笑道：“社長大人，我們到了，先辦事吧！”

走進周德山的辦公室，我看到一個頭發幾乎白了的老爺爺，我看着他如此慈眉目善，怎麽會幹出挪用公款的事，況且能開得起這麽大的西餐廳，也不會缺錢吧。

他邀請我們坐下，他的助理給我們一人倒了杯咖啡，便出去了，老爺爺微微一笑，先開口問道：“李先生是為了貴公司的事來的嗎？不知道我能幫你什麽？”

“我現在是一家偵探事務所的社長，這次來是有些問題想向你問一下。”佐佑一本正經地答道。

“關于the one的？”周德山輕松的語氣漸漸變得嚴肅。

“嗯。”

“那我沒什麽可以告訴你的了，如果沒什麽事就請回吧！”周德山一邊說着一邊站起來。

“馮楚楚。你的外孫女。”李佐佑一邊說着，一邊從公文包裏翻出一個檔案袋。

周德山一聽，動作遲疑了一下，又坐了下來。

李佐佑拿出裏面的一疊照片，和一些文件，然後看着周德山認真地說道：“你的外孫女，馮楚楚，父母在車禍中去世，一直是你派人負責照顧的，可是兩個月前突然被接到美國讀書，問了她的朋友和學校老師，辦理手續的人，不是你，是曲莉莉的助手，彭玉。”

周德山顫抖地拿起手上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個十六歲的女孩，“楚楚……”

“你沒想到社長夫人會背着你，動用她的關系帶走了你的外孫女，雖然我現在沒有證據，但是，我想她應該利用馮楚楚要挾你讓出副董事的位置吧？是這樣嗎？”

周德山擡起疲憊的雙眼，看了看他，痛心疾首地點了點頭，說道：“她和王立興是多年的夫妻，可是也不知是什麽原因他一直沒有給更多的她公司的股份，她便開始觊觎我的位置，想要我持有的股份，之前她和我商量讓我以年紀大為由退休，把副董事的位置讓給她，然後她給我一筆錢，我沒同意，我和王立興一路打拼奮鬥了半輩子才創下的品牌怎麽能輕易放棄，可是沒想到，她居然打起了我外孫女的主意，這個心狠手辣的女人！”

“您奮鬥了這麽些年，曲莉莉也是知道您什麽都不需要也什麽都不怕，所以才找到了你的軟肋，您沒了女兒，如果再失去這外孫女，即使把兇手繩之以法您也沒了活下去的希望，她的手段又高明又狠毒。”

“所以，我迫于無奈，只能同意了，可是她還是要我交出我所有的股份，這是我奮鬥了一輩子的東西，我還要留給我的外孫女呢！她見我不同意，居然在我的賬目裏做了手腳……”

“所以，你的銀行卡裏多了錢，被人一舉報你就成了挪用公款的人，然後他們在股東大會上逼你交出公司的股份。介于你和董事長的交情，你沒有被公司起訴，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李佐佑緊鎖着眉頭，補充道。

“不是因為和王立興的交情，而是曲莉莉在法務部下了命令，才免了官司。他知道我挪用公款，就再也不見我了。”

“大叔，我們不要給曲莉莉調查了！這樣的人活該！”我冷不丁地插了一句，心裏恨透了那個曲莉莉，居然利用人心。

“額……這位是……？”周德山注意到我的用詞，好奇地看着李佐佑。

“這是我閨女。”他不假思索地答道。

周德山無奈，笑了笑，“你們年輕就是好呀！”

“曲莉莉……”李佐佑像沒聽到一樣，繼續擰着眉頭思索着。

“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周德山看着他，眼中略有疑惑。

“啊！沒什麽。”他緩過神來，應道，“周德山先生，現在dream公司缺個董事會秘書室室長，你看你有沒有意向！”

Dream公司是一家大型綜合購物中心，在市內很有名，甚至比the one公司更有名氣，幾年前被傳過公司內部商業鬥争的新聞，但是也沒影響其在市場上勢如破竹的競争力。

“這個……”

“現在不急，再過一陣或許你就想去了呢！”李佐佑一邊笑着說道，一邊整理東西，準備走。

周德山聽着，附和着笑了笑。兩人握了握手，然後我們便離開了。我們從六樓搭上電梯，結果到四樓那天煞的情侶如陰魂不散般出現在電梯門外，開門的瞬間，我看見阿姨挽着馬嘉的胳膊，兩人在說着耳邊話，一副甜蜜的樣子。阿姨看到我，嘴角露出一副嘲諷的笑容，拉着馬嘉走進了電梯，馬嘉看着我略微尴尬，但還是進了電梯。

我呆呆地杵在那裏，一時間不知所措，兩個人視若無睹地走進來，我低下頭，不自覺地想往後退。

忽然，李佐佑抓住了我的手腕，然後用力一拉，我幾乎整個身體都撞進了他的懷裏，頭頂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下巴，我反射性地想後退，他卻摟住了我的腰不容我掙紮。

我驚訝地擡起頭看着他，他卻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看着前面，完全無視掉我和那兩個人，我的雙手緊張地握着拳頭抵在他堅實的胸膛上，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但是我感覺到我瞳孔縮小，心跳加速，呼吸困難，緊張到雙眼一直盯着他長長的睫毛看，一動不敢動。

我感覺時間格外的漫長，空氣凝結到整個電梯裏靜得可以聽到我心髒跳動的聲音。

“怎麽，又迷上我了？”他依舊直視前方，嘴角微微上揚，輕聲問道。

他呼出的氣體拂過我耳邊，我腦中頓時一片空白。

“叮咚。”電梯到了一樓。阿姨挽着馬嘉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由于我背對着兩人，所以，也沒看見馬嘉的表情。

而我還在為幾秒前的話，空白中。李佐佑看都不看我一眼，擡起另一只手，用食指戳着我的眉心，略微嫌棄地推開我，然後把公文包放到我手裏，他雙手往後一背走了出去，我立刻緩過神，揉了揉眉心跟了上去。

跟在他身後，心髒還在不停地跳，我正好奇自己是不是精神錯亂時，他魔性的聲音再次響起。

“陶熙橙，今天我給你的額外服務，要記賬呢？還是現在就結算呢？”他頭也不回地在前面邊走邊說。

“額外服務？”我一頭霧水。

他忽然停下腳步，說時遲那時快，我立刻收回了腳才沒撞上他。

他看着我，眼裏似乎寫着理所應當，并指了指剛剛抱過我的左胳膊，認真地說道：“這只胳膊借一次，五百。”

“……”我感覺流星砸到了我的頭上，我不得不吐血而亡。

“要現在給錢嗎？”他一邊說着一邊伸出手。

我望着他，我不知道我的眼中還蘊藏什麽情緒，也許早就被他雷得什麽都不剩了。我默默地低下頭，從棉衣兜裏翻了翻找出五塊錢，也一臉認真地說道：“能講價嗎？就五塊了！”說完，把錢放到他的手裏，木讷地從他身邊走過，開門出去了。

李佐佑一個人伫立在西餐廳的中央，手中握着五塊錢，淩亂了。

他剛剛出來，麗薩的車就開到了門口停了下來，就好像她早就等在了那裏一樣，時時刻刻等着李佐佑。我們坐上車，便回了事務所。經過今天的事，我決定再也不帶着厚重的眼鏡了，還是勤勞點帶隐形眼鏡吧！

這一天又以我喪心病狂的廚藝和疲勞的身心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