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嫌棄

不一會，浴室的水聲停了，他只穿了條睡褲，一邊擦着頭發，一邊朝我走來。此刻，我依舊縮在被子裏，腦中一片空白。

他站在我旁邊，用腳踢了踢我的腳，淡淡地吩咐道：“坐起來。”

我被叫得緩過神來，沒出息地頭頂着被，像支帳篷般又支了起來。他蹲下身，隔着被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腦門，繼續淡淡道：“把手伸出來。”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他的語氣中卻透露出一絲怒意，所以又沒反抗，把完好無損的左胳膊伸了出去。

他又冷冷地吩咐道：“右手。”

我知道，這回逃不掉了，剛剛他也一定看到了，于是老老實實地又伸出了依然挂着我沒脫下來衣服的右胳膊。

他看着，怒意盡失，輕嘆一聲，那嘆聲帶着幾分溫柔，幾分無奈和幾分心疼。他扶着我的胳膊，輕輕拽了一下衣服，然後輕聲問道：“疼嗎？”

也許是因為他的手很輕，或者是他太過小心，所以我感覺不到疼，于是搖了搖頭。

他又嘆了一聲，在我旁邊坐下，然後端着我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把刮在上面的衣服卸了下來。

許久，他就雙手握着我受傷的胳膊，沒有任何動靜，我捂在被子裏，實在喘不過氣來，于是神經質地搖了搖頭。

只聽他輕笑一聲，柔道：“把頭也伸出來。”

我猶豫了一下，左手拉住被，蹭了蹭，把頭蹭了出來，然後嘟着嘴，賭氣地看着他。

他看着我，眼中半分溫柔，半分心疼。他擡起手，給我捋了捋亂糟糟的頭發，輕聲問道：“怎麽弄骨折了？”

也許是他的聲音太過溫柔了，讓我又想起了那天自己在醫院的痛苦經歷和那種無助的感覺。想着想着，還未等回答，眼淚就漫了上來。

他看着我委屈的樣子，眉頭皺了起來，眉宇間那一抹淡淡的憂傷和擔心讓我覺得更難受了，眼淚不争氣地流了出來，然後委屈地喊道：“他們說不過我，就推了我！他們兩個人是一夥的！他們欺負我！都把我推骨折了！”我就像個告狀的小孩，一邊晃着右手一邊哭喊着。

他看着我沒出息的樣子，突然又笑了，可是眉頭依然緊鎖着，他擡起那寬大的手掌輕拂我的頭，像哄小孩般，一邊給我擦着眼淚一邊摸着我頭輕聲安慰道：“沒事的，我回來了，不哭了！乖！”

“……她們找我工作還不給我錢……”我繼續哭着抱怨道。

“我給你。”他拿起紙巾給我擦着眼淚，哄道。

“……我的手機也丢了……”

“不是給你新的了麽！”

“……我還拖欠了醫藥費……”

“明天我去付。”

“……可是，你居然還嫌棄我的……小……”

“不嫌棄，我喜歡。”

“……”

這幾天的孤獨，委屈和壓力似乎都在這一瞬間決堤了，好像是因為有個可以讓你依靠的人出現在你身邊，所以你才會卸下所有的防備，所有的僞裝和所有的逞強。你隐約中相信他會為你撐腰，他會為你與全世界為敵，他會護你一世周全。所以，即使你會在全世界面前笑着說你過得很好，但是，卻會在他面前哭得像個孩子。

等我哭夠了，地上一片紙巾，我最後抽泣了幾下，平靜下來，他看着我輕聲問道：“哭夠了？”

我沒出息地點了點頭。他看着如此狼狽的我，嘴角扯起了一個淺淺的笑容，半認真半戲谑道：“我可以理解為你這是離不開我嗎？”

“诶？”我頂着淚汪汪的雙眼呆呆地看着他，不知如何回答。

他看着呆住的我笑意更深了，用手指寵溺地在我鼻尖上劃了一下，便站起身去撿我扔在地上還未來的及穿的睡衣。

“來吧，把衣服穿上。”他拿着衣服蹲在我面前，淡定地說道。

我傻愣地看着他，問道：“大叔，你是要給我穿衣服嗎？”

“嗯，不然你怎麽穿？”他說得理所當然，我雖然無言以對，但還是拼命地搖着頭。

他就像沒看到一樣，端起我的右胳膊，拿着我的睡衣，小心翼翼地往上套。從我懂事起，記憶裏一直都是自己穿衣服的，現在，終于在二十八歲了，又退化到讓別人給我穿衣服了。

“我可是女博士啊，為什麽一點恥辱都感覺不到呢……哎……世風日下啊……”我一臉無奈地想着。

“為什麽給你穿個衣服弄得你一臉想死的樣子？”他停下手，一臉鄙夷地看着我。

我立刻狗腿地說道，“那我自己來穿就好了。”

“好啊，你自己穿，別再卡在哪裏，既穿不上也脫不下來。”他一只手托着我的胳膊，另一只手松開衣服，看着我，淡淡地腹黑道。

這句話讓我有想死的沖動，剛剛掀被的畫面又闖入腦中，我的臉瞬間紅了，然後老老實實地不說話了。

他把右胳膊的袖子都套上之後，站起身走到我後面。

我轉過頭驚恐地看着他，防備地問道：“你幹嘛？”

他臉上略過一絲無奈，淡淡道：“放心吧！我還沒變态到對一個病人下手……總會等到你好的。”他的最後一句聲音壓得很低，我沒聽清，但是還是警惕地追問道：“你最後一句說的什麽？”

他咬了咬牙，似乎有些不耐煩了，額頭上的青筋都凸出來了，“我說你轉過去！”

看着他的耐心似乎要到極限了，我“哦”了一聲，轉過頭去背對着他。

他把我的左胳膊拉出來，把裹在身上的被褪到兩只胳膊以下，擋住了關鍵部位，然後拿起已經穿好右邊袖子的睡衣同時套到左胳膊上和頭上，期間他的手不小心碰到我的肩膀和後背時，我能感覺到他手上略微炙熱的溫度。就在把衣服往下拽時，他的動作似乎僵住了，我能感覺到他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呼出的熱氣都撲在了我的脖頸間。

他忽然停下手，聲音低沉而沙啞地說道：“你自己把衣服拉下來吧！”說完就快步進了浴室。

我愣了愣，問道：“大叔，你幹嘛去？”

“洗澡。”

“你不是才洗過？”

“降溫。”

“……”

過一會他出來了，我忽然想起每天做飯的事，現在殘疾了，所以只能讓偉大的社長大人給我做飯了，于是立刻屁颠屁颠地端了杯水，迎了上去。

他接過水杯一飲而盡，由于沒穿上衣，身上的肌肉輪廓清晰可見，那臂膀更顯得堅實有力。我看着一時愣神了，不自覺地伸出手指，在他的腹肌上戳了一下，那觸感，居然讓我有想流口水的沖動。他拿着空杯子在我頭上敲了一下，不耐煩地看着我。

好吧，我不得不承認我有點無節操。

他有些無奈，和一些忍無可忍，用手戳着我的額頭，嫌棄地一推，冷冷道：“你要幹什麽？”

我忽然想起正事，然後立刻狗腿狀說道：“社長大人，我已經殘疾了，這幾天，沒法做飯了，所以……”

他聽着，看都懶得看我一眼，轉身就往卧室走，簡單明了地說道：“我來做。”

這句話在我看來就像撿到了寶貝，立刻又沖到他面前，雙眼放光地看着他，興奮地問道：“真的嗎？真的嗎？”

他驀地低下頭，注視着我，那雙眼中帶着半分迷離和半分沉醉。然後，呼吸也開始變得略微急促，堅實的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他慢慢地擡起手，在我臉邊徘徊了一下，我感覺到他似乎整個人都在靠近我。

我一時不知所措，看着他的雙眼尴尬地閃躲了一下，然後，那只手有力地擰住了我的耳朵，接着就傳來他低沉而沙啞的聲音：“趁着我冷靜的時候，立刻滾回被窩裏睡覺。”

耳朵傳來的疼痛感不是假的，他真的下了狠手，看來我是真的惹到他了，于是立刻像小狗一樣拼命地應道：“我知道了，知道了！大叔！放手吧！我現在就睡覺。”他聽到，立刻松了手，糾結地看了我一眼，轉身就進了卧室，把門狠狠地關上了。

我無奈，屋子裏熱嗎？好像沒那麽熱啊！他怎麽感覺很熱呢！我一邊想着一邊把枕頭放好，把被子重新鋪好，然後縮了進去，美美地閉上雙眼，準備睡覺。

第二天一早，我感覺到有人踢了我，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發現他正穿着我粉色的圍裙站在我旁邊，那樣子特別美好，我不自覺地傻笑了起來，“大叔，早呀！”

他見我醒了，轉身又進了廚房，“快點起來，洗臉吃飯。”

“哦。”我乖乖地應了一聲，從被窩裏爬了起來。

洗完臉，打算刷牙時，剛剛擠好牙膏的牙刷被我笨拙的右手碰掉了，我“啊”了一聲，呆呆地看着掉到地上牙刷，一陣無奈。

李佐佑聞聲進來，我一臉無辜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地上的牙刷。他強忍着耐心，給我拿出一個新的牙刷放到我手上，剛要走，又想起了什麽，轉過身給我奪過我的牙刷，擠好牙膏，然後一臉無奈地看着我，吩咐道：“張嘴。”

我愣愣地看着他，乖乖地張開了嘴，“啊——。”

然後他認真地給我刷起牙來。

“左邊。”

我就把頭轉到左邊。

“右邊。”

我又把頭轉到右邊。

他小心翼翼地又極其仔細地把牙刷完，又把杯子端到我嘴邊，“漱口。”

我接過杯子，剛想說話，一嘴的泡沫讓我又憋回去了，然後乖乖漱口，結束了洗漱。

坐到飯桌前，看着一碗白白的粥，心情瞬間又好了很多，好像只有他在身邊時的每天才會很開心。

我拿起勺子，慢慢地開始吃起來，這時，他拿起一個叉子，紮起一個包子舉到我面前，我很不要臉地張開口時，就傳來他不冷不熱的聲音：“你的另一只手也壞了嗎！自己拿着吃。”

我一下子被打擊得低落了，合上嘴，乖乖地“哦”了一聲，接過包子。這和少女漫畫裏說好的不一樣，少女漫裏男主一定會喂女主吃飯的！

“鍛煉左手，開發右腦，省的你再這麽笨，把自己弄骨折。”他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一邊吃着飯，一邊淡淡地補充道。

“他的意思是我很笨嗎？他就不笨麽！不過也是，那畢竟是少女漫，裏面的男主都是直的，而他是彎的，彎的！”我一邊想着，一邊偷偷地用眼神鄙視着他。

他似乎感覺到了我的視線，擡起頭，冷冷地看着我，我被他一吓，立刻低頭老老實實地吃飯了。

我從不曾知道。

與你的每一個畫面。

都是愛情的碎片。

若把它們拼起來。

我定會感嘆它的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