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冷晉正拾掇自己準備帶程毅去出席一場業界晚餐會, 突然被告知病區有人打架連警察也來了, 趕緊出屋, 邊系領帶邊往過趕。半個走廊上都是人, 他費了點勁才擠到“事發地點”。
不是相關人員人報的警, 而是拿着手機在病房門口探頭探腦看熱鬧的家屬。
管片兒民警老肖瞧見冷晉, 沖他招招手,将剛詢問到的情況簡單跟他溝通了一番。聽說是何羽白被欺負,冷晉的腦門子上立刻繃起條青筋,厭惡地瞪着躺在地上裝死的馮靖。見他在那嗷嗷自己的胃肯定被鄭羽煌踹破了, 冷晉特想再補一腳上去讓他“夢想成真”。
老肖為難地對他說:“冷主任,雖然家屬和家屬之間的沖突,但起因是病區的工作人員,你這個當主任的……看看是不是給個妥當的解決辦法?”
沒等冷晉說話,鄭羽煌抽手指了指攝像頭:“和醫院沒關系,有問題我自己擔着。再說是他先推的小白,不信你們可以調監控。”
“我相信你,可實際情況是,你這手……下的有點重。”老肖一年處理數百起各類糾紛,見血的也不在少數, 早已練就了一副和事佬的平和态度, “小夥子,看你這身板是運動員吧, 普通人哪禁得起你這一腳……內傷可輕可重, 是吧, 冷主任。”
“我看沒事兒,這樣,給他做個全身CT,錢算病區的。”
比起躺在地上那個,冷晉更擔心一臉憂慮、縮在鄭羽煌身側的何羽白。這小家夥應該不是被吓着了,他想,大概是為自己造成了沖突而感到郁悶。
等馮靖被同事推走,冷晉讓安興協助老肖那邊進行收尾工作,自己把何羽白跟鄭羽煌叫到安全通道上。
“那家夥沒傷着你吧?”他先問何羽白。
何羽白搖搖頭。被推了下肩膀而已,他弟真有點反應過度了。不過他能體諒弟弟的心情。鄭羽煌的保護欲極強,外加天生好體格及後天鍛煉,自然而然會以守護者的态度自居。
當初何權不大贊成鄭羽煌去打球,而是希望他能去當幾年兵,在部隊裏鍛煉一下,收斂心性。可一向脾氣溫和的鄭志卿在小兒子的教育問題上采取的卻是放養态度——男子漢大丈夫不能沒點兒血性,不服打一架很正常。
不惹事,更不能怕事,老鄭家不養慫包。
鄭羽煌搓搓他的胳膊:“小白,你別為難,出事兒我擔着。”
“出不了大事,我看見鞋印了,那位置除了腸子什麽都沒有。”
冷晉伸手将何羽白拉到身邊,使對方離開鄭羽煌臂長所及的範圍——看鄭羽煌對何羽白做出親密舉動,他心裏別扭。
鄭羽煌察覺出冷晉的意圖,稍稍挑起眉梢。
“嗯,我檢查過了……頂多是皮外傷……也沒撞到頭。”何羽白點點頭,完全沒注意到跟前這倆人的小心思,但他注意到冷晉打了領帶,“冷主任,你是不是有事要去忙?”
“哦對,我有個晚餐會要出席。”冷晉擡腕看表,“行,我得走了,有事兒給我打電話。”
何羽白看到冷晉的襯衫袖口上別的是他送的那對兒袖扣,心裏忽然松快了一點兒。
過了下班點兒,難得不用加班的何羽白卻不敢走。直到放射科那邊傳來馮靖的檢查結果,确認對方沒有受傷他才終于松了口氣。
但細看之下,他确實發現了點問題。馮靖腦部的平掃圖裏有一處鈣化點,直徑約十四毫米,靠近腦幹。大腦中的鈣化點十分常見,但考慮到馮靖的年齡和鈣化點的位置,他的腦海中迅速出現了幾種容易誤診的相關疾病。
給神外病區的羅主任打了個電話,何羽白将片子傳給對方。等了一會,那邊給他回過電話。羅主任懷疑是動脈瘤鈣化,建議再給患者做個MRI。
馮靖正躺在病床上打電話,見何羽白進屋,臉立刻拉的比驢還長。将剛才被馮靖甩到身上的銀行卡放到床頭櫃上,何羽白對他說:“你大腦裏有一處鈣化點,神外主任懷疑是動脈瘤鈣化,需要再做一個MRI确認。”
“你說什麽?”馮靖提高音量對着電話大喊:“爸!他們把我腦子打出毛病了!”
何羽白趕緊解釋:“不是不是,這不是因外傷所致,是你自己的血管病變,鈣化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造成的,需要時間。”
馮靖根本就聽不進去,跟電話那頭說了幾句之後挂斷,轉臉威脅他:“少廢話,我們老馮家就我這一根獨苗,你們等着的,不告到你們這破醫院和那個傻大個破産,我他媽馮字倒着寫!”
“那傻大個是我弟,這家醫院是我父親開的。”
聽到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何羽白立刻轉過身,驚訝地睜大眼。
“羽輝!”
齊羽輝一身火紅的毛呢連衣裙,腳踩一雙鞋跟八厘米的高跟鞋,氣勢張揚。她往病床邊一站,搭住哥哥的肩膀,居高臨下地瞪着躺在床上的馮靖:“馮先生,我本來還想替我弟的無心之舉向你道聲歉,但鑒于你的無禮,我覺得可以免了。”
馮靖幹咽了口唾沫——這女的真夠高的,看起來也能一腳給他踹牆上去。
“腦動脈瘤鈣化是麽?”她問何羽白。
“還沒确診,是我和神外的羅主任高度懷疑。”
“好。”齊羽輝點了下頭,又将目光投向馮靖,妝容精致的臉上揚起冷笑,“馮先生,我代表院董事會做出以下決議:大正綜合收治你,一切費用全免,什麽時候治好了,什麽時候再出院。”
馮靖被齊羽輝的影子壓在床上,大氣也不敢出。
何羽白沒想到,是歐陽衍宇給齊羽輝打的電話。聽說鄭羽煌又動手打人了,歐陽衍宇雖然知道必定是事出有因,但還是生氣。為了自己能多活幾年別被這兔崽子早早氣死,他決定把最能壓制對方的人叫來。
齊羽輝連純血烈馬都能馴服,一百多斤的鄭羽煌算個屁?
“我可管不動他了,羽輝,交給你了。”歐陽衍宇邊說邊接過何羽白遞來的紙巾,擦去臉上被齊羽輝留下的口紅印。
齊羽輝偏頭瞪着弟弟,直到對方心虛地錯開目光才開口:“羽煌,你是不是想讓爸他們知道你回來了?”
鄭羽煌的個頭在穿着高跟鞋的齊羽輝面前毫無優勢,氣勢上也明顯差了一截:“羽輝,別告訴——”
“叫姐!”齊羽輝瞪起眼。
鄭羽煌下意識地縮了下肩膀,打小就被籠罩在姐姐的“淫威”之下,身體和大腦都形成條件反射了。
“姐……別告訴老爸他們我回來了。”
“我不告訴就行了?”齊羽輝雙臂抱胸,揚起下巴拉直線條優美的脖頸,眼神和語氣同樣犀利,“你大小也算個名人,在公共場所動手打人,不怕上熱搜?”
“那混球推小白的肩膀!”雖然出生時間只差了十分鐘,但在姐姐面前,鄭羽煌完全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況且認點慫也沒虧吃,他姐今天可是穿高跟鞋了。
齊羽輝抽手揪住弟弟的領子把人拽到跟前,臉壓着臉吼道:“他推小白你不會推回去啊?上來就拿腳踹,幸虧動脈瘤鈣化了,不然被你一腳踹破,你不還得給他抵命!?老爸怎麽教你的?打架要知道手底下的輕重!”
“羽輝,別罵他了,他也是一時情急。”
見妹妹發火,何羽白閃在一旁好言相勸。他才不往跟前湊,夾弟弟妹妹中間,身高差令自尊心無處安放。歐陽衍宇則趴在床上悠哉看熱鬧。只要齊羽輝開口,鄭羽煌極少敢反駁,向來只有低頭聽訓的份。
俗話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當初見識了齊羽輝把跟自己搶玩具的弟弟壓在下面揍的畫面,歐陽韶華就斷言這丫頭絕對有資格成為華醫堂的女掌門。
連鄭羽煌自己都說,他打掀姐姐裙子的男孩,其實是為了對方好。因為何權怕女孩子将來在外面受人欺負,讓齊羽輝三歲起就開始練防身術了。
從此鄭羽煌當了很多年姐姐的沙袋。
程毅在晚餐會上略感無聊,大人們都在讨論專業問題,望遍全場只有他一個未成年人,也沒個朋友可交。但這是很重要的場合,他明白自己得規規矩矩的。
冷晉穿西裝打領帶,頭發抹得蒼蠅落上去能劈叉,開場還上去致了套辭。程毅以有這樣的老爸為榮,雖然致辭語沒聽懂幾句,可巴掌依舊拍得很響。
“小毅,你自己慢慢吃,老爸去跟前輩們打聲招呼。”
別人都是攜伴侶出席,唯有冷晉帶的是兒子。但他并不覺得有任何不妥,誰見了程毅都誇,說這孩子長得精神又懂禮貌,還看着就聰明,将來必定是人中龍鳳。
跟幾位業界泰鬥寒暄着,冷晉遠遠看見另外一堆兒人裏的鄭志卿。董事長既然在,不打招呼不合适。于是他從穿梭在桌邊的侍者那端了兩杯香槟酒,迎着鄭志卿走過去。
“鄭董,剛沒看見你啊。”冷晉把酒杯遞給對方。
鄭志卿接過酒杯,剛想說話突然注意到冷晉襯衫袖口上的袖扣,立刻認出是自己送何羽白的那對。絕對錯不了,這是他為慶祝兒子畢業特意訂制的,全世界獨一份。
“我剛到,有點事拖延了。”鄭志卿的語氣不冷不熱,眼睛不時瞄一下對方的手腕。然後他下意識地在人群中尋找何羽白的身影,沒看到,于是問:“冷主任,你跟誰一起來的?”
“哦,帶我兒子來的,他放假從英國回來,最近在一區做社會實踐工作。”冷晉朝程毅招招手,“小毅,過來。”
程毅走過去在老爸身側站定,十分禮貌地向鄭志卿問好。見有孩子在場,鄭志卿把滿肚子的疑問壓下去,挂起副笑臉。
等回家問阿權去,小白那到底什麽情況,老爸給的東西怎麽跑冷晉那去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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