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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陵伸出手, 将齊衡扣着他的手指,給一根根掰開, 每掰開一只, 齊衡表情上的受傷就加深一層。
到最後, 俨然一副, 像是悲痛到要落淚的神色。
可就算如此又怎麽樣,齊衡有過什麽樣的損失, 身體上受的那點傷害?
有他上一世對季陵的傷害重嗎?
沒有。
他曾冷漠殘忍地踐踏過季陵的尊嚴,将季陵當條狗一樣欺負過, 任何一次的傷害, 都在季陵身體和心靈上都劃下了一道深深的、不可磨滅痕跡。
這一世裏,雖然齊衡還沒有那樣做,但季陵無比清楚,只是因為他自己這裏改變了, 若他還是失憶狀态,齊衡只會将上一世的那些手段, 都一一施加到他身上。
朝身後退了兩步,季陵徑直拉開他和齊衡間的距離。
他雖然表情依舊沒多少變化, 但那雙眼, 卻已然紅了起來。
季陵右手撫摸着自己肚子, 他對齊衡笑。
就在下一刻, 季陵右眼眶滾落一滴淚水。
那滴淚水沉沉砸在齊衡心髒上, 令他渾身一震。
幾秒鐘後, 季陵左眼又跌了滴晶瑩的淚水。
兩滴淚水, 在季陵雪白的面龐上蜿蜒出兩條淚痕。
笑容在他唇角挂着,可他無聲流淚這一幕,讓齊衡完全僵住了身體,別說動了,連一點聲音都像完全被壓在喉嚨處。
仿佛間,齊衡只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季陵的靈魂也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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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努力回想自己做了什麽,就目前為止,他認為自己做的這些,手段可能是強勢了點,但應該不至于會讓季陵這麽悲傷。
“你……”喉嚨深處擠壓出一個字,再多的,齊衡喉骨利刀割着痛,他無法說出那幾個字‘你……對不起,你不要哭了’。
季陵猛地閉緊眼,把那股流淚的沖動給強行壓下去。
“我不會喜歡你,哪怕我死,我都不會喜歡你。”這是季陵此刻唯一想對齊衡說的話。
簡單的幾句話,看着輕飄飄的,對齊衡的打擊力,可謂是炸.彈爆炸級別的。
齊衡高大的身軀,竟是受不住般,晃了晃。
他微微搖頭,嘴唇蠕動,很想問季陵一個為什麽。
就算要判他死刑,他也想知道一個為什麽。
然而面對這樣眼尾泛紅,眼眶濕潤的季陵,雖然不清楚原因,但齊衡明白是他的存在,他站在這裏,才讓季陵這樣難過。
所以,現在他最好可以做的,就是從季陵眼前消失。
“對不起。”
讓你難過,讓你悲傷,讓你流淚了。
季陵,對不起。
齊衡顫着音向季陵道歉,而後他轉過身就走,步伐越來越來,後面直接用跑的。
明亮的壁燈撒落在季陵臉龐上,他沉默目視着齊衡遠去、消失在綿綿細雨中的身影,緩緩呼出一口濁氣,季陵擡手把臉頰擦了一下。
季陵往外面走了點,牆壁上有面巨大的寬鏡子,他看到裏面的人一臉的悲戚慘然神情,他唇角緩緩彎起一抹笑,然後那些虛假的悲苦,全部消失不見。
眼淚,要真說起來,不過就是水,只是比普通的水多了點其他的物質。
眼淚要是利用得好了,簡直就是比刀刃還要鋒利的武器。
齊衡?
你現在應該明白了吧,不管是我這個人,還是我這顆心,你連一個邊角都沾不到。
因為我不允許。
我的寶寶,它也不會讓一個渣人來當它的爸爸。
季陵從寬大的鏡子面前走開,刷卡門禁,往裏走,走進了電梯裏。
斜身靠在金屬牆壁上,季陵低垂下眼眸,眉眼溫柔地不成樣子。
爸爸很厲害,對不對?
爸爸會保 護好你,還有我自己的。
齊衡當天去了一家酒吧,一個人坐在深暗的角落中,啤酒喝了一瓶又一瓶,桌面上擺滿了喝空了的,和開了蓋的啤酒瓶。
喝得多了,胃裏反胃想吐,齊衡就去廁所吐一通,吐完感覺好點,又坐回去繼續喝。
這樣來回多次,喝到最後胃出血,被人送去醫院,齊衡還留有一點理智,讓人不準和他家裏任何人打電話,不然就弄死對方。
在醫院裏,齊衡躺在手術臺上,被動進行洗胃,疼痛感蔓延全身,不只身體疼,胸腔裏那顆心髒,更是疼得他只覺自己像是下一秒就要痛死過去。
恍惚中,齊衡不知道這是做夢,還是真的真實。
他看到一幅畫面,那幅畫面是有聲的,主角是他和季陵兩個人。
他先是同季陵纏在一起,但看姿态看得出,是他在逼迫季陵,季陵流着滿臉淚,臉龐更是因為疼痛,而變得煞白,對方在向他求饒,可他不僅不放開季陵,反而興致更高了,摁着季陵,讓對方無從逃脫。
齊衡看到了季陵的手。
那雙手死死揪着床單,明顯在忍受着極大的痛楚,然而這個畫面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等到終了,齊衡起身離開,自己去洗了澡,把季陵給單獨扔在了房間裏,季陵倮身趴在床.上,皮膚各處可見的斑駁痕跡。
他就那麽一動不動地趴着,給齊衡一種,似乎沒有呼吸一般的錯覺。
等了許久,季陵總算動了,他慢吞吞爬起身,拖着殘弱的身軀,一瘸一拐地往浴室方向走。
畫面跟在轉到浴室,季陵沒有洗澡,而是背靠着冰冷的牆壁坐了下去,他把臉埋在膝蓋裏,齊衡看到季陵微微顫抖的肩膀,他知道季陵在哭。
景象出現一瞬的模糊,齊衡看到他母親來他的住處,眼尖看到齊衡脖子上有抓傷,屋裏卧室方向傳來響動,随後季陵走了出來,他母親一看到季陵衣衫不整的輕浮模樣,臉色直接就沉了。
“……雖然是玩意兒,還是得教着懂點規矩。”
他母親說了這樣一句話。
而齊衡什麽都沒解釋,沒解釋是他強迫季陵的,任由自己的家人拿語言這把利刃,去傷害季陵。
最後的畫面是齊衡身邊有了新人,同時他似乎也得知道季陵一個男人,會懷孕這個事。
“若就你一個,我倒是可以養,就當家裏多條狗,可你懷了不知道誰的野種,想找我來接盤,你這個算盤就打錯了。”
“這裏二十萬,你拿着趕緊滾……”
快停下,趕快停下!
齊衡嘴唇顫抖,在心裏不斷地呼喊畫面裏的人,你不能那麽傷害他。
你喜歡着他的啊。
但齊衡的聲音,根本傳達不到另一個他那裏。
畫面在季陵的失魂落魄中戛然而止。
這一邊,洗胃手術也随之結束,齊衡全身虛弱地靠在床頭。
那些畫面裏的一幕幕,太過真實,真實到讓齊衡心悸,齊衡甚至覺得,也許在另外一個時空裏,他真的這樣傷害過季陵。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如果季陵也和他一樣,看到過這一切,或者季陵遭遇過這一切,那麽齊衡想,季陵不接受他,完全是沒有問題的。
齊衡緩緩轉頭,望向窗戶外。
好,我如你所願,從今以後,徹底從你眼前消失。
淚水無聲墜下齊衡臉頰,然後他又搖着頭笑出了聲。
笑停了,哭也停了。
齊衡臉上所有表情散開,眼神裏的光跟着沉寂下去,然後變得空寂和荒蕪。
他的心裏缺了一大塊,而這一塊,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填補上。
也許這一生,都很難再有那個機會了。
對自我情緒的管理,季陵可以說是超強悍的。
昨夜的流淚是真的,但今天的平靜也是真的。
演 戲的平臺真切而真實,可對季陵而來,當初進去的時候有多輕松,出來時,就有多容易。
他始終都冷靜且理智地對待着眼前發生的事,還有出現的人。
齊衡喝到胃出血,到醫院做洗胃手術的事,季陵是從齊苑那裏知道的。
齊苑為了堂哥的自.虐行為,也是傷心哭了幾場。
齊衡在酒吧弄這麽大動靜,想瞞都瞞不住,齊家的長輩差不多都知道了,有人直接把怒氣怪責到季陵頭上,想直接來找季陵算賬。
只是立刻被齊衡給制止住了,齊衡也不管那是自己母親還是其他家人,他撂下話,誰敢動季陵一分,他和他勢不兩立,他不允許任何人因為他,而去動季陵。
齊苑當時在場,看到似乎變得完全陌生,面孔猙獰、完全瘋狂的齊衡,被吓得不輕。
其他家人是真怕齊衡再做出點什麽傷害自己的事了,加之齊衡主動提到,等他好一點,他就離開這裏,以後他都不會再去見季陵,也會試着把季陵給忘記。
有了這個保證,大家這才同意齊衡的要求,不去動季陵。
齊苑沒有忍住,她不知道事情怎麽就發展成這個樣子了,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時間裏。
找到季陵,齊苑想問一個答案。
例如想之前的随揚那樣,做不成戀人,那麽就做朋友啊,她堂哥雖然性格有不好的地方,但不至于季陵會拒絕地這麽決絕。
因為什麽?
“以前沒有和你說過的,本來不希望你知道,但現在都這樣了……”
季陵看着齊苑微微紅腫的眼,嘆息了一聲,他眺望遠處天空,神色裏的那份淡然的悲傷,叫齊苑忽然間有點不想繼續問下去。
不過還是抵不過心中的疑問。
“我和你哥之前在臨江會所那裏就認識了,我沒辭職前。”季陵唇角一抹淺淺的笑。
齊苑驚圓了眼瞳:“你們、你們早就上過床了?”
這是齊苑一瞬就得出來的答案。
季陵微笑着點頭。
“我從那裏出來,離了職,我現在只想過安靜祥和的生活,你覺得我還可能會和以前的某個恩客在一起嗎?”
季陵回眸,反問齊苑。
“齊衡太強勢,他根本不懂得尊重人,打他心底裏,他就沒有瞧不起我,喜歡我又如何?”
“你應該知道的啊,喜歡我的人這麽多,我寧願選擇一個路人,也不會選擇他。”
“他讓我這裏很疼。”季陵手放到了自己胸口。
“之前會做賣身工作,都是為了還我爸的賭債,現在他住在精神病院,不需要我去還錢,我想為自己而活。”
“錢少一點沒有關系,不賣笑,不仰人鼻息,這樣的生活,是我很滿足的。”
“齊苑,如果這途中,我有傷害到你,我向你道歉,我本意不想傷害任何人。”
齊苑這才知道,原來季陵是這樣的想法。
她看着眼前雖然在溫柔微笑的季陵,她似乎感覺到了他內心深處的無力,為自己而努力的人,沒有人有資格去質疑他們。
齊苑往前走,她伸出雙臂,把季陵給抱住。
季陵的平靜生活,他在一個人小心翼翼地維護着,而他們,尤其是齊衡,竟然妄圖去破壞它。
“抱歉,季陵,對不起,很對不起。”齊苑為她哥哥道歉,也為自己道歉。
季陵輕輕搖頭,他也曾利用過齊苑。
齊苑眼角泛出淚水,她自己偷偷擦拭掉。
齊苑松開季陵,用着小心的口氣:“那以後,我們還是朋友吧?”
不管季陵和她堂哥間糾纏如何,齊苑還是不想失去季陵這個朋友。
“當然是。”季陵揉揉齊苑的頭發,這次齊苑沒有躲開,沒有說不能弄亂她發型了。
關于齊衡的事,差不多到這裏就算結束了,真正畫上句號的事,一天季陵 收到一條短信,短信簡單三個字‘我走了’。
季陵看了後随手删除,齊衡那樣的人,心傷估計也就很短的時間,他所擁有的那些資本,自身的,家裏的,沒有因為季陵的拒絕,而有任何程度的消減,他依舊是他的有錢富二代。
在這世界來說,和季陵的身份,本質上就有天壤之別。
灰姑娘可不窮。
季陵肚裏孩子快兩個月了,身體上季陵沒感到到達不适,倒是腹部已經可見一些突起的痕跡。
季陵之前和齊衡去過醫院為了證明他懷孕的事,季陵希望寶寶能夠健康成長,這天看天氣不錯,打算去那個私立醫院做一下檢查。
雖然知道那是齊衡手底的醫院,但再換一家,誰知道會不會節外生枝,季陵因而再次找到給他做過檢查的醫生。
對方前面被齊衡給警告過,為了自己的飯碗,沒有把季陵作為一個男人,能懷孕的事給宣揚出去。
這次季陵忽然又來了,醫生神色間克制不住的激動。
就算不能把季陵的事,給宣揚出去,但自己能接觸到這樣的懷孕個體,還是令醫生高興。
所以醫生對季陵的熱情程度,比對其他孕婦還要高。
先是抽血做血檢,然後季陵又去做彩超,這個時間,肚子裏寶寶雖然還沒有長成人形,不過基本可以看到胎心胎芽了。
看到肚子裏多出來的那一小團,季陵感動不已,眼眶微微泛紅。
面對孩子,季陵的情緒總是比以往波動得更強烈。
檢查完,季陵身體各種指标都比較平衡,就是體內血糖有點高了,醫生建議季陵不要吃太多糖了。
季陵拿回兜裏還放着兩顆大白兔奶糖,走出醫院的時候,季陵拿出兜裏的兩顆奶糖,打算扔垃圾桶裏,但又實在舍不得,還是又放了回去,等去店上給請來的員工吃。
在路邊站着等車,季陵這天穿了件單薄修身的淺藍色外套,兩腿修長筆直,一張姣好的面容,安靜站立在那裏,都俨然是一道宜人的風景線。
不少行人在經過他身旁時,都不約而同地去關注着這道難得一見的風景,美好的事物,總能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一些過路人注意到季陵後,這天的心情,仿佛都因為對方安寧美好的顏,而變得歡喜愉悅起來。
眼見一輛空出租從左邊不遠的地方駛過來,季陵看這裏位置似乎不太好,打算往旁邊挪動一下。
他這一挪,旁邊剛好開過來一輛車并且堪堪停在了季陵面前。
似乎有所感知一樣,季陵轉眸往車的那邊看,車門打開,從裏面下來一個、數日前,季陵才和對方偶遇過的人。
不過這次,季陵已經能完全泰然處之了。
他隐隐有預感,在齊衡出現那會,到眼下再次碰到鄭潛,這個預感季陵覺得,差不多可以确切下來了。
上一次鄭潛沒能把季陵給認出來,但這一次,似乎鄭潛已經能夠瞬間就把季陵給認到。
季陵不知道的是,那天回去後,鄭潛越想越覺得季陵眼熟。
就第一眼來說,季陵這張過分俊美的臉,就把鄭潛給吸引了,鄭潛眼光相對挺好,能入他眼的人,着實不太多。
意外間,在一個陌生的郊外景區,偶遇這麽一個标致的人,鄭潛當時還起了點想接近的心裏。
但是季陵好像有種直覺,看向鄭潛的眸色裏,分明帶着戒備和警惕。
鄭潛自認為自己那時的笑容應該是和善的,不過季陵卻是和他對視沒片刻,轉身就快步走了,鄭潛愣了那麽一會,再想去找季陵的身影時,對方已不知道消失在了哪個方向。
後來有朋友約鄭潛去臨江會所玩,說那裏最近來了不少新人,嘴甜會來事,身段也好得很,鄭潛不常去那個會所,就前面去過一兩次,到不覺得多有趣。
就是等鄭潛去了的時候,忽然的,他想起來為什麽覺得季陵的樣子熟悉了,合着季陵就是在這個會所工作的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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