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美人回眸, 何止百媚生。
這是實話。
盛京本地的學子大多見過黎青顏的, 對于她的驚豔之色,還算有些抵抗能力,但參加朝考的學子數以萬計, 來自五湖四海, 有些連“盛京第一才子”是誰都不知道,更別說見過黎青顏本人。
這些外來的學子,本就受到前三甲竟然都在挖土的荒誕沖擊,再加上黎青顏的美顏回眸殺。
一時之間,他們大多傻傻地發怔在原地。
而黎青顏這會也抱着大土罐傻傻地發怔在原地, 眼睛一眨不眨。
不過, 理由卻是不同。
她, 居然, 過了?!
還是頭名?!
不…不會弄錯了吧?!
黎青顏擰了擰眉頭,擡腳就朝皇榜走去, 準備親眼确認确認,當然手上還不忘那個土土的“大土罐”。
夏謙本就是陪着黎青顏玩鬧的,黎青顏一走,他自然也沒理由呆着, 起身笑盈盈就跟上黎青顏。
文山鳴本來還沒反應過來,可瞧着身邊兩個令人震驚的挖土同伴起身, 順勢也跟了上去, 只是這回, 他的目光落在了黎青顏身上, 微眯的眼裏有一些火花。
許是周遭挖土的落榜考生,被黎青顏忽然成為頭名的反轉情況驚着了,方才她還落不下腳的地方,這會倒是給她讓出了一條道。
黎青顏腳步輕快地便走到了皇榜旁,旁邊是一臉就要昏厥的紀瑾。
他現在滿腦子都在想上天究竟是給他送了一份禮還是送了一瓶“鶴頂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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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朝考的最後一張入學門票,自是天大的幸運,可如何還要他最讨厭的文山鳴一起共學三年,這也就算了,他怎麽一開始就将朝考的二甲和頭名一起得罪地死死透透的。
再加上個文山鳴,他一下子得罪了三個。
紀瑾自覺未來三年,一片黑暗。
更別說紀瑾的小厮大壯了,他這會才發現黎青顏穿的是上等雲錦做的長衫,他有個小妹在成衣店幹活,在他們店裏,最頂級的布料,也不過是下等雲錦,在金陵時,還有一堆達官貴人瘋了一般搶着要,而這上等雲錦,說是這絲綢商都不外賣的,只供給給真正的達官貴人家裏所用。
大壯壯碩的小腿,忍不住抖的厲害,尤其是在那位好看公子後面那個“二傻公子”,不對不對,夏公子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後。
大壯下意識摸了摸發涼的脖頸。
——
黎青顏湊到皇榜前一瞅,果真她的大名穩穩當當的落在了上面。
此時,侯在一旁的貼榜衙役,見今年朝考前三甲全齊乎了,知其這三人未來定前途定不可限量,而且其中還有長平侯府世子,他連忙客氣又讨巧地拱了拱手道。
“恭喜黎世子,夏公子和文公子,通過朝考,位列三甲,可喜可賀。”
“尤其是要恭喜黎世子,不僅被祭酒大人欽點了頭名,黎府一門更是出了四傑,除卻黎世子外,另外三位黎府公子亦是榜上有名。”
貼榜衙役也是個人精兒,祭酒大人欽點頭名一事,他們禮部都傳遍了,流出來是早晚的事,還不如他現在說出來,同黎世子賣個好。
誰料,黎青顏和文山鳴聞言,臉色皆是有些微變動。
這變動若不細心留意,很難分辨。
獨獨夏謙嘴角噙笑,眼裏好似一片純真。
不過,黎青顏很快回神了來,掃了一圈皇榜,發現除了黎青堂,其他幾個确實全部入榜,一時也不知該歡喜還是憂愁。
抱着大土罐就想趕緊回家給黎青堂送去,以免黎青堂知道就他一人沒進,躲進被窩哭鼻子。
最後,黎青顏抱着一個大土罐,在衆人豔羨又驚詫的目光中離開了。
只是,黎青顏不知,在她離開後,皇榜下的土,徹底遭殃了。
本來只有落榜生挖土的皇榜土地,這會子盛京四面八方不論還未考的,還是考過了的學子皆是往那處趕。
想那可是朝考頭名都去挖的土,效果肯定非同凡響,說不準不只能保佑落榜朝考的考生呢?大大小小的考試皆能保佑!
回去的路上,還是坐的夏謙的馬車。
秋平在外叽叽喳喳的興奮念叨,黎青顏和夏謙在馬車裏也能聽到。
“我就說我家世子爺肯定能中的,不只中了,還一飛沖天,拿到了頭名,哼,讓他們還敢笑話我們世子爺。”
“……”
“要是二少爺知道是朝考頭名給他挖的土,說不準二少爺真的會供起來呢,烏木,你不知道,我們敬愛二少爺可信這些了。”
“……”
“欸我說,烏木,我們都認識這麽久了,你怎麽都不跟我說話呀?我這樣說單口相聲,也很口渴好吧。”
“……”
“欸,不是你給我遞水袋是幾個意思?我重點是口渴嗎?是你不跟我說話。”
“……”
“欸你脾氣還挺硬,我就不信今天撬不開你這張嘴,我就從講笑話開始……”
當然,秋平的絮絮叨叨一句不落,全都落在了黎青顏和夏謙的耳朵裏。
此時,黎青顏臉上明顯有些不好意思,抱着大土罐的手指微屈。
“夏兄勿怪,我家秋平被我慣得實在有些話多,打擾你家烏木,我現在就說說她去。”
黎青顏說完就準備撩窗簾,點點秋平。
誰料夏謙卻按住了窗簾,幹淨的眉眼一彎,笑了笑道。
“不必,烏木平日也話悶,正好讓他同秋平學學,不然我可無趣的緊。”
外面的烏木耳朵又輕輕動了動,面上好像有些不開心。
原來…原來公子嫌棄他悶悶的。
烏木輕輕扭頭看着秋平一張一合的嘴,心下有些煩躁,都怪秋平,讓他被公子嫌棄了。
烏木心頭泛起些微火氣,腦子一熱,手一擡,就将秋平的嘴捂得嚴嚴實實的。
秋平正講着的笑話瞬間被打斷,吚吚嗚嗚不知說個啥,當然換來了烏木更嚴實的捂嘴。
只是烏木心頭感嘆終于可以不再忍受聒噪時,秋平感受到臉頰一陣陣傳來的熱燙,不知為何,耳根漸漸起了紅意。
坐在馬車裏的黎青顏和夏謙倒是沒注意外頭動靜變換,她二人現在在扯皮另外一件事。
黎青顏瞧着一手按着窗簾,一手倒茶的夏謙,她凝神左探探頭,右探探頭,疑惑好奇的模樣,像一只覓食的小雞仔。
夏謙腦海劃過這個形容,但也不知道形容的恰不起當,畢竟他沒看過真正的小雞仔長什麽樣,不過若是見過,想來黎青言該比那真正的小雞仔要來得更加可愛。
……可愛?
夏謙抓着茶杯的手忽然一緊,意識到自己方才心中所想的他,愣了一下之後,有片刻的荒誕。
心下覺得有些好笑,黎青言如何傾城絕色,比之女子更甚,也不能同“可愛”一詞放在一起吧,要是黎青言知道自己這麽評價他,恐會同他生氣吧。
不過,也不知黎青言生氣起來是個什麽模樣,會不會更有意思呢?
想到更有意思的黎青言,夏謙不自覺眉眼彎彎,晃了晃手裏的茶杯,順便将先前那絲奇怪的想法晃出了腦海,轉移注意力,關心問道。
“黎世子,可是在尋何物?”
黎青顏還在那伸長脖子左看右看,乍聽夏謙詢問,她才是道。
“奇怪,夏兄,你挖的土呢?”
“我沒挖。”夏謙面色不改地回道。
黎青顏訝異地擡了擡眉。
“原以為夏兄如此疼愛幼弟,該是會替他備上一份的。”
聞言,夏謙持杯的手有片刻微頓,嗓子略微有些發啞。
“如若那皇榜下的土,能有保佑長命之用,或許夏某會挖上些許。”
這話一出,氣氛略微有些沉重,讓黎青顏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話。
看着雖然嘴角帶笑,但眉宇間不由染上幾絲輕愁的夏謙,黎青顏暗道自己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自己捅的簍子,當然要自己收拾。
既然問題出在夏謙幼弟上……
咦!有了!
黎青顏似是想起什麽,忽然将手中抱的緊緊的大土罐往馬車內的桌子上一放,因土罐做得一點都沒偷工減料,十分砸實,帶着桌子重重震了一下,連帶着夏謙茶杯裏的茶都差點震了出來。
夏謙見狀,有些疑惑,黎青顏對這土罐寶貝的緊,方才上下馬車都沒假手旁人一下,更別說這沿路更是死死抱着,就怕馬車颠簸給碰壞了。
他出聲又是問道。
“黎世子,你這是?”
黎青顏卻一邊低頭解下腰間的荷包,一邊回道。
“夏兄,稍等等。”
然後就将荷包往手心倒了倒,一些碎銀子和金锞子便倒了出來,直至倒不出東西,黎青顏才理了理荷包,将放在一旁的大土罐打開。
徒手就抓了一把土,往荷包裏放,小嘴一張一合,好似在默念着什麽。
沒過多會就将荷包裝得滿滿登登,黎青顏臉上這才露出了一絲笑意,将荷包系緊,用騰出來的那只幹淨的手遞給夏謙。
“喏,給你,将此物給你弟弟吧。”
夏謙不解道。
“方才夏某說了此物,沒有長命之用,黎世子何故還要給我?”
黎青顏卻輕輕眨了眨眼,挺了挺背,一臉正經道。
“誰說此物沒有,夏兄可知,盛京裏的人都如何稱呼我?”
“盛京第一才子?”
“這也是,但我還有一個更厲害的稱呼。”
“是什麽?”
“谪仙!”
說得時候,黎青顏為了加劇這句話的可信程度,故意繃了一高冷的姿态。
眼波放空,下颌微揚,一副生人勿近的清冷姿态。
然而,落在夏謙眼裏,卻好似又想起了黎青言早上挖土的模樣。
意識到自己嘴角又要忍不住上翹,夏謙趕緊側過頭,幹咳了兩下,才緩過勁兒回道。
“那同這土有什麽關系嗎?”
黎青顏繼續繃着姿态道。
“盛京裏說我是谪仙,有很大一個原因,是說當時我出生的時候,天降紅雲,有燒燎之勢,極為祥瑞,說我皆是仙人轉世。”
雖然在現代的黎青顏眼裏,那不過就是火燒雲而已,但現在拿出來造早聲勢,取信夏謙還是可以的。
黎青顏又接着說道。
“所以啊,若我真是仙人轉世,這土本是出于皇榜之下,自帶福運,方才已經我手,我還念了能保佑長命百歲的佛經加持,放入我這貼身之物,給予你弟弟,你弟弟自然會得我這仙人庇護,定能長命百歲。”
說完黎青顏又是揚了揚下巴,仿佛十分确信自己真是仙人轉世。
她這份确信,除卻原身确實有這個傳聞外,便是因為,之于夏謙的弟弟,她還真算得上一個能預知未來的仙人。
至少,她記得在原書裏,夏謙他那沒有名字的弟弟,早就被夏謙治好了,活得健康長壽,還準備參加科舉呢。
所以,她現在只是提前給夏謙吃一顆定心丸而已。
不過就是,理由有些扯,雖古人一貫迷信,但就不知道夏謙信不信。
就在黎青顏思索之時,忽然聽到夏謙的聲音。
“為何…為何對夏某弟弟如此好?”
黎青顏挑了挑眉,不加思索地回道。
“這有什麽的,你夏謙,是我黎青顏的朋友,你弟弟自然是我弟弟,上回你救我二堂弟的時候,不也對我說過這番話嗎?”
過了一會。
“……朋友。”夏謙似是在咀嚼着兩個字。
而黎青顏半舉着手,見夏謙光說話卻不接,心頭還疑惑是不是這招不奏效時,忽然她抓着荷包的手,就被一雙略微冰涼的大手握于掌中。
黎青顏輕輕擡了擡眼皮,正好對上夏謙真摯又有些感動的眼。
“黎世子,你的心意我收下了,若是夏某弟弟大好,我定攜他一起登門黎府,屆時再向黎世子好生感謝一番。”
顯然,夏謙信了,并且還大為感動。
夏謙如今真信了,黎青顏又有些忽悠老實人的心虛,趕緊将手頭的荷包往夏謙手裏一塞,取出袖口的汗巾,擦了擦另一只髒了的手道。
“那你記得好生收着才是。”
而方才還感動不已的夏謙,這會卻低頭看着自己手中的荷包,垂着的眼,在感動背後閃過一絲詫異。
頓了一下,才是好生收在腰側,擡眼看向正在仔細擦手,無暇注意其他的黎青顏。
夏謙原是一雙幹淨清冽的眸子,漸漸地,墨黑深沉了起來。
——
是夜。
兩道身影踏着夜色從外歸來。
兩人一踏入房間大門,就有兩個黑甲男子迎了上來,一是獻上暖爐,二是獻上厚實的毛皮圍脖。
走在前面的男子任由兩個黑甲男子動作。
然後一步步走上臺階,去往水精簾之後。
順着水精簾後面精致的軟塌,緩身坐下,回頭。
在依稀月色和燭火搖曳裏,赫然呈現了一張俊秀幹淨的面龐。
若是黎青顏在此,她定會驚訝萬分!
因為,那張臉,跟夏謙,一模一樣。
只是,他的眉眼裏再不複幹淨清冽,只是悠遠綿長的幽寂。
仿佛一潭死水,了無生氣。
長得同“夏謙”一般模樣的男子,身子微微後靠在厚實的軟墊之上,手心不自覺撫摸着暖爐,另一只手卻解下了腰間的荷包。
那男子将荷包翻了個面,讓荷包上的圖案正對上他的眼。
其上的兩只交頸鴛鴦繡的十分別致恩愛。
然後,他似是想到什麽,了無生氣的眼裏閃過些許光亮,唇角微微上勾,輕輕出了聲。
“小迷糊。”
“朋友還送鴛鴦荷包。”
五指握緊,下一刻,那人将那鴛鴦荷包謹慎又小心地放入了懷中,然後身子漸漸躺在軟塌之上,青絲烏發,散落一片。
他呢,定會好好收着的。
畢竟,黎青言可是他的第一個朋友。
不一會,水精簾後,便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那人的嘴角淺淺地淺淺地勾起了一個小月牙。
似是在做着什麽耐人尋味的美夢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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