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不用回頭, 黎青顏都知道是白景書。

就不知他作何這般口氣,不過今日來者都是客,身為主人的黎青顏,自是要禮數周全。

黎青顏起身回頭, 恰巧對上白景書有些黑沉的桃花眼。

這回倒是只有白景書一人, 季斐不知去哪了。

黎青顏淡淡勾起一個有禮的笑容道。

“白世子如何說,不過是碰巧碰上劉兄而已。”

黎青顏以為白景書方才的陰陽怪氣,該是覺得她黎青顏想攀劉晉身後禮部尚書家的關系,所以趕緊澄清。

雖然,黎府現如今不過是一個小小三等侯府,可也是有氣節的。

果然, 黎青顏極力撇清的态度, 讓白景書表情回暖了些。

但他似乎還是有些不信,抿了抿唇,略有一絲不高興道。

“那方才黎世子還同我這表弟耳語來着?”

嗤嗤!

看看!看看!

她果然說中了!

瞧白景書眼下那小肚雞腸的模樣, 定是怕自己表弟吃虧, 沾上他們小小侯府。

哼,她黎青顏是那樣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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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黎青顏趕緊又說道。

“方才不過是告知了劉兄一件他的家事而已,因是劉兄家事, 不便大聲宣揚。”

“什麽事?”

“這……”黎青顏眉頭微蹙。

白景書怎麽回事, 她都說了是劉晉的家事, 怎麽還追着問。

“但說無妨, 我同我這表弟, 關系頗為深厚。”

許是瞧着黎青顏為難的表情,白景書補上了一句。

額……

黎青顏腦海中不由浮現先前劉晉說的話。

“其實我與景書表哥,也不甚相熟。”

這兩人,到底誰在說謊?

不過,也與她無關便是,反正是他二人的事。

黎青顏想了想,還是決定告訴白景書。

“先前朝考之時,青言偶然得見禮部尚書家的大公子有在貢院門口等候,表情很是焦急擔心,身後還跟着禮部尚書家的馬車,裏面隐約還坐着一位衣着華貴的夫人,面上同樣焦急難耐,青言鬥膽猜測,該是禮部尚書夫人。”

“然後?”

“之前,劉兄因不得已要依照長輩吩咐去走一條他完全不喜歡的路而導致抑郁,青言猜測,劉兄或許覺得家人完全不會聽他的意見,所以他才沒得反抗,可青言觀尚書夫人和大公子皆是對劉兄十分在意,而且方才我同劉兄說與此事時,他表情很是驚訝,顯然不知,青言這才大膽建議,劉兄或許可同家人秉燭夜談一番,如此在意他的家人,不應該不尊重他的意見才是。”

劉晉這樣的情況,黎青顏在現代見過許多,她供職的那家幼兒園,是一家國際化高端幼兒園,所以裏面有錢人家的小孩很多。

好些小孩總是被家裏人逼着上很多自己根本不喜歡的興趣愛好特長班,以至于小孩子們均是悶悶不樂,她們那個幼兒園之所以貴,也有貴的道理。

所以,小孩子們的情緒自然也在她們的觀察範圍內。

發現是這個原因後,她們這些做老師的,便同家長們進行了深層次的溝通,倒不是讓小孩子們放棄興趣愛好特長班,而是找到他們真正喜歡的興趣愛好特長,進行因材施教。

所以,應對劉晉這樣的情況,黎青顏一看就明白是怎麽回事,秉着能救一個是一個的原則,黎青顏還是給劉晉指了條明路,不過能幫到多少,也就只有盡人事,聽天命了。

聽黎青顏原原本本說完,白景書表情才終于好看了些。

黎青顏就差沒雙手攤開,看吧,我可真是為你表弟好,而不是想攀他們家關系來着!

只是黎青顏以為白景書得了答案就會走時,卻見白景書衣擺一揚,便是坐在了方才劉晉的位置。

黎青顏表情明顯愣了一下,耳邊卻聽見白景書不知怎麽又冷淡下來的聲音。

“怎麽?我表弟坐的,我就坐不得?”

“不是。”這回黎青顏反應夠快,堅定又果斷地搖搖頭。

白景書眉頭這回才是徹底舒展開,只是好像不怎麽想看見黎青顏,只看了她一眼,又匆匆側轉了頭,看向那滿池蓮花。

搞得黎青顏一頭霧水,不想看她,幹嘛還坐這。

當然,黎青顏不知,此時白景書心頭有一頭小鹿來回奔馳,尤其在離黎青顏如此近的情況下。

唯有将注意力轉移到滿池蓮花上,才能稍稍穩住白景書心頭跳動的小鹿。

——

既然白景書坐下,黎青顏作為主人,又要開始找話題拉家常。

黎青顏一邊想着要說什麽,一邊餘光便散落在旁邊的石桌上。

準确地說,是散落在距離她不遠處的白景書細長的手指之上。

把着茶杯的手指,同茶杯疊色,皆是白玉非凡。

只是,黎青顏此時無心欣賞指尖風景,倒是忽然想起之前的一個念頭,眸子中忽地閃過一絲堅定。

無論如何,她得試上一試才行。

說做就做!

黎青顏一邊留心正在專注欣賞蓮花的白景書,一邊手指在石桌上悄悄然移動起來。

理由她都想好了。

夏日炎熱,盛産蚊蟲,她不過是給白景書拍蟲子。

只見白景書目光投向那滿池蓮花,便是被吸引了一般,愣是一個眼神都沒分給黎青顏,不過這正好稱了黎青顏的意。

黎青顏漂亮的茶色眸子,随着石桌上手指的動作漸漸右移。

欸,我悄悄地挪!你沒看到!

欸,我再悄悄地挪!你又沒看到!

我挪我挪!可愛的小手指!我來啦!

就在黎青顏距離白景書的手指不過一個指甲蓋距離,內心正因為“勝利在望”得意得意快笑出聲時。

忽然……

“阿嚏!”

黎青顏出了聲。

方才正在關鍵時刻,黎青顏鼻尖忽然出現了一個小飛蟲,刺撓她鼻尖發癢,她聳了聳刺撓的鼻子,一下子沒忍住出了聲。

而白景書這時已然扭過了頭。

目前的情況,有些尴尬。

黎青顏一邊掩住打噴嚏的鼻子,一邊另一只手還沒收回來,放在距離白景書手指約莫一個指甲蓋的位置。

這怎麽看,都像是黎青顏想要摸白景書!

黎青顏本是和有些愕然的白景書,大眼對小眼,打着莫名的眼神拉鋸戰。

只她後來一想不對,眨巴了下眼,心頭一慌。

這個場景她好像該解釋一下才對。

可是……

她該怎麽解釋呢?!

黎青顏正想着要不要拿方才想好的拍蟲子借口說叨說叨,就見白景書跟“見了鬼”一樣,一下子站起了身,倒退了好幾步。

白景書的一連串動作來得十分快速又利落,黎青顏都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已經站在了一個離黎青顏稍遠的位置,神色晦暗不明,但就始終不願再直視黎青顏,似乎不想也不願再靠近黎青顏,仿佛黎青顏是洪水猛獸一般。

黎青顏心頭有些不解,又有些郁悶。

這白景書怎麽回事,她難道身上有什麽傳染病嗎?至于站那麽遠嗎?

這樣,她更尴尬了好吧。

不過,雖然郁悶,黎青顏該解釋還是要解釋的,總不好給白景書留下什麽奇怪的印象吧。

可就在黎青顏正想解釋時,忽然身後不遠處,又傳來一道怒氣沖沖的吼罵聲。

“你這人怎麽走路的?”

“……對不起,我方才……”

“方才什麽方才!你故意的是吧!”

三兩句對話,一下子就将黎青顏的注意吸引了過去,只因其中一人的聲音,她極為熟悉。

黎青顏轉身看去,果然是夏謙!

而另一人,卻是靳顯安!

黎青顏皺了皺眉頭,不知這兩人怎麽湊到了一起。

而出于今日的主人身份,以及關心夏謙的着急,黎青顏都不可能坐視不管。

于是,她還來不及同白景書解釋,匆匆就趕去夏謙和靳顯安那裏。

徒留不知在想什麽的白景書面色越發難看。

——

黎青顏趕到夏謙和靳顯安那裏時,正好瞧見靳顯安指着夏謙劈頭蓋臉一頓罵,而夏謙卻是連聲道歉。

如果沒聽兩人的話語,還以為夏謙才是受害者。

但不論如何,黎青顏可不能任夏謙在她府上被人如此肆意謾罵。

走近時,黎青顏略微緩了下腳步,才是朝兩人走了過去道。

“小郡王如何這麽大火氣?”

說這話時,黎青顏已經走到了兩人跟前,身體有意無意地擋在了夏謙面前。

靳顯安注意到說話的是黎青顏,本是滿心怒火,看着黎青顏如玉的面龐,倒是微微淡了一些,果然美人不分男女,均是觀之便會心情愉悅的人物。

但具體緣由,礙于某種原因,靳顯安也不便多說,只恨恨地盯了夏謙一眼。

倒是夏謙主動提起,面上帶有一絲愧疚道。

“阿言,是我的錯,我方才想事專心,不小心撞了一下小郡王,将他的東西撞到蓮花池裏去了。”

話音一落,夏謙手指一擡,就指向幾人身邊的蓮花池裏。

确實不遠處,漂浮着一絲絹之物,上面似還有字跡殘留。

只是現在困于水中,絲絹上的字跡全然成了一坨坨難看的墨團。

黎青顏一眼便看出,那絲絹是女子之物,瞧着靳顯安憤懑的神情,她估摸着,許是他府中哪個美人送他的定情信物。

若是這般,倒有些難辦。

不過……

黎青顏下意識扯過夏謙冰涼的手腕,茶色眸子微微流轉。

她的朋友,她得好生護着才是!

于是,黎青顏斟酌了下語氣開口道。

“今日兩位駕臨黎府,皆是青言的客人,不若小郡王看在青言的面子上,不要同我這位朋友計較,當然,這池中絲絹,定是對郡王很是重要,青言府上也有不少絲織珍品,雖許是不及郡王這一條的意義非凡,但到底做工精良,郡王若是答應,我一會便讓下人給郡王送一些過去。”

也不知是夏謙道歉态度誠懇,還是黎青顏中間斡旋成功,或者兩者皆有。

靳顯安雖面色還是不忿,但到底沒再同夏謙計較,哼了一聲,同夏謙道。

“這回看在黎世子的面上,算你走運。”

夏謙幹淨的眉眼,情緒一覽無餘,方才還愁苦的臉上,一下子放了晴,連忙拱手誇靳顯安大度。

只夏謙垂下來的眸子,漸漸染了墨色。

不過,有一點奇怪的是,黎青顏本是想将府上的絲織珍品送給靳顯安一些作為補償,卻見靳顯安郁悶地擺擺手,神叨叨來了一句。

“你都沒意見,我有什麽意見,不用給了,此物我也不需要。”

黎青顏歪了歪頭,目色不解。

而被墨色暈染開來的絲絹,就這樣徹底陷入蓮花池底。

——

回去的路上,夏謙的馬車內。

烏木掀開了簾子進了來,朝着馬車內将自己包裹地嚴嚴實實,卻依舊掩飾不住臉色發白的夏謙道。

“主子,癢癢蟲已收回。”

“嗯。”

無外人在場,夏謙漸漸露出了冷淡的本性。

“主子……”

烏木踟蹰了一下,還是有些不解。

“嗯?”

夏謙的聲音十分平靜,烏木這才敢大着膽子繼續問道。

“主子,為何要攔住小郡王幫永寧縣主送禮物給黎世子?”

原來,方才烏木聽到靳顯安原是帶着任務過來的,是要替靳相君轉達禮物給黎青言,便是那個陷入蓮花池中的手絹。

其上暈染開的墨跡,則是靳相君向黎青言表達愛意的情詩。

烏木不解,先前他家主子,可是有意要促成靳相君和黎青言的,甚至為了幫黎青言讨得南安郡王的歡心,還花重金換了黎青言的禮物。

可是,現在卻又阻攔,是為何?

“還有…那癢癢蟲……”

癢癢蟲,就是害得黎青顏沒能碰到白景書的“罪魁禍首”。

至于主子為何要他做這件莫名其妙的事,烏木就更想不通了。

聞言,夏謙只略微挑了挑眉,攏了攏身上油亮皎潔的白狐裘,讓自己陷入一片不舍得放手的溫暖之中。

然後,才是似笑非笑地看了疑惑的烏木一眼,輕聲道。

“因為——”

“他們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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