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一兩紅豆04

本來還在大褲衩上手忙腳亂的明禮此時卻從容不迫起來。

他提着褲子抄步到辦公桌前，拽了幾張紙巾在大褲衩前門上擦了擦，擡手一丢，紙團擲進門後的垃圾桶裏。

紙團擦着簡意的鼻尖在空中滑過一道完美的弧線。

明禮不慌不忙地提上褲子拉好拉鏈，從櫃子裏拽出一條皮帶，邊往褲腰上套邊眯着眼，不懷好意地看在門口懵成傻逼的簡意：“沒見過男人穿褲子？”

簡意的反射弧繞着他的皮帶在他腰間走了九九八十一圈，這才反應過來她剛剛經歷了什麽。

她紅着臉急轉身，背對着他：“我回來拿我的手機。”

“手機？”明禮拍了下大腿，操了聲，“不早說。”

手機還在大褲衩側兜裏，老子還要再脫一次褲子。

簡意：你提褲子之前我就說了。

明禮利落解開皮帶，掏出手機想要撂給簡意，發現她不知何時已悄悄退出了房間，并好心地關嚴了門。

媽的，可惜是個女的，不能看回來也不能摸回來。

明禮玩味地盯着門看了會兒，有些喪氣地把手機撂到桌上，再從櫃子裏扒拉出上衣往身上套。

平時不怎麽穿制服，櫃子裏放了一套應付各種狀況的制服，齊全到鞋襪領帶都有。

于是，當他拉開門的時候，簡意定在了原地。

身為娛記，演員男模歌手……什麽樣的帥哥沒見過，自以為已經對帥哥免疫，但還是被眼前這位秒了。

大概每個女人都有制服情結，大概他是個制服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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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禮一手按在門把手上，一手在她耳朵邊打了個響指。

簡意抖着耳朵慌忙收回視線。

明禮帶上門，掏出褲兜裏的手機塞到她手裏，意味深長地說了句：“放心，手機沒濕。”

簡意：……

“老大，人都拘起來了，要現在問話嗎？”陸天槍跑過來問。

“不問留着過年？”明禮仗着身高優勢，擡手給了他一記頭皮，邁步向走廊盡頭走去。

背挺肩寬腰窄腿長。

簡意的眼睛黏在他背影上還沒來得及收回，他突然轉身，兩人目光直直撞在一起。

又被逮個正着。

這種時候，誰先躲開誰就是認慫。

簡意內心開水一樣沸騰，面上保持波瀾不驚，不躲不藏地迎上他的視線。

“你，過來。”明禮豁了下眉峰，“昨晚開車撞你的人，你來認一下。”

“……我沒看清。”簡意怔了怔，“抓到他們了？”

“抓了一堆，只等你來認。”陸天槍在一旁半開玩笑道。

昨晚出現在監控裏的十三輛同款黑色suv裏的人全被帶進局裏，現在正在審訊室裏嗷嗷叫喚着警察亂抓人……

“c組在紅旗南路搜查結果怎麽樣？”明隊邊走邊問。

“還沒有搜到那輛suv。”陸天槍說。

“c組還在紅旗南路？”

“是。”

“他們在紅旗南路玩泥巴？”明禮擰眉，“都他媽這個點了，就算是翻地，也夠來回翻兩遍了。”

“……是。”陸天槍讪笑着接茬，“不光是翻地，小麥都種上了，只等收割了。”

“收個屁。”明禮皺着眉心推開審訊室的門，頓了下，回頭對陸天槍說，“紅旗南路附近有個楓亭湖，你去聯系c組，讓他們去楓亭湖撈一下。”

“是。”陸天槍掏手機撥號。

“昨晚開車撞你的人，你一點兒印象都沒有？”明禮把簡意讓進審訊室，不等她開口，直接把她摁在電腦前，“來，重溫一下昨晚的刺激。”

鼻息掠過她的耳尖，留下一縷極淡的艾草煙味，夾裹着成熟男人的體氣。

重溫昨晚的刺激？什麽……刺激？大褲衩嗎？？

簡意一陣耳熱。

電腦屏幕上來回播放着昨晚停車場裏她被那輛黑色suv追着跑的畫面。頭頂仿若飛過一群烏鴉，簡意滿臉黑線。

她憋着氣用餘光往後瞥，明禮早已離開她身後，正站在玻璃牆前和審訊室裏問詢的警察說話。

背影嚣張又欠揍，簡意無端生出一股悶氣。

“把他們隔離開，分別問下他們昨晚九點以後的行車路線，拿着他們的行車路線去查該路段監控，半個小時內搞定。”明禮摸出一根煙叼上。

“好勒。”旁邊一個戴眼鏡的警員應了聲，正要錯身離開，看見他嘴裏的煙，“大早上就犯煙瘾？”

“爸爸抽根煙還要起個卦算好時辰？”明禮圈手點着煙，一宿沒睡，有點兒犯困，抽根煙提提神。

“爸爸說的對，爸爸不用起卦，兒子才要。”戴眼鏡的警員笑着去安排審訊。

明禮一腳踹在他屁股上：“去吧，兒子。”

一根煙後，明禮走回到簡意身邊，手撐在桌上，眼睛盯着監控畫面：“看好了沒？”

鴻衛酒店地下停車場裏的監控形同虛設，能監控到的地方本來就不多，昨晚那輛suv又一直停在監控死角，在停車場裏追着簡意繞的時候，有意識地避開了監控範圍，進出停車場時雖有進出在監控畫面裏，但是前排的人都戴了帽子口罩，臉捂的嚴嚴實實。

簡意把監控定格在suv駛出停車場出口的瞬間，皺着眉心回憶：“副駕上的人脖子上好像有紋身。”

明禮喊來技術員：“這人的脖子分辨率加到最大。”

技術員依言調到最清晰，脖子上趴着一個龍頭。

明禮直起身體，目光投向審訊室上的玻璃牆，舌尖上滾出一口氣。簡意随着他去看審訊室，裏面的警察正在審訊今早被帶過來的車主。

明禮輕輕搖了下頭，還是問了句：“撞你的人在裏面嗎？”

“哦。”簡意站起來，走近去看。

昨晚那樣的情勢下，她壓根沒看到開車的人長啥樣，是男是女她都不知道，只隐約看到副駕上的人脖子不太幹淨，好像是個紋身。

剛才那個戴眼鏡的警員過來：“明隊，都問過了，正在比對監控。”

明禮點了下頭：“确認一遍他們的脖子，看是否有紋身。”

陸天槍拿着手機急匆匆過來：“老大，楓亭湖底果然有一輛車，八成就是昨晚那輛suv，剛叫了救援隊去打撈。”

“脖子還确認嗎？”戴眼鏡的警員問。

“确認。撒泡尿的工夫，費什麽吊事。”明禮大巴掌把他呼走，指示陸天槍，“拿着那張花脖子去系統裏比對，重點比對327那幫人。”

“327？”陸天槍睜大眼，“老大，他們出現了？”

今年3月27號刑警大隊收到群衆舉報，某小區內有人在聚衆吸毒。明禮帶隊過去，行至小區門口時，見一夥人形跡可疑，遂令陸天槍帶人去小區內堵人，他自己帶着小分隊攔截問話。

根據舉報人提供的地址，陸天槍帶人趕到時，屋裏的人還在吞雲吐霧，看見警察，其中一個人當場就慫了，說給他們提供貨源的人剛離開。聯想到小區門口的那夥人，陸天槍趕緊聯系明禮，明禮那頭正在槍戰……

槍戰中，明禮身上挂了彩，因是在鬧市區，怕傷及民衆，警方顧慮比較多，最後只抓到了幾個小喽啰，他們的頭目花蛇卻趁亂跑了。

他們這夥人，大概是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是不好惹的主，個個身上都有紋身，紋的還賊幾把難看，龍不像龍，虎不似虎。

自上次事件後，他們沒再出現過，明禮養成了個習慣，走在街上瞅見身上有紋身的，都會多瞄兩眼。

“不知道。”明禮把陸天槍從跟前踹開，看向簡意，“你最近有沒有得罪什麽人？”

“……沒……吧。”簡意猶豫了下，“327是什麽人？”

“什麽叫沒，吧？”明禮擰了下眉，眼睛銳利。

“……我幹的就是得罪人的活，但是……”簡意咬着唇頓了下，“但是罪不至死，頂多挨頓揍。”

昨晚那人的架勢，不像是揍她一頓就能完得了事。

明禮瞧着她，雙臂倏忽張開撐住桌面，弓腰把她圈在桌角，一雙鷹眼盯着她：“有沒有碰過毒品？大|麻搖頭|丸什麽都算。”

頭頂像是壓了一座山，簡意有些透不過氣，她坐在椅子上往後靠，脊背咯着桌角，生疼。

“沒有。”帶着情緒。

陸天槍撓了撓頭，看不懂現在的老大。

明禮又問：“你偷拍的那些明星，有沒有粘上這些的？”

“沒有。”真沒有，如果有的話，張頭兒早就爆出來了。

明禮盯着她看了會兒，這才直起身：“你走吧。”

法醫鑒定，李思錄大概死于晚七點到八點之間，簡意在停車場裏找到他那輛車時已經是将近九點半。如果是那輛suv裏的人殺的李思錄，沒道理在殺人地點停留兩個小時，更何況李思錄是否他殺還沒定論。

不管那夥人是不是花蛇，他們之所以追簡意，八成是見她端着個dv鬼鬼祟祟拍東西，以為撞見了他們正在幹的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時間不長，停車場燈光昏暗，她一直在跑，看清她長啥樣的幾率不大。

果不出所料，今早拘過來的那些人沒有一個脖子上有紋身的，他們的行車路線也都在監控裏一一排查到。

陸天槍拿着紋身和技術員一起去比對系統裏比對，c組還在楓亭湖打撈。

現在還不到八點，市局裏的大部分工作人員已經到位，各自忙碌着手頭上的活，每個人都抱着自己多忙一會兒，湖城就會多一刻祥和的信念。

旭日東升，走廊上鋪了一層紅，明禮捏了捏眉心，沿着走廊直接去了鑒定科。

昨晚值班的法醫吳硯還沒下班，他看見明禮進來，打了個哈欠從椅子上站起來，拿起桌上的屍檢報告遞給他：“确定是一氧化碳中毒死亡，血液裏有02升的酒精含量，胃裏沒有藥物殘留。”

明禮靠在桌上低頭看着鑒定報告：“身上有針孔？肩上有抓痕？”

“死者肩頸和腰椎都不太好，針孔是按摩針灸留下來的。死者生前有過性行為，肩上的抓痕，”吳硯笑容裏帶着暧昧，“情趣。”

昨晚沒有聯系上李思錄的妻子肖君，李思錄的經紀人說肖君這周都在海城拍戲，那麽，昨天下午和李思錄車震的另有其人。

明禮眯了下眼，簡意端着dv的樣子在他面前一閃而過。

當個屁的娛記。

明禮繼續看屍檢報告，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他視線從報告上移開，掃了遍靜靜躺着的屍體，最後落在天平秤上的紅豆上。

吳硯見狀，說：“289顆紅豆，不多不少剛好50克。”

“50克。”明禮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紅豆，一兩，回家熬粥？”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玲珑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吳硯往手上塗了消毒液擦着，拖着長調說，“沒準是粉絲送的，然後順便來了個酒後艹粉，結果玩大發了。”

明禮抓着紅豆攤在大掌上看了看：“這豆兒質量挺好，顆顆均勻飽滿。”

“我驗過，就是普通的紅豆，超市到處都是，沒什麽特殊。”吳硯說。

明禮放下紅豆，拿着屍檢報告在他肩上拍了下：“辛苦了。”

沒有他殺痕跡，死前剛經歷過一場激烈的**，不是自殺該有的行為。

就算找到和他車震的人，如果此人堅稱自己事後提褲走人……

完美的意外死亡。

明禮走出鑒定科，剛回到刑警隊辦公大廳，電話鈴聲此起彼伏，手下組員們哭喪着臉接一個挂一個。

“什麽情況？”明禮問剛放下電話的一個警員。

“都是打來問李思錄的。”警員攤手，“也不能拔線，淨耽誤正事。”

明禮操了聲，抄步到對桌電腦前，鋪天蓋地都是李思錄詞條的新聞。他打開頭條的一個視頻，鴻衛地下停車場砸車，兩分鐘，車牌號清晰。

浏覽量已經突破3億。

底下評論說什麽的都有，點贊最多的一條帶圖評論說有朋友親眼看到了蓋着白布的人被擡到警車上，由視頻內容來看，該人就是李思錄。

李思錄妻子和經紀人的電話從昨晚到現在一直處于關機狀态，經紀公司尚未對此事進行說明解釋。

粉絲合十祈禱，路人點蠟，吃瓜群衆開扒李思錄的成名路……

全網都在刷李思錄。

明禮關掉網頁，照這個形勢發展，等不到明天，經紀公司就會發聲明公布李思錄的死訊，屆時警方官微發布跟進調查即可。

現在當務之急是找出昨天下午和李思錄車震的人是誰。

調查李思錄最近通話記錄以及社交賬號動态；聯系李思錄妻子及經紀人走訪其人事關系；排查鴻衛酒店監控。

明禮有條不紊地布置好各項工作，膀胱憋着一股尿意，去洗手間放過水出來，摸了一根煙叼上，去走廊盡頭抽煙。

市局院子中央的花壇裏有團小小的人影，老僧入定一樣，一動不動。

操。

明禮迎着太陽光眯眼看着這團小人，叼着煙連吸了幾口，兩頰凹陷。

傻逼。

一根煙抽完，那團小人沒動過一毫，明禮把煙屁股摁滅在窗臺上，最後看了眼花壇裏的小小人，拿着煙屁股回辦公室。

他腳尖剛踢開門板，滞了下，低低操了聲，收回腳轉身下樓，走到樓梯口時，随手把煙頭丢進拐角的垃圾桶裏。

簡意已在花壇坐了多時，打開手機登錄微博，微博一度被擠爆崩潰，李思錄果然上了頭條。

網上有關李思錄的八卦鬧得沸沸揚揚，但是輿論尚在可控範圍內。她揣測，等不到明天，經紀公司就會發布聲明公開李思錄的死訊。

張頭兒剛打了一通電話過來，問她李思錄的情況，她只說警方管控嚴，她不知道死活。張頭兒是個聰明人，聽這話意思就知道李思錄已經故去。簡意等了一刻，也沒見娛樂周刊爆出李思錄已故的消息，想來張頭兒也是在等經紀公司公布，畢竟死人的事情，弄不好就是造謠。

簡意沒有擔心張頭兒如何跟進李思錄這個事兒，她在擔心自己的小命。

自明禮問了她毒品的事後，她就一直忐忑不安。結合明禮和陸天槍的對話，稍微想一想，就知道昨晚開車撞她的是些什麽人。

她被毒販盯上，市公安局刑警大隊隊長居然不做任何防護措施，讓她直接走人？

正亂七八糟想着這些的時候，頭頂壓過來一團陰影，山一樣。不用去看，她就知道來者是誰。

“明隊。”簡意站起來。

“賴上老子了？”語氣拽的二五八萬。

簡意：“？？”

明禮眼神睥睨，不懷好意：“早上剛瀉過火，你賴也沒用。”

早上，瀉火。

簡意蹙眉回憶：“不是……豆漿……嗎？”

“……”明禮舌尖頂着上颚，不說話了。

尴尬沉默了半分鐘。

簡意眼睛看着別處咳嗽了聲，清了清嗓子：“昨晚suv裏的人是毒販嗎？他們是不是在停車場做交易什麽，以為被我拍下來了，才會去撞我。”

“所以？”

“所以，他們有可能還會找我，我想申請警方保護。”

“申請駁回。”明禮雙手插在褲兜裏，漫不經心，“人手不夠，大家都很忙。”

簡意猛地擡頭，毫不掩飾眼裏的怒氣。

明禮視而不見，勾着唇角說：“就你這張大衆臉，無|碼清晰紅色通緝令，外加懸賞五百萬發動全國人民來舉報，你都能藏一年。”

“………………！！！！！！”

簡意咬着後槽牙，兩腮鼓起。

明禮壓着眼底的笑意，一本正經說：“如果萬一遇到什麽狀況，你可以給我打電話。”

簡意心髒小幅度地跳了下，繞這麽個彎，就是想給我電話？

鈎太直。

本人走過最短的路就是你的套路，呵呵。

“你電話多少？”簡意從善如流問。

明禮眯眼，保持雙手抄褲兜的姿勢不動：“110。”

一萬點暴擊。

簡意抿着唇掉頭就走。

老遠，聽到明禮在身後大聲說：“李思錄車裏紅豆的事情不要對外說。”

說你大爺。

明禮踱回辦公區，腳還沒站穩，陸天槍着急忙慌跑過來：“老大不好了！”

明禮摸煙的手背上青筋繃緊，嘴上卻輕松道：“老子好的很。”

“綁……綁架……綁架……”陸天槍越急越說不利索，“那誰……誰誰，狗仔柯南，被綁架了！”

“什麽玩意兒？”

“就昨晚在你屋裏過夜的那個小美女，她剛打電話報警，我正好在旁邊，聽着聲音挺像她的。”陸天槍終于把舌頭撸直。

“聽聲音？”明禮這樣說着，快步走出辦公區，三個臺階一步，向樓上110指揮中心走去，“綁架？”

陸天槍跟在後面：“因為她提到了你的名字。”

編號6239的接警員見他們過來，迅速調出剛才的報警錄音。

“……有人跟蹤我，我在福林路旁邊的小……啊！！！……明禮，m……”

奔跑喘氣的雜音，前面一句話還算清晰，短促凄厲的一聲“啊”後，後半截聲音明顯離話筒已遠。

突然被人奪走了手機。

是簡意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