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二兩清酒19

錢進和黃克蹲在地上往NPC手腳套上鐵環,拉起鐵鏈栓在楓樹上, NPC搖晃着被吊起來。

NPC被吊上來的那瞬, 莫小茹身穿紅衣懸在楓葉中的驚悚畫面刺入簡意大腦, 她短促地叫了聲,下意識鑽進明禮懷裏。

明禮被簡意撞得心都快要化了, 他胳膊攏住她,真想把她揉進自己身體裏:“怕就不要看。”

陸天槍錢進和黃克六只眼睛, 齊刷刷盯着老大柔聲細語哄着懷裏的小可人。

殺人現場秀恩愛??

這波狗糧我們不想吃。

黃克清了清嗓子, 最先開口說:“我覺得老大的聲音掐吧掐吧, 可以掐出來二兩水。”

錢進眨巴了下眼睛:“我覺得我的眼睛有點兒辣。”

陸天槍嗤了聲:“你們就是少見多怪。”

黃克湊過來問:“你天天跟在老大屁股後面,你說說你都見過啥?”

陸天槍掰着手指頭開始數:“見過老大用嘴喂嫂子吃糖, 見過老大把嫂子壓在車上親,見過……”

錢進晃了晃懸挂起來的NPC,一臉憨厚地說:“我覺得我們在這裏說這個不太妥吧?這還沒過頭七, 兇手也沒查出來,死者的魂魄會不得安寧的。”

黃克和陸天槍對視了眼, 覺得錢進說的極有道理, 然後他們三個再一次齊齊望向抱着的兩個人,黃克用胳膊肘搗了搗陸天槍。

陸天槍開嗓:“老大,要不要先把嫂子送回去?”

明禮吻了下簡意的額頭:“我先送你回去。”

簡意透過他胳膊的縫隙, 看了眼不遠處楓葉裏的白色NPC,定了定心神說:“不用, 想留在這裏,或許能幫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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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留下來?不怕?”明禮手掌蓋在她腦袋上揉了揉。

簡意小聲說:“有你在, 就還好。”

明禮覺得自己的心再一次他媽的化了。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把薄荷糖,塞到簡意手裏:“來吃糖。”

簡意順從地剝開一顆糖塞進嘴裏,頃刻,口腔裏全是沁涼麻麻的小時候熟悉的味道。

她把剩餘的一把糖裝進外套口袋裏,問:“你從哪兒買的這些糖?我還是幼兒園時吃過這種糖,後來想買但是找不到有賣的。”

“停産了,市面上買不着。”明禮捏了下她的臉,“有個老師傅現在閑着沒事幹,每個月會自己做個兩三斤,吃不完就送人。”

簡意哦了聲,明白了以後再想吃這種糖只有找他。

明禮再捏了下她的臉,扭頭瞧向楓葉裏的NPC,開口就罵:“誰他媽讓你們就這樣吊上去的?”

錢進不解:“來這裏不就是要往上吊這個?”

“往上吊往上吊,”明禮過來踹了他一腳,“你怎麽不自個伸脖子套進去上吊!”

錢進擡頭看了眼樹杈:“我要上吊這個樹杈撐不住我。”

陸天槍接話茬:“你傻啊,逮着這一根樹杈用,你不會換個能撐住你的?”

“都別他媽扯淡了。”明禮手扶住NPC晃了下,“這是誰吊上去的?”

錢進:“我和黃克。”

陸天槍舉了舉手:“我也跟着搭了把手。”

“一群傻兒子。”明禮推了NPC一下,“你們以為是吊床蕩秋千?現場只有一個嫌疑人,你們三個人咋呼着都擁上來算怎麽回事。”

“我明白了,老大的意思是當時是嫌疑人自己把莫小茹吊上去的。我們現在是模拟現場,最好也是按照當時情景來一遍。”陸天槍說着翻開小本本,“根據現場腳印來看,嫌疑人身高175,體重140。”

陸天槍看了看山頂上的幾個人,視線最後落在黃克身上:“也就你最符合了,我們把NPC卸下來,待會兒你自己……”

懸挂着的NPC在楓葉裏蕩了兩個來回,再蕩回來時,碰着了一根樹杈,沉悶的一聲咚後,胳膊上的鐵鏈突然劇烈收縮,拉拽着NPC迅速往上蹿。

NPC兩條腿呈劈叉姿勢直立在楓葉裏。

畫面異常詭異,令人毛骨悚然。

所有人都愣住,一時間山頂只有楓葉沙沙響聲。

明禮的瞳孔縮了縮,下一秒,他轉了個身,朝向簡意伸開胳膊。

簡意盯着楓葉裏直立起來的NPC,一動不動。

明禮跨步過來,就着胳膊伸展的姿勢,把簡意捂在懷裏:“不要怕,就是碰到鐵鏈上的機關了。”

錢進膽子最大,他上前一步走過去,拽着鐵鏈看了看,說:“應該是剛才撞到這個鐵疙瘩,鐵疙瘩裏面有個彈簧,碰着的話會抻着鐵鏈往上走。”

黃克這時也反應了過來,他走過去看了看,從兜裏掏出圖紙比對了下,點頭:“應該就是這裏。”

陸天槍若有所思:“S.M器具,我好像有點兒理解了,據我有限的閱片經歷,這個姿勢可以來個天外飛仙。”

聽聞此言,錢進和黃克一秒轉頭,看向楓葉裏的NPC,然後一同點了點頭。

三個兒子對着NPC神交時,爸爸正摟着懷裏的女人一口一個小甜心的哄。

連同火紅楓葉裏的NPC一起,山頂的畫面十分和諧。

簡意的臉被明禮嚴嚴實實捂在懷裏,喘口氣都困難,她費了好大勁才從他懷裏掙脫出來:“我沒有在害怕,我是想到了一些東西。”

明禮瞅了眼正在和NPC神交的三個兒子,再來看簡意時,眼裏多了層別的意味:“你想到一些東西?”

簡意冷臉:“我要看鐵鏈的構造圖。”

明禮:“其實……”

簡意頭頂奔過去一群羊駝:“我想到的東西,和案子有關。”

明禮哦了聲,“哦”這一聲裏帶着點兒隐隐的失落,他朝黃克揮了下手:“黃克,把圖紙拿過來。”

黃克拿着圖紙過來,明禮接過來遞給簡意,手掌蓋在她腦袋上回來揉着,交代黃克:“你們去把NPC卸下來,然後你自己把它吊上去試試。”

黃克應了聲,和陸天槍錢進一起往下卸NPC。

簡意就地盤腿坐下,把圖紙按在地上攤開,蹙眉看着。

明禮随着她蹲下來:“你還懂圖紙?”

簡意:“顧哲懂,有跟着他學過一點點。”

“你什麽都跟着他學?攝影門鎖圖紙,還有什麽?”明禮話裏帶着刺。

“從小學到大學都一直在一個學校,”簡意解釋,“我們會互相幫忙寫作業寫論文,他懂的東西,我一般也會個皮毛。不過我懂的東西,他好像比我還要懂。”

明禮嗤了聲,不屑道:“顧哲那麽牛逼,大學為什麽不去清北,卻來了湖城大學?不要說高考失利發揮失常。”

“那倒沒有,他是南城當年的理科狀元。”簡意拿了個小石子壓在圖紙一角,“那年分數出來後,他天天被各個學校的招生老師堵,被堵煩了,就選了個沒派人堵他的湖城大學。”

“……神經病。”明禮用三個字點評了顧哲的這一随性行為,看着簡意問,“你念湖城大學,是因為顧哲在這個學校?”

“不是,我當年報的是北京一個學校,被顧哲偷改了志願,改成了湖城大學。”簡意笑了下,“剛開始是挺生氣,後來顧哲托同學給我錄我報考的北京那所大學的課,大學四年,每堂課都錄下來,連選修課都有。”

簡意說到這裏,看了看明禮,羞愧地說:“我大學期間很平庸,門門功課踩着及格線驚險過去,如果不是顧哲平時有幫我寫作業,可能連及格都過不去。唯一獲獎的作品,其實是拿顧哲的作品冒充得來的。所以我就在想,顧哲當年偷改我志願,有可能是因為他知道我的學習水平也就那樣,才想要和我一個學校,幫我順利大學畢業……吧?”

自古青梅竹馬敵不過天降。

诶嘿,老子就是他媽的這個天降!

明禮看着簡意,以開玩笑口吻問:“顧哲該不會是喜歡你吧?”

“不是!”簡意很快否定,“他是我哥。”

“他是你哥。”明禮中氣十足,“我是你男人。”

簡意:“…………”

話題終結者,我就服你。

“老大,我要上吊了,你要不要看着?”黃克喊了句。

明禮在簡意頭上揉了把,眯眼小聲說:“你男人要去幹活了。”

“…………”拜托你快滾吧。

明禮站起來,朝楓樹下走過去:“兒子快上吊,死不利索爸爸會搭把手幫你的。”

陸天槍在一旁說:“用不着爸爸,我也會幫你一把的。”

明禮擡手給了他一個爆栗:“怎麽哪哪都有你,早晚把你嘴巴縫上。”

黃克抱着NPC慢慢往鐵鏈上套,明禮他們三個人圍在旁邊看。

簡意擡頭看過來,等黃克把NPC全部套好吊上去,簡意的視線落回在圖紙上,她啃着大拇指盯着圖紙,眉頭越皺越緊。

十分鐘後,明禮過來。

簡意擡頭:“有發現什麽嗎?”

明禮在她對面蹲下,不懷好意地痞笑着說:“我發現你一直啃右手的大拇指,今天中午在家裏用的是右手吧?”

簡意太陽穴一陣亂跳,她迅疾拿開右手背到身後。

明禮瞧着她,繼續嘴賤:“你要想用嘴,今晚回去咱們再試一試。”

簡意猛地站起來就走。

明禮追上去,拽她到懷裏一個勁兒地道歉,如法炮制用胡茬紮她。簡意被他紮得疼,咬了他一口才算作罷。

三個兒子doge臉從頭看到尾。

錢進:“等這個案子結了,我要去相親。”

黃克:“游戲裏認識的那個小妹妹說話聲音好溫柔,想認識。”

陸天槍捂着小本本:“想找個人來追追看效果。”

簡意被明禮哄回來,撿起地上的圖紙走到楓樹下,擡手剛好夠到一個新砍掉的碗口大的疤痕。

明禮走過來,解釋:“昨天卸莫小茹的屍體時不熟悉鐵鏈構造,卸不下來,為了最大程度地保護屍體,就砍掉了幾根樹杈,連同屍體一起運了回去。”

“砍掉的樹杈今天有帶回來嗎?”簡意問。

“帶來了。”明禮揮了下手,三個兒子抱着樹杈過來,各自按在了斷口處。

簡意退後兩步,望着接上去的樹杈,習慣性擡右手往嘴裏送大拇指,大拇指剛觸到唇角,手指像觸了電,她速度把手背在身後。

明禮靠着楓樹朝她痞笑。

簡意咬住唇角,從小到大的毛病就這樣被治好了?!說出來沒人信,額,這個實在是說不出來。

簡意避開明禮的視線,走過去擡手夠了夠樹杈結合處,即使是最高的斷口,她踮起腳尖也能夠着。

心中的那個猜測噴泉一樣往外冒。

簡意眼神黯淡,吐出一口氣說:“你們放下來吧。”

陸天槍收回那截樹杈,疑惑地看向她:“嫂子,怎麽了?”

“把鐵鏈卸下來,我有用。”簡意又問明禮,“有繩索嗎?”

錢進搶先說:“有,我這就去拿。”

明禮見簡意神色凝重,他走過來,斂起身上的痞氣,沉聲問:“是有什麽問題?”

簡意看了看他,再看了看他那三個兒子,嘆了口氣:“這幾天沒有聯系顧哲,我有點兒想他了。”

“我操?”明禮陰沉着臉,往她跟前一杵,“你男人是老子我。”

簡意滿臉黑線:“你別和我說話。”

五分鐘後,三個兒子拿着鐵鏈繩索和NPC走到簡意跟前:“嫂子。”

簡意點了下頭:“你們放在地上。”

陸天槍:“嫂子……”

“不要問,不要動。”簡意看向明禮,“我不叫你,你別過來。”

簡意搬着鐵鏈繞着山頂另一棵楓樹走了一圈,挑好四根樹杈,小心地把鐵鏈拴好。然後她用繩索把NPC的四肢綁在自己胳膊腿上,蹦到楓樹下,擡手把NPC的兩只胳膊放進鐵環裏,再去套兩只腿。

第二條腿還還沒套好,突然刮過來一陣風,鐵鏈随着樹杈一陣搖擺,簡意和NPC瞬間被提溜上去。

“明禮!!!”簡意尖叫着淚崩,感覺心髒蹿出去甩到了火焰般的楓葉裏。

明禮兩步蹿過去,一手拖住她的背,一手蓋在她眼睛上:“是我,不要怕。”

三個兒子連忙奔過來,拿着工具刀利落地割斷繩索。

簡意和NPC脫離開,落進明禮懷裏。

NPC失去簡意的重量,箭一樣往上蹿,四肢展開懸挂在楓葉裏,鐵鏈上的鐵釘從機關裏鑽出來,紮進NPC裏。

NPC瞬間千瘡百孔。

明禮出了一頭冷汗,他抱起簡意就開始吼:“你他媽能耐了是吧!每天除了瞎幾把亂跑就知道他媽的送死!”

簡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明禮本來還想繼續吼她,聽她哭得實在是傷心,心裏軟成稀巴爛,再也不舍得兇她,嘆了口氣,聲音放輕,解釋:“我吼你是因為你剛才差點兒傷到自己……”

簡意繼續哭。

明禮改用哄的語氣:“不用怕,現在沒事了……”

簡意不理,一直哭了十多分鐘,最後漸漸平靜下來。

“好了好了。”明禮順着她的背說。

“我哭不是因為你吼我,也不是因為我害怕。”簡意哽咽着說,“我想,我知道莫小茹是怎麽死的了。”

明禮擦去她臉上的淚,擡頭看了眼楓葉裏被鐵釘紮滿身的NPC,吸了口冷氣。

簡意撈着明禮前襟的衣服擦了擦眼淚鼻涕,說:“我來驗證給你們看。”

簡意紅着眼睛在山頂撿了十多塊石頭堆在一起,再去拿來黃克袋子裏裝着今天來試驗用的皮鞋。

她看了眼明禮,脫掉外套鋪在地上,把石頭撿起來兜住。

簡意彎腰把腳上的鞋脫掉,撿起皮鞋套在腳上,然後背上那堆石頭,手裏拎着自己的鞋,在他們愕然的目光中在山頂來回走了兩趟。

最後來到山頂邊緣,她放下背上的石頭,再脫掉腳上的皮鞋,換上自己的鞋,把石頭一塊塊丢向山下,撿起地上的外套拍掉上面的土,穿回身上。

做完這些後,簡意提着那雙皮鞋來到楓樹下,澆在鞋上半瓶酒,用打火機點着。

一股皮燒火燎的刺鼻味道中,皮鞋燃成灰燼。

連同下面燒焦的土一起,簡意搓起來再次走到山頂邊緣,揚手随風撒向山林裏。

簡意望着山林彼此起伏的火紅楓葉看了兩分鐘,平靜下心緒,再次回來走到鐵鏈處,回頭看向明禮,冷靜地問:“懂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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