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徒弟

十年一度,宗門聚首。

宗門定下盛會之約,原是為了抵禦魔宗。雖然魔宗在十幾年前已被擊散,卻仍有魔修尚存于世。而今魔修的威脅已然不大,宗門盛會倒成了各大宗門展現實力、提高聲望、招攬人才的盛宴。

除了以東流門、月上門、蝶戀谷為首的三大劍派,參加盛會的還有茅山派、百煉門、玄冰門、狂刀宗等同樣具有實力的修仙宗門。

十年對于修行之人不過是彈指一揮間,有時閉一次關就是數十載。有的看重此次盛會,有的卻并不放在心上,派個人出席就算完事。諸如一些海外的宗門甚至不會參加,不過這次無盡海域的七星島卻是派了人親臨。

東流臺上,三劍派門主水行舟、柳驚鴻、花明淵憑其宗門的威望席于高座,談笑風生。

各宗門指定的狩獵弟子已進入叢林兩日,這是第三日,也是決勝負的日子。不巧的是,連通狩獵林的窺靈鏡,昨晚被禦獸宗的靈獸撞碎。各路修士只能翹首以盼,等待狩獵弟子出來。

月華仿佛事不關己,躲在角落獨酌。卻有人見不得她清閑,沒話找話。

“月師姐獨自飲醉,想必算得你們月上門定會慘敗,丢人現眼吧。”

花蓉蓉挑釁地看着月華,而月華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見月華不理人,花蓉蓉繼續諷刺道:“聽說你們月上門派了個還沒築基的新弟子,我猜門中是拿不出更好的人選了吧。作為宗門的表率,你們月上門非常令人失望。”

每個宗門派出一定數量的弟子,但贏家卻是一個人。這要考驗一個宗門的師兄弟、師姐妹是否同心,所以常常同門也是對手。參加狩獵的只能是二十歲以下的弟子,而東流門和蝶戀谷派出的全是已經築基的弟子。哪像月上門,竟然讓一個才入門的練氣期小子參加。

柳驚鴻維持一門之主的風度,笑道:“這狩獵本就是小孩子之間的玩鬧,輸贏不妨事。況且此次人選是月兒推薦的,我相信她的眼光,想必不會讓各位失望。”

什麽叫她推薦的?!月華面上不顯,心裏吐槽。不就是劃出個名額給柳乘風,又在被問及赴會的月上門弟子如何時,她随便點評了幾句。敢情這次輸了,全是她的責任。月華想打自己幾巴掌,叫你多嘴。

柳驚鴻是月華爺爺的親傳弟子,內憂外患下繼承了月上門的門主之位。剛坐上門主位子時,既要整頓宗門,又要抵禦魔宗。此人通過和稀泥,暫且安撫了人心。

這次宗門盛會是伏魔之戰後首次聚首,輸贏其實相當重要的。柳驚鴻力排衆議支持月華提出的人選,想着即使輸了,有個和他一起擔責任的呀。

蝶戀谷谷主花明淵附和道:“世侄女無論修為,還是眼光都是極好。哪像我家蓉蓉,三天兩頭發脾氣,修為無半分長進。方才胡言亂語,還望諸位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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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花蓉蓉嗔怒,“我說的是事實,你幹嘛老在人前下我面子!”

花明淵似是恨鐵不成鋼,搖頭道:“你還有面子,你別丢人現眼就不錯了。也不多學學你月師姐,亦或你程師兄,哪個不比你強。”

提及自己的心上人,花蓉蓉不由地看過去。但見水一程心無旁骛,眼中無半分波瀾。花蓉蓉遷怒,瞪了一眼月華。

月華一臉無辜,她說什麽了嗎?!轉過頭喝自己的酒,月華懶得理這只花蝴蝶。

…………

狩獵林裏,柳乘風臉上帶傷,嘴角沾血。血跡混着泥土黏在衣服上,顯得狼狽不堪。

“這位小師弟,乖乖交出你的玉牌,師兄們不為難你。”

對面三人是同宗的,搶了許多弟子的玉牌。月上門的師兄弟不是對手,柳乘風故意誘導三人,以為他身上有大家贏的玉牌,從而讓師兄弟們先行避開。

面對勝負已分的局面,柳乘風不甘心。仙姑力薦他參加狩獵,若是一敗塗地,別說仙姑面子挂不住,柳乘風心裏更加難受。一路走來,他因為實力不濟總是被人看不起。雖然表面裝作若無其事,柳乘風心裏卻是很不甘的。他差的是時間,差的是機緣,差的是一個含着金鑰匙出生的身份。好不容易有個機緣擺在眼前,他不想失去!

柳乘風垂眸,地上的枯葉在動,起風了。

用拇指擦了擦嘴角血跡,柳乘風微笑道:“好。”

…………

伴随着隆隆鐘聲,傳送陣有了動靜。事不關己的月華望過去,常年平靜的心突然有一絲緊張。

“他們出來了!”

等待的修士皆有點激動,雖然只是盛會的前奏,但若是有個好戰績就能鼓舞士氣,事半功倍。

挽東山的崖頂傳來陣陣鐘聲,響徹在整座群山。進入狩獵林的三百一十八個弟子休戰,陸陸續續從傳送陣出來。有的喜氣洋洋,有的垂頭喪氣,一眼就能辨出是否有好的收獲。

月華伸長脖子在人群中尋找柳乘風,一下子就鎖定了目标。一身狼狽,滿臉傷痕,一看就被人揍過一頓。

柳乘風出來時,一直在用破了的衣袖擦拭臉上的血跡和塵土。擡頭撞見眼含期待的仙姑,柳乘風咧嘴傻笑,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興奮地向月華極速邁去。

見狀,月華心頭一顫,一個少年怎麽長得如此俊秀。尤其是傻笑起來,竟有一種暖洋洋的熟悉之感。月華按下心中旖旎,對人說道:“怎麽樣?搞得如此狼狽,丢人!”

被仙姑怼了,柳乘風慚愧道:“弟子遇到了幾個厲害的師兄,技不如人,但好在險中求勝。”

月華從懷中掏出一方繡着柳葉的絲帕,揉成一團扔給柳乘風:“拿着你的戰利品去登記,看是不是最後一名。”

柳乘風一下子接住,手指撚着絲帕,仿佛在查驗絲帕的質地,嘴裏道:“謝謝仙姑。”說着,用絲帕擦拭臉上的髒污,他不着急去登記。

東流門長老仔細核對,有條不紊地計量狩獵弟子的戰果。人群中夾雜着交談聲,有彙報自己戰果的,有相互稱贊的,有相互安慰的,還有找同門師兄弟的。

突然,不知是誰高聲喊話:“不知哪位小友看見我狂刀宗的三個弟子了?”

發問的正是狂刀宗的宗主,屠岩。

狂刀宗的人擅使大刀,個個身材魁梧。屠岩嗓子粗犷,運足靈力一喊,修士紛紛看向他。

作為東道主的水行舟應聲:“屠宗主稍安,我門中弟子已經進入狩獵林排查善後。狩獵林事先經過檢查,不會有任何危險。你宗弟子許是因為什麽耽擱了,待會兒會有人把他們安全帶出來。”

水行舟以禮相待,大大咧咧的屠岩客氣說:“那先謝過水門主。我那三個徒弟傻裏傻氣,可能迷路了。”

兩位你來我往,互相稱贊對方的徒弟,來了一頓宗門互吹。

然而,笑語尚未半盞茶,卻見東流門弟子從傳送陣擡出東西。

那是……三具死屍。

見狀,水行舟臉上挂着的笑意收了回去。東流臺的交談聲戛然而止,月華亦皺着眉頭望去。

“阿大!阿二!”屠岩猛地沖過去,一向爽朗的聲音夾雜着顫抖,“小三子?!”

“這是怎麽了?小三子?小三子!”

三個弟子死了兩個,只有屠岩口中的小三子一息尚存。

屠岩揪住東流門弟子的衣領,面目猙獰道:“誰幹的?誰幹的!”

“屠、屠宗主,你冷靜!我們找到令徒時人已經這樣了,兇手是誰我們也不清楚!”

屠岩猛地推開人,趴在三個徒兒身邊,硬漢紅了眼眶:“阿大……阿二……”

“為什麽?你們不是說安全的嗎?為什麽我徒弟會出事,我今日必須為他們讨個公道!”

面對屠岩的質問,水行舟臉色凝重,說:“屠宗主,此事是我東流門行事不周。但首要是為您的小徒弟療傷,并且找出歹人,事後我水行舟親自向您請罪!”

水一程按師父的意思,馬上叫弟子送人去醫治,并道:“封鎖東流門出口,無論是誰暫且不得下山。此次狩獵弟子全部集合,各宗前輩注意是否有失蹤的弟子。”

水一程命令東流門弟子即刻排查可疑人員,集合狩獵弟子。清冷的眸子愈發寒徹,神色肅然。宗門盛會出了如此大的纰漏,東流門難辭其咎。

月華掃視全場,眉黛輕蹙,說道:“水一程,死者的玉牌不見了,你查看一下在何人手裏。”

聞言,水一程立即喚來執事長老查閱。但事發突然,還有狩獵弟子未登記,尚沒有死者玉牌的記錄。

“狩獵弟子集合,不得離開東流臺半步。所有人交出你們的玉牌,是誰得了狂刀宗弟子的玉牌,請自行站出來。”

水一程再次發令,狩獵弟子人心惶惶。參加狩獵的皆是未滿二十的少男少女,不明白怎麽就突然鬧出了人命。一個個心中惴惴,噤若寒蟬。

“仙姑……”

“嗯?”月華正緊緊關注全場,警戒兇手。聽見柳乘風在後側喚她,下意識應答。

柳乘風欲言又止,月華轉首皺眉問道:“你怎麽了,吞吞吐吐的?”

柳乘風眼神閃爍,慢吞吞從儲物袋掏出幾串玉牌,少說有七八十個。

“他們的玉牌在我這兒。”

見了玉牌,月華瞬間變了臉色。參加狩獵的不是宗門最出色的,也肯定是宗門重點培養的,柳乘風哪來的能耐贏這麽多。參加狩獵的才三百來人,狩獵第一能贏三四十塊玉牌就頂天了。

柳乘風見月華變了臉色,趕緊解釋:“仙姑,不是我殺了他們!我不知道他們怎麽突然遇害了!”

“你這個兇手,不是你還能是誰!定是你殺了我徒兒,搶了他們的玉牌!”

柳乘風大庭廣衆之下拿出玉牌,衆人有理由懷疑他為了能贏殺人越貨。屠岩死了三個優秀的弟子,此時神情激動,掄着大刀要砍柳乘風。

月華心念一動,喚出靈劍。

這是柳乘風第一次見仙姑使劍,是一把柳葉劍。靈光流轉,劍芒淩厲。此劍名“破月”,曾沾過魔君的血。

月華一劍震退屠岩,護住柳乘風。

“怎麽,月上門要包庇兇手嗎!此人殘殺同道,其罪當誅!你們月上門縱容弟子犯事,枉為宗門正派!”

被人指着鼻子罵,月華面色不虞。但屠岩失了愛徒,月華能夠體諒他的心情,說:“屠宗主,我知你失了愛徒,悲痛難忍。我月華和你一樣疾惡如仇,恨不得誅殺兇手。若是今日我門中弟子害了人,不用你動手,我親自了結他!”月華先高聲表明立場,複說道,“但事情原委還未查明,請屠宗主冷靜行事。”

“還要怎麽查!他一個沒築基的小子,怎麽可能奪我三個徒兒的玉牌!定是他使用了妖術,殺人滅口!”

月華握緊破月劍,說道:“柳乘風是我徒弟,他的心性,他的能耐,我做師父的最清楚!今日之事我月華一力承擔,沒有證據就想殺人,先問過我手中的劍!”

這是月華第一次在大庭廣衆之下,承認柳乘風是其徒兒。若是柳乘風殺人罪名成立,月華在正道的名聲必将受損。

水行舟出來主事,語氣铿锵有力:“我東流門絕不放走一個兇手,也絕不冤枉一個好人。請諸位同道稍安勿躁,我們定會全力捉拿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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