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薛遜列傳
薛遜挑挑揀揀把能說的都說的,最後,嘆息道:“不能一輩子護着你天真無憂,是我的過錯。”
“浩哥——”薛王氏捂着薛遜的嘴,哭道:“別說,別說。”
“此次進京很危險對不對?”薛王氏流着淚問。
“危險,可能保不住薛家經營三代的通政司,但于性命無憂。除死無大事,大不了就當個平常富家翁,以前薛家對外不就這樣嗎?”薛遜安慰道,其實他自己也沒底,在太子的黑狀下薛家有多大的分量,皇權的處罰力度薛遜從未經歷過。
“人平安就好,人平安就好,我什麽都不圖。”薛王氏流着淚道,是啊,只要活着,日後可以再打算。
“還是阿素通透,我走了,忠叔會留下照料你,你安心養胎,不僅父親盼着,我也盼着呢。”薛遜撫摸着薛王氏的肚子,心有期盼。
和薛王氏說清楚,薛遜就去商讨這次進京的策略了。
待薛遜一走,薛王氏就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太太,您這是怎麽了?老爺和您說什麽了?還是身子不舒服,奴婢去叫大夫。”卷碧進來一瞧吓壞了,趕緊叫人。
“別,別,就是擔心老爺進京路上奔波勞累,別咋咋呼呼亂折騰了。”薛王氏勉強笑道。
“依奴婢看,太太是舍不得老爺吧。老爺和太太蜜裏調油的,舍不得也是應該,可就這麽一兩個月,老爺還要回來守着太太生産呢,您放寬心。”蔚藍打趣道。
“你個死丫頭,就會調侃主子。”薛王氏笑罵一句,道:“我這心裏不安,去請尊菩薩到屋裏,日日祝禱才好。”
“太太現在有身子,可不能跪拜禮佛,不如添點香油錢,讓家廟的師父誦經?”青竹建議道。
“旁人祈福哪兒有我自己來得虔誠,你們放心,不跪拜、不揀佛豆,就這麽站着給菩薩上香,站着誦經祈福,傷不了孩子。”薛王氏一臉堅決道:“行了,我意已決,去請菩薩吧。”
幾個大丫鬟面面相觑,薛王氏素來溫柔懦弱,這還是第一次堅持要做什麽呢。還是竹青有主見,輕聲問道:“太太想請什麽菩薩呢?”
“請文殊菩薩。”文殊菩薩大智如火,薛遜五行缺火,正好合宜。薛王氏只是天真不是傻,以前沒接觸過不知道,現在薛遜已經掰開揉碎講明白,她豈會不知此行艱難。她在家中幫不上忙,只能寄希望于神佛,請漫天菩薩保佑薛遜此行一路順暢,事事如意。
薛王氏的行動很快就傳到了薛遜耳朵裏,薛遜心生慰藉,這一個多月沒有白忙活。
第二天一早,忠叔主持,薛王氏搬回老宅,薛遜目送薛王氏的馬車走遠,才帶着人一路往京城飛馳。
一路上換馬不換人,日夜兼程,吃喝拉撒都在路上,每日只休息兩個時辰,五天之內趕到了京城。加上在金陵耽擱的一天,薛遜從接到聖旨開始,只用了六天就從金陵趕了過來。
通過通政司的暗線馬上遞牌子進去,薛遜一身風塵仆仆,等在據點,随時等候召見。
皇帝日理萬機的,只傳話過來說等着。薛遜嘆息一聲,沒機會然皇帝看到他一身疲累,刷不了印象分了。算了,只這趕來觐見的時間就足以說明薛家對皇權的敬畏,既然皇帝不見,薛遜就暫時放下一顆老心,回京城宅子歇息去了。
京中老宅是一所三進大院,在城西,完全符合商人風格的金碧輝煌裝修。薛遜回來第一件事就是睡覺,然後讓人去外面請大夫診脈。
不用通政司的大夫,免得讓皇帝以為他故意示弱;薛遜可沒忘了自己是重病在身才沒完成好太子的指示。
薛遜進京的時候是早晨,一覺睡到下午,吃過晚飯,薛遜叫金獸來問道:“岳家那邊情況如何?還有四王八公的老親也打聽好近況,待陛見過後,我上門拜訪。”
“主子放心,都打聽清楚了,禮單也準備好了。”金獸從懷中取除一疊單子來,他們此次上京,還有聯絡老親的目的,這次太子随便告黑狀,不就是因為薛家在明面上沒有個幫襯的人嗎?
“詳細說說岳家那邊。”
“王家老爺這些日子病了,家中人都聚在家裏侍疾,太太有孕的賀禮一直沒到金陵,想來是這個緣故。”金獸回禀道。
“為何?岳父大人身子一向康健?”
“王家下人都封口了,從通政司得到消息,是王家王子勝大爺迷上了青樓窯姐兒,還置了外室,讓王大人發現了,這才氣病了。”
“這有什麽,大舅兄也不是第一回了,裏面還有什麽典故不成?”薛遜問道,王子勝長于老夫人之手,一向溺愛,吃喝嫖賭樣樣俱全,是個典型的纨绔子弟,作為嫡長子的光芒完全被同胞弟弟王子騰所掩蓋,王老爺也該習慣自己兒子的德行才對,怎麽一下子就病了。
“說來這窯姐兒也是有來歷的,曾經服侍過太子殿下。”金獸湊近,小聲道。
“什麽?王子勝不要命了?”薛遜大吃一驚,既驚訝太子堂堂一國儲君要什麽女人沒有居然嫖妓,又驚訝王子勝的大膽。
“老爺何須驚訝,殿下想必也沒把個窯姐兒放在心上,真喜歡就該贖身安置,放任她在青樓,肯定讓纨绔子弟打着‘同靴之好’的名頭争相翻牌。王大人這回氣病,還不是因為和這個窯姐兒交好的另一個青樓女子被殿下置了外室,王大人擔心王大爺踢了鐵板。”
是了,這時候嫖妓合法,若是那個妓女得了大人物的垂青,其他人可是争相來嫖,與大人物做個“連襟”。連一代俠妓小鳳仙救了蔡锷将軍之後,也是如此。人人嘴上都說欽佩她大義,但欽佩的結果就是來嫖她,誰想過為她贖身,給她安穩。
薛遜皺眉,心裏一陣惡心,他原先還覺得太子不容易,現在看來,如此不修德行,最後被人抓了把柄也是正常的。
“王家不用另外備禮了,将就太太收拾的那份兒。”薛遜道。
“太太收拾的禮還在運河上,怕要在等三五日才能到。”他們一路騎馬疾行,水運貨船可趕不上。
“無妨,先別往外透露我來的消息,等把事情辦完了,再交際不遲。”薛遜自有主意,王家現在恐怕也氣氛緊張,王家老太爺去了,王大人平庸無能,更不撐不起“金陵王”的架子,王子勝資質有限,日後大名鼎鼎的王子騰還沒有長成。王家現在已呈衰敗之态。也不知當初薛老爺聯姻的時候是不是故意的,王家如此式微,也沒辦法打親家的主意了。
薛遜正和金獸吩咐走禮的事情,銀霜快步進來,道:“主子,陛下召見。”
薛遜看了一眼天色,已經麻麻黑了。薛遜麻溜換上了通政司統領的制服,按三品武官制式的官服穿在薛遜身上有些空蕩蕩的了。
此時宮門已快要落鎖,薛遜正大光明的奉诏入內,也沒遇見旁人,安靜的走進乾清宮正殿,跪拜道:“臣薛遜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
“謝陛下。”薛遜站起來老實躬身肅立,眼神下垂,不凡揣摩皇帝的意思。
“你密折所奏通政司南方據點無法維持,可有此事。”
“回陛下,沿海有茜香國一直騷擾不斷,維持站點本就不易,加之資金有限,實在難以反複重建。臣擅自做主,關停了三年內從未有過乙級及以上情報的站點,監視茜香國和沿海海運的站點依舊在運行中。”
“是嗎?”皇帝不明所以的沉吟一句。
“回陛下,是。”薛遜緊接着道:“受南邊大戰影響,如今薛家所有存銀都投入鋪子,充做流動資金,此歷朝三代從未有過之事,臣能力不足,至使通政司據點受損,臣有罪。”
薛遜說完,跪倒匍匐,“請陛下降罪。”
皇帝不叫起安撫,也不厲聲責怪,只問道:“聽說你二弟去了海外。”
“是,海商風險太大,以命博富,不過若是能淌出一條航線來,財富也是源源不斷。家父在時,生意已有傾頹之相,這才命我們兄弟二人,一人守業,一人創業,二弟至今以兩年未歸,連家父最後一面都沒見上。”薛遜動情道,話裏都帶着哭腔。
“通政司的賬目可在?”皇帝問道。
“在,臣親身攜帶了總賬,分賬在宮外,臣回去之後通過暗線呈上。”薛遜從懷裏取出薄薄的總賬本,這上面記載了三年來每月的收入支出,包括通政司支持太子的銀錢,當然沒忘記把薛家私下支持太子的銀子也列出來。至于通政司給出的銀子與太子實際收到的銀子不符,那就不關薛遜的事兒了。路上敢伸手的人,沒有皇帝太子的默許縱容,誰信呢?
“起吧。”皇帝終于大發慈悲的讓薛遜起來,薛遜跪得狠了,起來的時候竭力維持體面,還是晃了晃。
皇帝想起薛家三代忠良,薛遜剛剛失父,重病在身,又疾馳而來,态度端正,對君父有敬畏之心,算是難得的純良之臣。太子要銀子,他難道能不給嗎?皇帝這樣一想,也不怪他引誘壞了太子,難得溫言道:“卿且回去歇着吧,朕過幾日再召你。”
“謝陛下。”薛遜恭敬退下。
皇帝立馬吩咐身邊人道:“去交接賬目,徹查!”皇帝現在對太子和薛家都處于防備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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