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我只想和你好好的(3)
“嗯,好得差不多了。”唐旭堯應着,往辦公室掃了眼,呼了口氣,望向她,“陸然,最近冰凝的事估計會鬧大,是他們本身的質量監管出現了問題還是競争對手一手策劃抹黑現在還不好說,但是肯定會有人從中攪渾水。無論怎麽樣,事件焦點還是冰凝本身的質量問題,虛假廣告只是很小的一個部分,如果質量本身構不成問題也就不存在任何虛假廣告的成分,在冰凝那邊沒有公開表态之前你這邊任何人不要做任何回應,這段時間還是盡量減少獨自一人外出吧,省得又被記者纏上。”
“嗯。我會交代下去的。”陸然輕聲應着,擡眸望他,也不懂該說什麽,最後只是沖他微微一笑,靜靜地說了聲“謝謝!”。
唐旭堯笑笑,沒說什麽,在這邊待了會兒便先走了。
陸然開了個會把唐旭堯叮囑的事和大家強調了下,特意留意了下今天的新聞和網絡,直到晚上也沒看到今天記者采訪的事被大面積報導出來,網絡上和媒體上對這次事件的關注都在事件本身的問題及冰凝的态度上,沒有她擔心的被牽涉其中并放大的問題,但畢竟她自己本身的家世問題,一些論壇也還是會有專門的帖子讨論她及她背後的脈動新傳媒在這次事件中扮演的角色,只是帖子不熱。
剛開完會家裏人的電話就打了過來,是她的母親程婉寧的電話。他們也是才留意到今天的新聞,及新聞中偶然提到的脈動新傳媒,就打電話過來問問情況,聽說陸然沒事後稍稍心安,臨挂電話前提起陸然表姐程筱蔓要來殷城的事。
“她對那邊不是很熟悉,你有空約她吃吃飯陪她逛逛吧。”程婉寧叮囑。
陸然答應了下來,挂了電話就給程筱蔓打了電話,程筱蔓也剛到殷城來,沒什麽事,就和陸然約了一起吃飯。
陸然小時候雖然常在程家住,但和程筱蔓年齡差得大,她小了她整整十歲,因此也沒像別的表姐妹那樣關系親密,平時也就偶爾一起吃個飯,聯系不多。
陸然約了程筱蔓去陶然居那邊吃飯,程筱蔓雖然已經三十好幾的人,卻保養得很好,年齡只是讓她整個人多了一股成熟女人的風韻,卻不會留下太多歲月的痕跡。
雖是三十好幾的人,程筱蔓卻一直沒嫁人,兩三年前就聽說談了個男朋友,卻一直拖着沒結婚,陸然那幾年沒怎麽在家,也不是很了解程筱蔓的情況,倒沒覺得女人到了這個年紀就一定得嫁人什麽的,自己過得開心就好。
久沒見面,這頓飯吃得還算挺愉快的,除了中途清蒸魚上來時,程筱蔓突然捂着唇奔洗手間讓陸然心裏掠過些古怪外,一頓飯吃得無波無瀾。
陸然是懷過孩子的人,程筱蔓的反應太像當年她懷孕時的征兆了。
當年她懷孕純屬是意外,唐旭堯不想太快要孩子,大多時候是做安全措施的,卻沒想到唯一那麽一兩次沒有她還是中槍了,結婚四個月時懷了孩子,她沒察覺,還在公司組織的團體活動中陪大家玩了漂流,她本身身體就不太好,又是玩這種刺激性的濕身游戲,漂流回來她的小腹就有些墜疼,她誤以為是生理痛,沒放在心上,唐旭堯還特地給他熬了份生姜紅糖水。
後半夜唐旭堯看她臉色越發蒼白才隐約察覺到不對勁,連夜把她送到了醫院,陸然才知道自己懷孕了,而且還差點流産了。
因為送醫及時,胎兒勉強保住了,但她的身體弱,不得不先住院安胎,她也是那時才開始出現妊娠反應,和程筱蔓如今類似。
她那時在醫院裏住了小半個月,前幾天還不太穩定時唐旭堯特地請了假陪她,後來她的情況穩定下來後才去上班,每天下班後卻會過來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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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華辰正在拓展歐美那邊的市場,紐約有兩個大項目都在談,都需要唐旭堯親自過去簽字确認,那些天她的情況還是比較穩定的,唐旭堯也就飛了趟紐約,卻沒想到飛機剛起飛陸然身體的情況又不太好起來,先兆性流産征兆明顯,後半夜時先兆性流産發展為難免流産,她被送進手術室時黎芷琴沒在,她從手術室出來時孩子已經流掉了,出來時黎芷琴匆匆走過來,不分青紅皂白地就給了她一巴掌,剛手術完她的身體本來就弱,那一巴掌打得她整個人都懵了。
她那時還是有些愧疚心理的,總覺得不是自己貪玩和朋友去玩什麽漂流,也就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雖然難受,卻是沒敢吭聲,也沒力氣吭聲,有些自作自受的心理,心裏也還在為黎芷琴這一巴掌找理由,只當她也是太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了,才會控制不住遷怒于她。
黎芷琴雖然打是打了她,那幾天倒還是蠻盡心照顧她,還特地讓人炖了雞湯給她補身子,唐旭堯當天晚上就趕回來了,寸步不離地陪了一個多星期,直到她出院。
陸然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會弱到連一個孩子都保不住,她以前身體不太好是真的,但總覺得不至于弱到連孩子都生不起,何況當時在醫院安胎時還是住的最好的醫院請的最好的醫生。
她小産将近四個月後身體才算恢複了過來,那幾個月唐旭堯一直都有抽空陪着她,對她特別小心翼翼,如果忽略一些有關他與陸燃的是是非非,那段時間的唐旭堯确實是個體貼細心的好丈夫,那幾個月大概也是她嫁給唐旭堯整整兩年時間裏最幸福的日子了,只是因為失去孩子,這樣的幸福總伴着些別的東西在,而且因為小産對身體傷害過大,盡管後來她身體調養得很好,卻是一直沒能再懷上。意外流産、做人流的人不算少,但像她這樣因為一次意外流産卻很難再懷上孩子的大概也真不多。
這件事陸然一直沒敢和家人提起過,連懷過孩子的事也沒敢提,除了讓愛她的人心疼外,說了沒任何意義。
陸然也不知道怎麽突然就想起這些往事來,有些記憶不去碰不是因為不重要,只是因為不敢,撕裂開來都是血淋淋的痛。
陸然不敢确定程筱蔓是否真的懷孕了,也不好過問,沒想到兩天後程筱蔓突然急電找她,讓她陪她去醫院。
程筱蔓電話過來時陸然正在陪同事慶祝。冰凝的質量門事件在沸沸揚揚了幾天後随着冰凝的道歉及對相關媒體的起訴漸漸沉寂了下來,脈動新傳媒在唐旭堯的暗中斡旋下意外沒有被波及,陸然懸了幾天的心稍稍放了下來,也就請整個工作室的員工一道去慶祝了番。
吃飯剛吃到一半程筱蔓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陸然,現在有空嗎?方便陪我去趟醫院嗎?”虛弱的嗓音讓陸然心生不安,匆匆趕了過去。
程筱蔓肚子不太舒服,怕自己一個人過去沒個人照應,這邊又沒什麽朋友,就找了陸然。
程筱蔓沒把話說透徹,卻言辭閃爍,陸然擔心她像她當年那樣是先兆性流産,也不敢耽擱,當下陪程筱蔓去了趟醫院,卻沒想到真的是先兆性流産。
她的年齡上已經屬于高齡産婦範圍,醫生讓先住院觀察幾天。
陸然忙前忙後替她辦了住院手續,再去藥房給她拿藥。
抓藥的是一個挺年輕的小姑娘,看着像剛畢業沒多久,手腳卻挺麻利,照着單子給她抓了些西藥,包裝盒随手扔一邊,把抓好的藥遞給她。
陸然道謝着接過,轉身剛想走,突然被另一名抓藥師喊住了她:“等等!”
陸然疑惑轉過身,喊住她的抓藥師正拿着剛才被那小姑娘扔在一邊的包裝盒在看,眉頭擰着。
“不好意思,剛那藥拿錯了。”抓藥師歉然地沖陸然笑笑,“先把藥給我!”
陸然把藥交給她,隔着玻璃,隐約聽到什麽剛拿的藥是堕胎的,不是安胎藥,幸虧發現及時什麽的。
陸然聽得心裏暗暗捏了把汗,果真是幸虧發現及時,當年她就在這裏住的院,也不知道是不是也鬧了這樣的烏龍。
這樣的念頭一轉過就忍不住笑了笑,這家醫院雖是私人醫院,卻是全省醫療條件最好的,這麽多年來從未聽說過任何醫療事故,哪那麽湊巧讓她當時趕上了。
抓藥師把重新抓好的藥交給陸然,又是賠笑臉又是道歉,态度很好,陸然也就沒計較,謝着接過來了。
回到病房時程筱蔓已經歇下了,卻沒睡着,看到陸然進來時沖她感激地笑了笑:“今晚多虧你了。”
“沒事啦,都是姐妹。”陸然微笑着道,看她自始至終沒和任何人聯系過也沒提過孩子父親,遲疑着問了句,“表姐,需要通知孩子父親嗎?”
程筱蔓唇角抿了抿:“不用了,他很忙,現在也不在這邊。”
看着就是不想多談,陸然和程筱蔓關系不算親,也不好追問,只是在這邊安靜陪了她好一會兒,直到夜深才離開。
這個點的醫院除了當班的醫生護士已經沒有什麽病人,陸然離開前順道去了趟洗手間洗手。
她一向不太喜歡醫院的氣味,每次離開前都習慣性先去洗個手再走,要不然心裏總覺得怪怪的。
“小柔,以後抓藥的時候要認真看,差點就釀大禍了你知不知道。”
陸然剛走到洗手間門口,就聽到了裏邊傳來的交談聲,聲音有些熟,她沒想起在哪兒聽過,也沒管,徑自進去洗手。
裏面的人大概也沒察覺到有人進來,被叫做“小柔”的女孩撒嬌似的回她:“琳姐,我知道錯啦,剛真的謝謝你了,要不然真把堕胎藥給病人服用了。”
陸然眉梢微微一擰,頓時記起這兩道聲音來,如果她沒認錯的話,應該是剛才藥房的兩名抓藥師了,談論的估計就是稍早前給她抓錯藥的事。
“真不小心錯拿了就真釀大禍了。幾年前護士科就出了類似的事故,有個女孩也是先兆性流産,本來給開的是安胎藥,不知道怎麽給弄錯了,裏邊混入了半顆堕胎藥,讓人家病人不知情情況下連服了幾天,劑量小也沒大反應,一直以為只是先兆性流産症狀比較嚴重而已,也沒人想到是藥那邊出了問題,最後孩子沒保住。”
陸然準備擰水龍頭的手下意識地一頓。
“後來怎麽發現的啊?”
“事發當天護士長要找病人資料,在當班護士辦公桌上發現了小半瓶堕胎藥,而且是改裝過的,心裏覺得奇怪,聽說剛好那天就是她巡視病人病房的,剛巧在病人那兒見過這藥,就私下審問了。”
“病人家屬沒鬧嗎?”
“哪裏敢讓病人家屬知道啊,人家那是有錢人家,真爆出來了醫院還不知道得成什麽樣。事情發生都發生了,彌補只能賠點錢,人家也看不上,醫院這邊只能息事寧人。後來倒是把當班護士給開除了。不過那個女孩還挺可憐的。聽說剛從手術室裏出來就被她婆婆當衆甩了一耳光,好像是誤以為那女孩人流過多子宮膜太薄導致胎兒保不住還是什麽的,反正挺冤的,總之有錢人的規矩……還真搞不懂。”
陸然手不自覺地擰開了水龍頭,冰冷的自來水“嘩嘩”地從指縫間流過,很冷。
洗手間裏面的交談聲因為這“嘩嘩”的水聲戛然而止,沉寂了會兒,兩人已經從裏面出來,看到呆站在洗手臺前的陸然時都有些尴尬,大半夜的誰也沒想着洗手間還有人。
被叫做小柔的女孩子尴尬地沖陸然笑笑,沒好意思打招呼,拉着被叫做琳姐的女孩走了。
大概是怕她把這話傳出去,琳姐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對小柔道:“那些東西都是聽別人瞎說的,辦公室争鬥什麽的,總會編些有的沒的東西來擠兌別人,聽聽也就算了。”
“對啊,以前我們單位也老編一些亂七八糟的故事來,還傳得神乎其胡的,有次還鬧上了報紙,結果調查結果一出來,全都是造謠,還有人被抓了……”
兩人交談的聲音漸漸遠去,陸然無意識地擡頭,盯着鏡中的自己,臉色有些蒼白,原來從別人口中聽到自己的故事是這樣的感覺。
陸然長長地呼了口氣,低頭雙手捧着清水洗了把臉,不知怎麽的手有些抖,鼻子也酸酸的,突然就想到了那個在腹中才待了兩個月的孩子,那個只存在了兩個多月的孩子,甚至還來不及看一眼這個世界,卻已化成了一灘血水,永遠地離開了,說不難過是假的,哪怕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想到那個無緣的孩子,心口總像破了個洞,很難受,她曾是那樣熱切地期盼着他的到來,甚至連唐旭堯,在聽說她懷孕時,眉眼間都是她陌生的神采。
陸然顫着手洗了把臉,臉色看起來好了些。
她烘幹手上的水,掏出手機,一邊往外面走,一邊給秦嫣打了個電話。
電話響了好久才接通,陸然搶在她出聲前先開口:“嫂子,我哥在你身邊嗎?”
“沒,他出任務了還沒回來,怎麽了?”
陸然略略放了心:“嫂子,能不能麻煩你幫我調查個人?”
秦嫣是情報出身,要幫她調查一些人一些事應該不是太大的問題。
“沒問題啊。想調查什麽?”秦嫣爽快應道。
“我想要五年前十月五號到二十號左右,我住院期間值班的所有護士名單,尤其是十月和十一月裏離職或者被開除的護士名單,以及她們的一些親屬朋友的關系圖。”陸然輕聲說,她甚至聽到了自己的一絲顫音。
她不太記人的,那段時間雖然住院了近半個月,但是她和護士不熟,也沒記得護士叫什麽名字,何況已經過了這麽多年,她是真想不起來當年照顧她的護士有哪些人,長什麽樣。
“好的。”秦嫣答應下來,卻還是對她突然這樣的要求有些疑惑,“然然,方便告訴我出什麽事了嗎?”
“我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我以前小産過,我一直以為是我身體不好導致的,可是今天我意外聽到一些消息,可能是當年有人把安胎藥給換成了堕胎藥,可是我自認我将沒和誰有什麽冤仇,是不是真有這回事,是醫院弄錯了還是有人故意為之,我現在什麽都不知道,我想調查清楚。”陸然低聲說着,頭腦有些亂,可能的事實沖擊得她頭腦有些發昏。
“小産?”秦嫣聲音帶了一絲凝重,“這麽大的事你怎麽沒和家裏人說?”
“嫂子,能不能拜托你先別告訴任何人,我怕他們擔心。”陸然低聲要求,聲音依然有些顫。
“好。”秦嫣終是不忍,答應了下來,“我會盡快幫你調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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