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誤會

刀疤臉剛跑出兩步,小腿被匕首插中,撲倒在地。

見三個歹徒先後倒地,對他們已然構不成威脅,秦珩揪緊的心一點點放松,但很快,她又想到一事,整個人如墜冰窟。她艱難地轉頭去看胸前被刺中的小個子。——他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她只看了一眼就飛速移開了目光,反握住秦珣的手,試圖從他身上汲取溫暖,聲音隐隐發顫:“哥,他們,不會……死了吧?”

秦珣能明顯感到從老四手上傳來的寒意,他一愣,答道:“不會,我下手有分寸。”話雖如此,他仍是彎腰探了探小個子的鼻息。——呼吸沉穩,應該無性命之憂。

他略略放心,如果不是四弟那一撲,他手中的匕首不會刺進去。他們偷溜出宮,他也不想惹事。可惜,今日的麻煩,他們避無可避。

此地離皇宮不遠,那三人來搶劫他們時,街上安安靜靜不見旁人。現下他們沒有危險了,一隊巡邏的衛兵倒是急匆匆趕了過來,将他們團團圍住。

年輕的首領面容威嚴,聲音冷若寒冰:“拿下!”

“唰”的一聲,利刃齊齊出鞘,在陽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寒光。

“哥,怎麽辦……”秦珩扯着兄長的手,心頭惶急。這回是真的惹事了!

秦珣甚是鎮定,他不慌不忙撿起落在地上的書,踱步上前:“小将軍別急,且聽我一言。我們兄弟二人今日行到此處,遇上三個劫匪,要謀我們錢財,害我們性命。我們迫于無奈,才跟他們周旋。幸虧小将軍到得及時……”

——時候不早了,他不想生事,只想含糊混過此事,早點回宮。

然而他這一聲“小将軍”戳着了年輕首領的心,對方極不耐煩:“到衙門裏解釋吧!”

“去衙門走一趟倒也沒什麽,只是我怕回去遲了,家裏長輩怪罪,小将軍……擔待不起。”秦珣輕輕勾了勾唇角,從懷中取出一塊玉牌來,“我姓秦,排行第三 。我家,就在那邊。”他手指向右輕輕一指,赫然是皇宮的方向!

在看清玉牌的一剎那,年輕首領的瞳孔猛地緊縮。這……這玉牌他認得,玉牌上的龍紋,尋常人不敢用!姓秦行三,是宮裏的三殿下!他嗫嚅:“是……三殿下?!”——他原想着是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富家子弟,卻不想竟是龍子鳳孫!

秦珣挑眉,并不作答,他輕輕踢了一腳在地上呻吟的瘦竹竿:“你,給這位軍爺解釋一下,方才是怎麽回事!”

“哎呦,哎呦……”瘦竹竿兀自呻吟不止,年輕首領的面色卻倏忽變了。這三人都是熟面孔,是附近的潑皮無賴,常做一些雞鳴狗盜之事,這一次三人身上帶傷,看來是踢了鐵板。

年輕首領倒不認為眼前這局面是這兩個半大的少年造成的,他恍惚記得宮中貴人出行,都有明衛暗衛跟随。興許這三人受傷是傳說中的暗衛所致?

不敢再為難這倆少年,年輕首領命人拖了地上或躺或趴的三人,恭送兄弟二人離開。

秦珣一手拎書,一手扯着弟弟,一步一步,走得雍容自在。他走出十數步後,忽然回頭,直視年輕首領:“對了,天子腳下,竟有人持械搶劫,太亂了,不好。”他搖了搖頭,甚是遺憾的模樣,不等對方回答,就又轉了身,加快了腳步。

秦珩一言不發,随着他的步子,悄悄觀察他的神色,見他嘴唇緊抿,面容嚴肅,和方才與那年輕首領對峙時的自信從容全然不同。她不由心中惴惴。細細思量,一時也分辨不出今日之事,她要負上幾分責任。

他們二人私自出宮之事,到底是給皇帝知道了。——皇帝今日見了暌別多年的弟弟睿王,兩人促膝長談,追憶往昔,幾欲灑淚……

說到興頭上時,睿王忽然提起了四殿下秦珩。

皇帝當即吩咐身邊宮人去宣四殿下觐見,然而尋遍皇宮,不見四殿下的身影。再一詢問,方知是和三殿下一起悄悄出宮了。

睿王笑笑,難掩失望之色,口中卻道:“無事,以後總有見面的機會。”

皇帝氣得不輕,沒一個讓他省心的!等睿王剛離去,他就下令,教老三老四一回宮就來見他。

兩人來見他時,他劈頭就問:“說,怎麽回事?!出宮去做什麽?”

兄弟二人對視一眼,心裏俱是一咯噔。秦珣搶道:“是孩兒的錯,不該私自帶着弟弟出宮,險些惹下禍事,請父皇責罰。”——如果不是他,膽小老實的四弟不會想到出宮。

見皇兄将責任攬下,秦珩眼皮一跳,忙道:“回父皇,不是這樣的。是孩兒想要出宮,才找了皇兄一起……”她無視秦珣的眼刀:“皇祖母壽辰在即,孩兒做了幅畫,想請宮外師傅裝裱,所以才……”

皇帝輕哼一聲,不辨喜怒:“真是兄友弟恭,都知道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了!”——若真懂規矩,就不會私自溜出宮了。還竟然敢拿孝來做名目。

兩個兒子都跪在地上,耷拉着腦袋,一聲不吭。皇帝心裏怒火稍息:“讀了這麽多年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四個兒子中,他最重視的是太子秦璋,最防備的是長子秦琚。對面前這倆孩子,老實說,他沒有太多的感情。老三秦珣經常會被他遺忘,老四秦珩因為性格原因也為他所不喜。但說到底,這是他的兒子,而他的兒子并不算多。

秦珩低聲道:“孩兒知錯了,父皇息怒……”

皇帝冷笑:“知錯?既是知錯,那就外頭跪着吧!”他心情很不好,雖說是他下旨令睿王回京,可是真正看到秦渭後,他一點都高興不起來。秦渭的存在,分明就是在提醒他,他的皇位來的很僥幸。他自己的出身不完美,所以他格外重視規矩,悉心教養嫡子,對其他的三個兒子,則是暗暗打壓。

他是正統,他的兒子也會是正統。

秦珩是第一次罰跪,這經歷對她而言,新奇卻并不好玩兒。她悄悄看一眼在跪在一尺外的秦珣,低聲道:“皇兄,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兩人的身影在夕陽下被拉得長長的。

“你說什麽?”秦珣像是沒聽到她的話,好一會兒才偏了頭去看她,“我有件事想問你……”

“嗯?”秦珩微微活動了一下小腿。

“你——為什麽要撲上來?”秦珣說這話時,直視前方,似乎是在問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但是在秦珩看不見的地方,他卻攥緊了拳頭。

秦珩一怔,只當是沒聽懂他一般,呆呆地問:“皇兄說什麽?”——她一顆心跳得極快,心說,難道皇兄要來算賬,怪她當時撲在他後背上,導致他刺中了那小個子?怎麽解釋?老實說自己被絆倒了?

見她不答,秦珣神色有幾分不耐:“我問你,為什麽要撲上來替我擋匕首?你不怕死嗎?”——明明後來吓得身體發抖,為什麽還要那麽決絕地沖上來擋在他身後?

他盯着四弟,看着那張白淨的臉一點點染上紅暈。他緊抿了唇,很想知道答案。

秦珩撓頭,有些赧然:“我,當時沒想那麽多。”

秦珣看着四弟的眼睛,忽然有點說不出話。他深吸一口氣,悄悄移開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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