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起疑
四皇子秦珩養傷數十日, 最初一兩天, 各宮都派人來問候探視,後來漸漸就少了。再後來,每日必到的只剩了三皇兄秦珣一人。
秦珣每次來章華宮, 不是帶些有趣的小玩意兒, 就是講起外面的新鮮事。——他擔心四弟無聊,總想法設法給人解悶。
他帶的小玩意兒,有時是木雕的小動物, 有時是幹草編織的蟲豸, 活靈活現。
秦珩覺得驚奇, 又有幾分哭笑不得, 敢情三皇兄一直拿她當小孩子。至于三皇兄所講的新鮮事兒, 老實說她并不是很感興趣。不過她對此表現的極為感興趣的模樣,她不止一次真誠感嘆:“皇兄真好。”
秦珣只笑了一笑, 甚感安慰。四弟喜歡, 也不枉他一番辛苦了。
其實秦珣近來并不清閑,除卻繁雜的公務, 他還要應對大皇兄。——大皇兄最近屢屢向他示好,拉攏之意昭然若揭。而他根本不願與大皇兄聯合。
他從不曾産生過謀逆的心思, 也不認為大皇兄能做一個聖明的君主。如果非要在大皇子與太子之間做選擇,他寧願選擇太子。畢竟太子寬仁善良, 又是名正言順的儲君,對他們這些兄弟也一向和善。而大皇兄,暴戾而短視, 不可相交。
以至于大皇兄越拉攏他,他越傾向于太子。
但是這些,他都不會對四弟提及。老四過于老實呆木,年紀又小,不大适合這些事情。——說來也怪,他比四弟大了兩歲,在同樣的年紀,他會認為自己是成人,而四弟還年幼。
他有時忙了一天,身心俱疲。到章華宮走一遭,四弟攀談兩句,用一碗四弟教人提前備好的冰雪冷元子,他倦意頓消,竟覺得這樣也挺不錯。
秦珩的傷看着吓人,其實不算太嚴重,休養一段時日就好得差不多了,至于留下的傷痕,有黃太醫給的祛疤消痕的藥膏,她相信堅持塗抹定會漸漸消失。
對三皇兄的每日造訪,她習以為常。反正宮裏人都知道,她與三皇兄親厚。
只是,想到她受傷以後,父皇連派人問一句都不曾,她不免有些失望感傷。連皇後娘娘和其他妃嫔都會禮貌性地使人探視,唯獨父皇,似乎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不過她轉念一想,就又釋然了。她跟父皇本就不甚親近,父皇忘了她,也屬正常。何況父皇能因為這件事訓斥大皇兄,已經很給她面子了。
宮裏那話怎麽說,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做兒子的,是不能對父皇有怨怼之心的。
傷好以後,秦珩又恢複了自己以前的生活。也許是她墜馬一事太過有名,以至于武安侯見她的第一句話便是:“真有出息,竟然會從馬上掉下來!”
他容色恐怖,聲音嘶啞,說這話時神情冷淡,又帶着些許鄙夷。這是秦珩很少從他臉上看到的。要知道孟師傅對她一直和顏悅色,耐心十足,除了第一回 見面,他沒給過她半分壞臉色。
他對她和皇兄的态度,更是一個大為不同。
秦珩耷拉着腦袋,拿出之前的說辭:“師父莫怪,是弟子愚鈍,騎射不佳,當時又走了神,所以才沒能制住馬,給師父丢人了。”
說起來,她很對不住孟師傅了。武安侯半生戎馬,武功高強,他的弟子,竟然能從馬上墜落,也算是大笑話了。不知道的,多半要以為是師父教導無方。
武安侯用手杖搗地,發出篤篤聲:“傷都好了?”
“好了。”秦珩忙不疊道,“皮外傷,不嚴重。”
“嗯。”武安侯點頭,神色稍緩,“改日找人再教你騎術。不會騎馬怎麽行?”
“是,謝師父。”秦珩點頭,呆呆一笑。她沒有告訴武安侯,她很小的時候就開始跟着陸師傅學過騎射了。只是她那時年紀小,騎小馬,握輕弓。不過她雖騎術不佳,也沒差到直接從馬上摔下來的地步。
沒必要解釋,這是她想要的,不是嗎?只可惜很對不住一心教導她的陸師傅和武安侯。
她心想,武安侯找的人八成是三皇兄。之前三皇兄就曾多次教導她武藝。三皇兄對別人冷淡,對她親切又有耐心,他來教她,也挺好的。
然而這一回,她卻是想錯了。
她這日回宮,三皇兄秦珣來見她時,帶了一個侍衛。
那侍衛十八九歲左右,身形消瘦,面目普通,規規矩矩沖秦珩行了禮後就站到了一邊。
秦珣向四弟介紹:“他叫周成,跟了我好幾年,武功高強,忠心耿耿。我現在想把他留在你身邊。”
“啊?”秦珩一怔,“什麽?”
她心念微動,已然明白過來,三皇兄這是想讓人保護她。她感激皇兄的好意,但她自己,其實并不大需要近身侍衛。
果然,她聽到三皇兄續道:“你自己學武不行,那就得有個武功高強的人近身保護你……”他掃了四弟一眼,目光在山姜身上停留了一瞬,微微皺眉:“你身邊又沒這樣的人。我把我的人給你。反正我的就是你的。”
四弟平時看重的只有膽小無用的山姜和體弱年長的掬月,這些人到關鍵時刻,能不能指靠得住還要另說。
秦珩被他這話給震了一下,她可不敢奢想他的都是她的。皇兄對她好,她起初受寵若驚,後來就差不多習慣了。不過他那句話還是讓她驚到了。
她立刻拒絕:“不用的,皇兄,我又不會有危險。既是武功高強之人,皇兄留着就很好啦……”
秦珣心中一暖,神色卻冷峻端肅:“聽話!”
秦珩一愣,老實點頭:“哦,好的,謝皇兄。”呆了片刻,她像是終于忍不住一般,繼續問:“那皇兄怎麽辦?皇兄要是有危險……”
她神情焦急,似乎是預見了危險一般。
緩緩勾了勾唇角,眸中閃過一絲暖意,秦珣笑了笑:“不用擔心我。你只要好好的就行。再說,我身邊有不少能人,我還能教自己處于危險當中?”
話說到這份上,老實的四皇子自然無法拒絕,她很聽話接受了兄長的好意。
秦珣黑眸沉了沉,輕拍四弟的腦袋。老實聽話的四弟,還真挺不舍的。
對皇兄安排給她的人,秦珩放心是很放心的,但是她并不敢真教周成近身保護。別說周成了,就是山姜,她都不敢讓其近身伺候。她不想讓更多人知道她的秘密。
次日秦珣要秦珩陪同他一起前去東宮。秦珩不解,問其緣由,只得到三皇兄一句“找咱們二皇兄說會兒話。”
秦珩點頭不語,聽話前往。在她看來,太子性情溫和,與之相處很舒服,她并不排斥。她雖知秦珣此行肯定不止說話這麽簡單,但她并未多言,只老老實實跟在三皇兄身後。
到了東宮,太子秦璋熱情款招待他們。
秦珩坐在一邊,低頭飲茶,安安靜靜聽兩位兄長談話,可是她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兒。為什麽她會聽到太子憂心忡忡地說:“三弟這一去……”
三皇兄要去哪裏?她為何不知道?她猛地擡頭看向秦珣,想從他臉上找到答案。
可是,秦珣面色如常,毫無異樣。
她疑心自己聽錯了,趁他們停下來的間隙,輕聲問:“三皇兄要去哪裏?”她試探着說:“是要出宮建府嗎?”
三皇兄今年十六歲,到了出宮開府的年歲。大皇兄秦琚當年就是在十六歲上出宮建府的。不過聽他們的語氣,不像是開府,而且她也沒聽說三皇兄要娶誰家的姑娘。再說,建府的話,也稱不上“你這一走”。
秦珣雙目微斂,輕輕搖頭:“不是建府。”
太子聽他二人對話,甚是詫異:“三弟沒有對四弟提起此事嗎?”他以為,憑老三老四的關系,四弟早就從三弟那裏知道了呢。
“還沒有。”秦珣瞧了四弟一眼,眼眸半阖。離別的話,他不想說的太早。
秦珩心裏一咯噔,忽然湧上一絲不好的預感:“什麽事?皇兄是要遠行嗎?”
“是啊,是要遠行,所以才來東宮請二皇兄好好照顧你。”秦珣似笑非笑,對四弟說着話,卻将目光轉向了太子秦璋。
他今日來東宮的目的就是為此了。整個皇宮,他放心不下的,也只四弟一人。
太子點頭,一臉鄭重:“三弟說笑了,都是自家兄弟。你不用囑托,我也知道的。”
秦珩看看兩個皇兄,露出茫然的神情來。她心念急轉,片刻之間已經想到了多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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