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大城市的商業區，有很多很多的寫字樓，樓裏有各種公司，租用一層或是兩層，公司開開關關讓樓裏人進人出。到了每天早上的上班時間，那些白領或是精英們都魚貫而入，從四面八方湧入寫字樓。

寫字樓像是有着無限容量的吞吐容器，吸進無數的員工。到了晚上，随着電話鈴聲的不再響起，傳真機的停止發出哔哔的聲音，電腦的機箱的散熱片終于靜下來之後。大樓裏的人又陸陸續續湧了出來，朝着四面八方而去。

每天，都在上演同樣的劇情。在寫字樓裏，或喜或悲，或是勵志奮鬥，又或是功敗垂成。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事業和未來而努力。安寧擡頭，看到高高聳立的寫字樓，已經是晚上八點二十，寫字樓裏的只有亮着零星的燈光。

安寧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某幢寫字樓下，好像是不知不覺間跟着腳步走到了這裏。安寧依舊擡着頭，仰起脖子看夜空，城市燈光太亮，看不到星星。她往後退了一步，不想撞到某個人的身上。

程宇扶住安寧的胳膊，說了一聲：“小心。”安寧這才發現程宇的存在，她是真出了神，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到這裏來，更不明白為什麽會讓程宇跟着過來。“你在看什麽。”程宇學着安寧的樣子擡頭看，可想而知，不知道要看什麽。

就在程宇擡頭時，安寧頭也不回離開原地。程宇趕緊跟了上去，走到安寧身邊之後一把抓住安寧的手，安寧這才放慢腳步。“我們出去吃飯怎麽樣。我看你精神狀态不好。”程于指今天有位男顧客出之後，安寧一直處于魂不附體的狀态。

程宇幾次出支送外賣都不安心，深怕安寧在此期間會出什麽事。好在他回來時，安寧完完整整地呆在店裏，只是她的心，離開身體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之後就是在下班之後，他跟着神思恍惚的安寧到了某幢寫字樓下，看着安寧愣愣擡頭的樣子。

安寧嘆笑着說，她害怕回到這裏，幸好現在是晚上，寫字樓裏沒有什麽人。不會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走，我帶你去吃好吃的。”程宇這樣說，便拉着安寧叫了出租車，他要先回雞排，他的摩托車還在那裏。在他騎着摩托車時，安寧都沒有說話，程宇多少有點擔心，如此安靜的安寧，靜得讓程宇害怕。

程宇似乎總是能知道哪裏有美食，而且還是在那種角落裏的，不起眼的地方藏匿着的美食。這次程宇帶安寧來的是在一條巷子裏，巷子小得根本開不進汽車。程宇的摩托車到是可以自由穿梭。

最後，摩托車停在一家面店門口，安寧下車跟着程宇走了進去。店裏已經有三、四個人在吃面。程宇過去時，店老板認出了他，看來他是這裏的常客。“這麽難得，帶朋友來。”店老板是個五十多歲的大叔，長得圓圓胖胖，看上去是個老實相的人。

“馬老板，兩份。”程宇甚至沒說需要什麽面，就說了要兩份。他帶着安寧坐到一邊，還說來這裏吃飯的人，以出租車司機為主，因為面條的速度比飯要快，這裏價格又很便宜。

安寧想起在路口确實停着幾輛家的出租車，那在這裏吃面的的那個人，都是出租車司機。老板的身影檔住了她的視線，兩碗大大的牛肉面放到了她面前，很香很香的味道。特別是上面的牛肉，并不是普通的白切牛肉，而是經過特制的醬香牛肉。

程宇注意到了安寧表情的變化，看來帶安寧來這裏是對的。安寧夾起一片牛肉，細細品味。牛肉的香味帶着鹹中微甜的醬香在她嘴裏擴散開來。程宇把自己碗裏的牛肉片夾到安寧碗中。

“問你一個問題。”程宇說，“你猜他在牛肉裏放了什麽。”

Advertisement

安寧笑了笑，沒有說。她是胸有成竹，但不想告訴程宇。

“你能不能做出一樣的醬牛肉。”就在程宇小心提出問題時，拿着筷子的安寧愣了一下，又搖了搖頭。程宇相信安寧可以，只是安寧不願意。程宇認為，安寧身上有一種天賦，她有做菜的天賦，只是她自己不想展現這種天賦。但程宇也知道不能逼安寧，安寧身上發生過太多的事，不能再逼她。

她身上發生的事。程宇的目光透過安寧，落在遠處的高高聳立的寫字樓上。雖說是大城市，可繁華總與衰敗同在。一邊是高樓大廈，一邊卻是低矮平房。坐在低矮平房裏的程宇遙望高樓大廈。應該說程宇知道安寧剛才走到寫字樓的原因，安寧以前也是寫字樓中的一個普通白領。

曾經的安寧像那些白領一樣，朝九晚五，出入寫字樓。只是與那些人不同的是，安寧總是會帶着一個便當盒，裏面裝的是她親手做的菜肴。一切的起因，都是由此而起。

“知道我為什麽做不出來嗎。”安寧淺笑着，“既然我能知道他的所有原因，我也做不出來。因為他的醬已經熬了很多年。同一口鍋裏熬的醬沒有斷過。我做不到。”有很多美食，都需要時間去沉澱，就是這個原因。

“你今天不正常。”程宇基本上是明知故問。那位男顧客是誰，他心裏有了自己的答案。問題就在于安寧，她能不能擺脫過去的枷鎖。

安寧卻說：“你覺得我正常過？”

“有，你在阿婆那裏買雞蛋餅的時候，對着阿婆笑，你笑得很燦爛。你拿着刀在西紅柿上劃十字的時候，你不知道當時的你有多專注。你的眼睛，認真的得讓我害怕。”程宇一字一句說給安寧聽。“每一個眼神，都會吸引我的注意。安寧。”程宇握起安寧的手。

安寧看着兩人握在一起的手：“你到底是誰。”送外賣只是他玩票的行為，如果雜志上所說屬實，那麽他就個不愁吃穿的富家子弟。

“我就是我。”程宇用一句歌詞，“是不一樣的煙火。”

可安寧卻笑不出來。“你以前，是不是也在那幢寫字樓。”安寧說的，當然就是她剛才和程宇一同擡頭仰望的那幢寫字樓。“你是因為好奇，才接近我？”

“不是。”程宇握着安寧的手沒有松開，如果說一開始真有好奇的話，那麽到後來是真心想要了解安寧。“所以，我才說有很多話，我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程宇自己苦笑一聲。

“小情侶吵架了，臉色這麽難看。”店老板端着一份腌菜過來，說是送給兩個人的贈品。

程宇連忙說：“沒有沒有。我們在聊，沉重的話題。”

“人生那生苦短，何必老想沉重的事。”店老板哈哈笑着，放下腌菜，“聊點高興的事也好。你們慢慢吃，慢慢吃。”

在店老板走開之後，程宇才小聲說起了店老板的事。說以前這家店是由老板兩夫妻在做。可是後來老板的老婆生病過世。才四十多歲的人，也沒怎麽好好享受過生活。據說嫁給店老板之後就一直在店裏做事情。

“老板很後悔，沒有花時間好好陪老婆。”程宇看着樂呵呵的老板，看不出老板像是經歷過生活打擊的人。

“伴陪，是最長情的告白。”安寧突然說了一句，無端的想到了什麽似的一下子低頭捂住嘴。

程宇拉起安寧，讓她跟着自己離開面店。他知道安寧是想到了父母。“已經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那天晚上程宇又沒有離開安寧家，他像是在擔心什麽似的，又抱着安寧睡。有一點，真被程宇猜中了，快到半夜時，程宇被安寧吵醒。因應說是被安寧吓醒的，突然在睡夢中的程宇，聽一聲尖銳的叫聲。

他開燈看到睡夢中的安寧緊鎖着眉頭，像是被惡夢給困住了似的，在那裏痛苦得抓着被子。程宇嘗試叫醒安寧，但叫了幾聲之後安寧都沒有反應。“安寧，安寧。”程宇怕安寧會會咬到舌頭，從剛才開始安寧就一直緊緊咬着牙齒。

他試着抓開安寧的手，讓安寧抱着自己。沒有抓着被子的安寧緊緊地抱着程宇，他能感到安寧全身都在顫抖。是害怕的原因讓她抖得無法停止。“安寧，沒事的，都會過去，安寧，都會過去。”程宇同樣緊緊抱着安寧。“相信我，相信多。”程宇很溫柔，吻着安寧的額頭，在她耳邊輕語，“有我在，有我在……”安寧漸漸靜了下來，呼吸平緩。

安寧醒來時天已大亮，她發現自己的手與程宇的手牽在一起。一整個晚上嗎？安寧起不了身，她覺得很累，因為被惡夢纏身，讓她在夢裏狂奔了一個晚上。在夢裏到處都是不斷掉落下來的高樓大廈的水泥塊，砸到她身上，可她仍要不停躲避。

就在無法躲開時，有人伸出雙臂說：到我這裏來，我來保護你。安寧被那人擁入懷抱，真的，瞬間就來到了一個美好的，充滿着溫暖光芒的世界。俨然，她得救了。

“夢裏的人，是你？”安寧看着熟的程宇，“為什麽你不告訴我，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