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9章
葉呈鋒把自己的律師朋友介紹給施與美。
律師問施與美當年她父親和單位是否簽訂過購房協議。
施與美點頭。
律師說,有協議的話,這官司贏的幾率很大了。
施與美一聽,頓時覺得天清氣朗。正要起草律師函,單位卻改了口,說補交一下辦證費,房子就歸她了。
施與美松了口氣,連連道謝。
葉呈鋒說:“客氣什麽。”
兩人一來二去,關系的親密,順其自然。
轉年的春天,D市迎來了回南天。
葉呈鋒租住的房子在首層,非常潮濕。牆上都在滴水,地上濕得抹都抹不幹。
施與美便說道,“要不搬去我那住吧。這裏退了,還能省點租錢。”
葉呈鋒正在擦拭鏡面的水霧,聞言,他轉頭看她,“你的鄰居見到,又要說了。”
“我天天往這邊跑,你的鄰居就不說嗎?”施與美反問。
葉呈鋒扔掉了抹布,笑了笑,“說,都說。碎嘴巴,閑不住。”
既然要入住施與美的家,那麽再無名無份就是招惹是非了。葉呈鋒想了很久,終于在十天後,帶着女兒去了亡妻的墓地。
葉翹綠得知自己要去見媽媽,非常激動。那天晚上她一夜未眠,只想着見着了媽媽,要和她說什麽。
出門那天,她挑了件素白的裙子,紮了個簡單的馬尾。
兩父女手牽手地搭乘公交車。途中葉呈鋒買了一大束白百合。
越近葉媽媽的墓,葉呈鋒神色越嚴肅。
葉翹綠擡頭看着,跟着繃緊了臉。
到了墓前,葉呈鋒将花束擱下。
墓碑上的照片,笑得很燦爛。葉媽媽嘴角彎着的弧度,在葉翹綠的臉上很常見。葉翹綠愛笑這一點,正是遺傳自葉媽媽。
葉呈鋒看着妻子的笑,拽拽葉翹綠的手,“小綠,這是你媽媽。”
“媽媽。”葉翹綠輕聲說着,“我很乖,是個好孩子……”
“翹嫣,我沒有辜負你的囑托。”葉呈鋒對着葉媽媽笑,“我女兒最棒了。”
章翹嫣臨走時,擔心他跟随她而去,死死拽着他的手,喘着大氣,“你要活下去,好好過日子……如果我的丈夫女兒将來不幸福,我死了也不會放過你!”
葉呈鋒牢記着妻子的遺言。他好好地工作,給女兒富足的生活。在困境之中,也不讓女兒過多沾染負面情緒。
他的女兒,遺傳了他妻子的善良和純真。
他要給女兒最大的幸福。
他也要給自己活下去的幸福。
“翹嫣。”葉呈鋒半蹲身子,“我給小綠找了一個新媽媽,她很疼小綠。小綠很喜歡她……我對她也有好感。我和她說,我的心裏一直都會有你的位置。她說她不介意,如果我忘了你,她才生氣。”
他拍拍女兒的背,“小綠,你永遠都不可以忘記你的媽媽。她叫章翹嫣。雖然她沒有陪過你,但她比誰都愛你。”
葉翹綠點頭,看着媽媽的照片,想把媽媽的樣貌刻進心裏。她的眼裏盈着淚珠,“媽媽,我也愛你。我一直都在打小怪獸,想把你救回來。”
她明白,自己即将有兩個媽媽。
一個是沉澱在她心底的親母。
另一個,則是溫柔的施與美。
先前見不到施與美的時候,她日盼夜盼。而今真的有了新的媽媽,她卻茫然了。媽媽聽到她喚別人為媽媽,會生氣嗎?
她不知道答案。
但是爸爸說,媽媽最大的願望就是自己的女兒幸福平安,無憂無慮。
葉翹綠想,自己這輩子一定要幸福平安呀,這樣才讓媽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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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呈鋒退了租,搬去了香山街。
原來葉徑的房間,現在成了葉翹綠的。
葉翹綠最近剛學了個成語,叫“鸠占鵲巢”。她就這樣把自己當鸠,葉徑為鵲,在心底用上了。
她有時睡在小床上,會想起葉徑。
猶記得,那天她在他的床上躺了一會兒,他就把床單、被單洗了又洗。
他如果知道,她睡了他的床,他可能會把床都拆了……她睡了他的房間,他可能會把房子炸了……
她誠心希望在天堂的他,不要怪她搶了他的媽媽,還要搶他的房間、他的小床。為了彌補自己的過錯,她經常給葉徑念禱告詞,希望他早日轉世,下輩子平安喜樂。
葉翹綠經常和羅錫他們玩。
羅錫有時候會說起葉徑。
她豎起耳朵聽着。
他們說,葉徑去了他爸爸那裏。但是他爸爸在哪裏,大家都不知道。
馮有雲問,“小綠子,你知道葉徑爸爸在哪嗎?”
葉翹綠連忙擺手,“我不知道。”
她看小夥伴們都不知道葉徑的離世,便也不說。悲傷的事情,就留在她一個人的心底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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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D市的市中心東移。
之前荒涼的東部田野,一棟棟高樓拔地而起。
近兩年,葉呈鋒做回了建材生意,比不上以前的規模,但也有了點積蓄。
他那天見到東部的樓盤廣告,和施與美說道,“這盤不錯,離兩所大學都近。”
施與美望了眼,均價五千起。“你是想着,小綠一定能考上那兩間學校之一嗎?”
“我沒想那麽遠。不過學校附近好租,倒是真的。”
“那得合計合計,以租養房劃不劃算。”
前兩年,東部的樓價因為市中心的遷移之說,賣得很好。但是價格卻起不來。
施與美在想,萬一政府又不東移了呢。況且,自97年以來,D市的房價都比較平穩,這五千的房價,未來也高不了多少。她這會兒不知道的是,到了2016年,這個地段的價格高達十萬每平方。
由于施與美的擔心,葉呈鋒購房的想法,擱置了下來。
不過現在住的這套房子,有些擁擠。
葉呈鋒把好多板材材料拿回家中。塞滿這個角落之後,又往別的空地騰。
漸漸的,施與美有了抱怨。她好不容易收拾幹淨的家,沒過幾天,又有新的板材出現。
這怨言越積越深,終于她和葉呈鋒吵了一架。
葉呈鋒顯得無奈,“我以前都是這樣的。”
施與美數落說:“你以前住的是大房子,我這能比嗎?”
葉呈鋒摔門而出。
葉翹綠對于這種家長吵架的陣仗,有些無措。
這幾年來,葉呈鋒和施與美的相處很和睦,哪怕有些摩擦,也就半天煙消雲散。誰知道這次,居然鬧了好幾天。
葉翹綠想來想去,最終在空暇時間,提筆寫了封給爸爸媽媽的信。
信寫到一半,門鈴響了。
她跑去開門。
木門拉開。
外邊站着的,是傑克·羅賓·徑。
葉翹綠上次見葉徑,還是四年前。眼前的少年,有些熟悉,卻又和九歲時期不一樣。
她吓到了,目光溜溜地在他的臉上、身上打圈。她不敢打開防盜鐵門,拽着門把的手,緊張得直冒汗,後背都泛起了雞皮疙瘩。
她是人,他是鬼。
她打不過他。
葉徑見她半天沒動靜,說道:“開門。”
他的聲音,較四年前更沉、更沙。啞得都不像是人類發出的音色。
她聽見這種從地獄而來的聲音,更加害怕,咽了咽口水,問道:“你……是葉徑嗎……”
他點頭。多年不見,她還是那個小胖球。不過,五官比九歲時秀氣了許多。
這一點頭,她的心要跳出嗓子口了。“你……為什麽回來呀?”是不是來找她算鸠占鵲巢的賬。
“開門。”他說。
葉翹綠想,也許當了鬼之後,他的語文更加退步了,所以只會重複這兩個字。
倏地,她想起,鬼都是沒有影子的。她趕緊探頭去看地面。
他的腳下罩着淡影。
葉翹綠松了口氣。
“開門。”他看着她。
她輕輕地開鎖,從門縫裏探着頭出去。
他直接拉開門。
她驚呼一聲,連連後退。她不放心地看着他腳下的影子,再次确認,“你是葉徑嗎?”
他又點頭。
她退到牆邊,不敢大聲,“你不是和你爸爸一起走了嗎?”
“嗯。”他從背包裏掏出一雙新拖鞋。
“你的爸爸……不是和我的媽媽一樣……很遠很遠的嗎?”
葉徑換上拖鞋,走向她。
葉翹綠靠在牆上,一動不動。
他停在與她距離一尺的地方,朝她伸出左手。
她臉色發白,看着他的衣袖擦過自己的臉,然後他的手定在了牆上。
她正要開啓思路,研究在這種姿勢下該如何自保。
他說話了,“我要開燈。”
她一轉頭,才發現自己擋住了燈管開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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