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風暴（下）

把沙棘果用培養液催熟成小苗，也就一刻鐘左右的事兒。就算用些手段改變一下物種屬性，對于宋欣雅來說，也就多個一兩分鐘的事情，并不影響速度。

洛致遠才把早飯吃完，宋欣雅就端着一培養皿的小苗走了出來。

洛致遠和宋欣雅母子倆歡歡喜喜的種水果去了。

沙棘小苗才種了一半，整個綠海星就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三短一長，各家房頂開始閃爍着電磁風暴标志的黃光。宋欣雅皺了皺眉，起身去洗了個手，打開了保護罩。

這次的風季比預想中的早來的，幸好，宋欣雅根據以往的經驗，早有準備。

而綠海星上所有居住者都往家裏趕，至于旅客……綠海星的電磁風暴很有規律，沒有幾個笨蛋這個天跑到綠海星體驗電磁風暴的。就算占蔔問卦，你想找黑瞎子，黑瞎子還不給你開門呢！

街上有些混亂，但很快恢複平靜。宋欣雅對空中來來往往的飛行器、飛板視而不見，洛致遠也只是看了一眼，母子倆就低頭種苗，只是手上的速度卻快了不少。

大概過了十多分鐘，宋欣雅和洛致遠種完了所有的沙棘苗，洗完手坐到窗前喝水的時候，大風來了。

不遠處，樹蔭下的鳥巢被風刮起，空中盤旋了兩下，掉落地面，頓時枝橫葉散，揉成一團，被風帶走了。

“電磁風暴就這樣？一個月？”困在房子裏，就算洛致遠這樣耐得住寂寞的孩子，也有些不開心。更何況，洛致遠還擔心家裏好幾口人，電磁風暴去的晚的話……

“除了狂風，還有大量的雨水，外面的電磁波也異常，出去的話，很有可能失聯。一般來說是一個月，但偶爾也會有滞留的現象，不超過半個月。”

在洛致遠心中，宋欣雅就是生活自理能力九級殘廢，這種常識性的問題，宋欣雅的答案很多時候是靠不住的。洛致遠在星域網上查找了一下，電磁風暴的長短不是固定不變的，長的時候，長達一個半月，短的時候就二十來天，倒和宋欣雅說的差不多。

再看看星域網上到處都是抱怨電磁風暴提前來了，家裏東西沒準備齊全，現在輕易不敢出門，困守在家裏也不知道怎麽辦什麽的……洛致遠就冷冷一笑……早幹嘛去了？

作為一個農業星，常住居民就不缺吃的，水和電照常供應，死不了人。至于那些冒險來占蔔的，他們不缺信用點，總有人會讓他們死不了的。洛致遠只看了兩眼，就關上光腦。

風從四面八方吹來，帶起無數的落葉，往四面八方移動。樹葉在風中旋轉飛舞，忽上忽下，卻又整齊的如同得到命令的士兵一樣，同時往外移動。地面，剛修整過不久的草地，小草齊齊彎下了腰，如被刀削過一般，随着風幕過處，一片片彎下去。大樹也被吹得東搖西晃，卻頑強地堅持站立在風中，盡管身上的枝葉被吹落了一片又一片，就連和身體相連的枝桠也被吹斷。吱咧的斷裂聲，清晰得仿佛就在耳邊。盡管如此，大樹依然屹立風中，寧願随風彎腰搖擺，卻要保存枝幹，等待風季後，重新長出蔥綠的嫩葉和枝桠。

明明風都被防護罩隔絕在室外，但耳邊放佛仍然聽見呼呼的風聲，那如刀子一般的風幕放佛就在臉頰邊吹過一般，臉頰生疼。

洛致遠站在那裏，突然開始和外面那顆大樹一起，随風搖擺了起來，不風自動的樣子并沒有讓宋欣雅覺得奇怪，而是隐隐的有些擔憂。這種頓悟的情況，宋欣雅自己也是有過的，絕對是精神力增加的重要表現，擱誰身上都是欣喜若狂的事兒。可洛致遠因為能量調節器的問題，精神力才爆漲過一次，現在還沒有穩定，如今又來這一出……好事兒還是壞事兒就說不清楚了。

古話有雲，寧折不彎。就是說，寧可放棄，卻不能彎腰低頭示弱。

可在這一場大風中，不彎腰，不随風搖擺，無論大樹、小草都極有可能失去重新茁壯成長的機會。他們暫時的退卻，為了以後更好的前進。

兩種思想在洛致遠的腦海裏鬥争，他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宋欣雅看着洛致遠的樣子，直道不好。手卻毫不猶豫的舞動起來，精神力随着宋欣雅的動作分成兩股，一股穿過防護罩，艱難的爬上了洛致遠一直盯着的大樹，另一股搭上了洛致遠的身體。做完這一切，宋欣雅像是耗費了全身的體力似的，跌坐在地上，努力維持着自己的意識清醒。

而洛致遠卻感覺到自己似乎和那棵大樹融為了一體，感受着風的狂妄霸道不可一世，感受着泥土的厚實、沉重、可依，感受着生命的流逝，以至于不得不抛棄自己的一部分的無奈……

原來，選擇是那麽的難！

原來，風骨和圓滑都是人生的必須。

……

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毫不畏懼的赴死和壯士斷腕的活着，都需要那麽多的勇氣……

如果有檢測儀就能發現，此時洛致遠的精神力等級正在蹭蹭蹭的往上漲，半點猶豫的意思都沒有。

等到洛致遠從那種奇妙的感覺中醒過來，看到地上坐着，露出安心的眼神昏過去的宋欣雅，精神力等級增加的喜悅蕩然無存。

洛致遠那麽聰明，自己的精神力并不是木系的，卻能和大樹融為一體，不是宋欣雅，有怎麽能做到？

外面的狂風只看看就覺得刀子割一樣的疼，宋欣雅又是花了怎樣的努力，才為他搭建了這麽一個橋梁？

但是，如果精神力的增長需要付出的代價是家人，洛致遠寧可放棄。

就在那一刻，洛致遠心中已經放棄了所謂的風骨。為了家人，為了不讓他們成為被舍棄的那一部分，洛致遠不但要變得強大，還要無害，還要變得圓滑……

有些時候，下一個決定，就是這麽簡單。但人的一個決定，往往卻能改變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