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入師

如風四肢僵硬，有那麽一會兒是完全動不了的。然後手臂、腿，全數開始發麻，千萬蟲咬，千萬針紮。

如風難受得滿頭是汗，哭都哭不出來。

仁禦趕快指着她的額頭，灌一道靈力進去。一道溫和之力霎時入百駭，如風覺得全身融融回血。

馬上就可以活蹦亂跳，但如風生了氣，故意捏過仁禦神君的衣角，擦了擦眼淚鼻涕。

抱起金丹跳下床就跑了。

硯臺打了個冷戰，雖然不是第一次見此場景，但依舊覺得是難以逾越的心理障礙。在仁禦神君追究他責任之前，他也識相地随着如風默默退散。

接下來的兩天如風沒再跳脫，晚上睡覺的時候纏着師傅講故事，早就把前天的事丢到九霄雲外。

用丹青的話來說，如風是典型的記吃不記打。

很快到了入師會。

神殿裏不知道誰把鎖煙峰上有凡人拜師的事傳開來。神殿裏諸神中嘲笑的有，覺得不幹自己的事不做理會的有，偏生有個管星宿的，跟仁禦神君的前世結過梁子，就把這事捅上了朝會。

神帝沉吟：“此事的确逾矩……”

但誰想管鎖煙峰的事啊！仁禦神君手底下的弟子哪個不是怪胎？

自然有人揣測聖意，此刻上禀道：“神帝，鎖煙峰歷來就是神殿中接納特殊仙群的地方。就說仁禦神君現在的徒弟，也都不是尋常仙體。況且臣聽說那孩子到底是不是凡人，我們也沒人得知。”

“也有道理。”神帝帶笑颔首。

星宿君還來不及說話，又有人說：“何況鎖煙峰上有上古天神下的禁制，又是三大妖魔的守燈人，做不了亂。”

星宿君暗暗翻個白眼，什麽守燈人，還比不上神殿殿門的門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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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帝立刻問：“說起來，蟾蜍精的蹤跡可有了？”

刑捕天司副天司說道：“禀神帝，當日鎖煙峰傳信來，鬥戰天神立刻動身前去靈鹫山。仁禦神君先到一步，已經助凡人脫難。但天神和仁禦神君合力也沒補住蟾蜍精，讓他逃了。鬥戰天神一路循跡追蹤，蟾蜍精狡猾無比，又有吞霞珠護身，幾次三番都逃脫。昨日鬥戰天神傳信來，到了九幽入口，不見了蹤跡。還請神帝示下。”

神帝也想學星宿君翻個白眼，爛攤子都往他這丢。

“知道了，九幽冥姥那邊，本帝會傳令下去。”神帝扶額，又不知道要被這老太婆怎麽奚落，這神帝當的，也太窩囊了些。

“刑捕天司和伏妖天司加派人手協助鬥戰天神，帶本帝令信去昆侖宮借寒天绫破吞霞珠。還有伏妖天神，桃花谷和赤河的陣法查探過了嗎？”

伏妖天神向前一步，回道：“已經親自邀日光月光菩薩加持，陣外又設新陣。”

神帝滿意點頭：“靈鹫峰的山靈已亡，先由旁邊缥缈峰山靈協管。百年之後的殿試，如今也該開始準備了……”

各事安排妥當，預備退朝，星宿君不死心：“神帝，可凡人終究是凡人，沒有靈力的人住在仙山，日後天道尊嚴何在？”

神帝眉頭微皺。

星宿君忙道：“不如，臣前去觀禮，做一番考察，倘若真的無礙，也好放心。”

“去吧，”神帝一揮手，然後緊接着又道，“廣寒宮主還有雷母跟着一起去。”

星宿君是仁禦神君宿敵，觀點未免偏頗。而且他去觀禮的主要目的怕是去搗亂。廣寒宮主對仁禦神君的愛慕神殿皆知，當然會皆力為仁禦神君講話。

至于雷母，天天跟火神君打腦，吵得本帝頭疼。讓他們夫妻分開，以求耳根清淨。

星宿君憤憤領命，神帝偏心也是偏到了家。

考核組在入師會前當天到了鎖煙峰。

因為他們的到來，衆徒兒都斂聲屏氣地立在兩側。連丹青都如臨大敵，千叮萬囑，教如風該如何說話，如何行禮，連如何走路都說了三四遍，恨不得待她拜師。

鎖煙峰難得有這樣肅穆嚴整的時候，仁禦神君覺得有點好笑。

星宿君翹着腿，掖着胡子，打量着慢慢走來的如風。

如風小小一人，按照丹青教的“步步生蓮”的走法，緩緩走近師傅，敬弟子茶。

她被丹青打扮得像個粉雕玉琢的小仙童，一對眼球流光溢彩，奪人心魂。雷母和廣寒宮主都甚是喜愛她。

鎖煙峰其他的弟子雖然因為生來特殊，被送來這裏修行。但是也都有父母家人，就是六師兄依楊，也有兄長親來觀禮。

只有如風，孤身一人。

孤女下跪，奉茶。

鎖煙峰的山泉冰澈，泡一碗白芽奇蘭。丹青把衆茶碗至尊弟窯粉青茶碗取出來，對她進行了嚴格特訓。

小粉青因為形貌出衆，被仁禦神君作觀賞之用，多年不做這端茶倒水的事了，不免不太情願。

丹青于是冷冷地說，今日要不好好表現，把它打碎了讓她抱殘終身。

小粉青知道丹青說到做到，此刻盡職盡責地飄在如風右手邊，就等如風把她雙手捧給仁禦神君。

不想還是沒能如願。

如風的手伸過來的時候，小粉青不知怎麽了，直直向下跌去。

丹青眼睛一瞪，立刻叫不好。圓月刀脫手，托住了小粉青。

“哎呦，這可不是好兆頭啊。”星宿君立刻道。

丹青手比腦子快，出了手立刻發現，是着了星宿的道兒了。小粉青好端端地飄着，是星宿君給她設了障眼。

早就知道星宿君一直跟仁禦神君不睦，不想竟然到了這種地步。

但凡有哪怕針尖大小的機會能讓仁禦神君不如意，都要抓住不放。仁禦神君到底是怎麽會得罪一個心眼這麽小的神。

廣寒宮主和雷母也變了顏色，入師會怎麽能見兇器，真是不詳之兆。

“不妨，”仁禦神君微微一笑，“丹青的圓月刀主生，并非兇器。萬物生長，是祥兆。”

丹青福至心靈，意念控制圓月刀，刀身平平，急速旋轉。霎時月華流轉，煥彩生輝。最讓人驚訝的是，彎刀之上生出一株碧藤，慢慢纏繞，最後開出一朵月白小花。

小花舒開，綻放，輕輕一點小粉青的茶蓋，靈動異常。

仁禦神君朝丹青微笑點頭，丹青無比喜悅。她此刻靈力充沛，三月春陽一樣，暖融融地在周身游走。一直以來過不去“生”字訣的最後一關，竟然在這緊要關頭破了。

為此，星宿老頭騙她這筆賬，就不找他算了。

小粉青莫名其妙地被圓月刀托住，又跟着它急急轉了無數圈，暈頭暈腦，都想吐。

如風見除了星宿君之外所有人臉上都出現一種如釋重負的表情，就知道這老頭沒安好心。

趕快接過小粉青，雙手奉給仁禦神君。

仁禦神君接過，飲盡弟子茶。小粉青此刻也才松口氣。從桌沿向裏挪一挪，把身體裏的茶葉一點點丢到外面去，暗罵丹青大材小用。

廣寒宮主剛才一驚之下揪住玉兔皮毛的手也松了下來，向後一倚，一邊用修長手指順着玉兔的毛，一邊說：“銀刀開花，枯木逢春。真是精彩。恭喜仁禦神君收得好徒兒。”

“廣寒宮主此言差了，”星宿君故意讓丹青喚出圓月刀，本來就是為了借題發揮。搗亂不成，索性攤開了，“這小姑娘一絲靈力都沒有，怕是沒資格在仙山久居。”

如風聞言立刻惱了，瞪着道貌岸然的老頭兒，心說他是一把年紀活到狗身上了嗎。

雷母橫眉豎目，就要發作。管他什麽本事什麽地位，自己不要老臉，先打再說。

“卻是星宿君此言差了。要按您的意思，我們這等凡人修仙又挂了神職的，可麽在神殿立足？”

“宮主誤會我的意思了，宮主畢竟是成了仙有了靈力才上的神殿，跟這區區凡人就呆在神界的，又是兩樣。”

如果不是仁禦神君一個眼神看過來，如風一定跳起來罵了，沒臉的老貨。

仁禦神君清清嗓子，看向星宿君：“鎖煙峰一向自治，可也從不違反神界的規則。不知道星宿君是有什麽誤會？我看還是一次澄清的比較好。”

向如風招招手，如風起身走過來。

仁禦神君手掌攤開，掌心出現一團火焰。他用另一手捏着如風的小手，将火焰放上去。

如風毫不懼怕地接住，一會兒，滾燙的火焰慢慢鍍上一層冰。火光在冰之中跳動，冰火相生。

“如風是丹昆侖宮朱仙草之女。丹朱仙草本受命在靈鹫峰掌管山中百草。如風是仙女之後，不知星君可還有異議？”

星宿君一言不發，覺得自己臉要丢盡了。是誰跟他說的這兒有凡人拜師的？！但這女孩兒真真古怪，他明明感受不到她身上的靈力，可她偏偏有冰中生火的本事。

他只好幹笑數聲，道：“恭喜神君，收得好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