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算計 帶3100鑽石加更 (1)
她這孱弱的身子,是該好生養着了。江玄瑾看了一眼,輕輕點頭,也沒起疑。
懷玉就靠在他肩上捏着小拳頭腹诽,自個兒怎麽這麽健忘呢?過了幾天安穩日子,差點把深仇大恨都給抛在腦後了。
身邊這個人是紫陽君,是親手送她下黃泉的人,就算他是真的被人蒙蔽,那也算半個幫兇!若不是他,自己不會死得那麽快,也不會死得那麽不甘心。
她不是白珠玑,他對白珠玑再好也沒用,他對不起丹陽!
咬了咬牙,懷玉閉眼。
這公道,她遲早也是要在他身上讨回來的。
江玄瑾安靜地翻着文書,與旁邊這人複雜的心境不同,他心情甚好。
晴日透了光在木雕紙糊的窗上,屋子裏梵香袅袅,手裏握着朝廷大事,身邊偎着溫軟佳人,風從門口吹進來,拂得紗簾幾動,滿室春濃。
若是可以,江玄瑾覺得,一輩子就這麽過去也無妨。
“主子。”
傍晚的時候,懷玉在庭院裏散步走動,青絲跟在她身側低聲道,“飛雲宮那些被放出來的奴仆,都被君上的人盯着。”
不着痕跡地留意着四周,懷玉輕輕颔首:“就知道他不是簡單地想赦免。”
這是把人當了餌,線在他手裏,就等魚上鈎呢。
誰說江玄瑾仁慈?這不也沒把她宮裏人的命當命嗎?
垂眸想了想,懷玉低聲道:“你想法子給陸掌櫃傳個話,讓他把人護着些,別被魚一口吞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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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無其事地繼續散步,一邊走一邊想事情,正想得專心呢,冷不防覺得旁邊有人在看她。
“誰?”懷玉一凜,背後的青絲反應更是快,飛身上去就将柱子後頭的人給抓了出來。
“小……小姐。”靈秀忐忑不安地看着她。
“怎麽是你?”松了戒備,懷玉笑道,“好端端的躲柱子後頭幹什麽?”
靈秀咬唇:“奴婢在等小姐,有重要的東西還未準備妥當。”
“重要的東西?”懷玉有點茫然,“什麽東西?”
眼神複雜地看她一眼,靈秀又驚訝又有些生氣:“您不記得了?”
看她這表情,懷玉心道不妙,連忙苦惱地揉了揉太陽穴:“之前的事……我都不太記得了,你提醒提醒?”
靈秀跺腳:“明日是三姨娘的忌日,您旁的不記得也罷,這個怎麽能忘?按照以往的規矩,今日要備好香蠟紙錢、選好地方的!”
白府三姨娘,白珠玑的生母。
李懷玉恍然大悟,接着就拍了拍自己的腦門:“是不該忘記的,幸好你提醒了我,青絲,快幫忙去準備準備。”
“遵命。”青絲颔首,轉身就往院子外頭走。
懷玉笑着拉了靈秀的手,輕晃兩下道:“好靈秀,別生氣,你也知道你家小姐傻了三年,難免忘記些事情。以後再有這種重要的事我不記得,你提醒我便是。”
靈秀看着她,心裏五味陳雜。
她是一直盼着自家小姐恢複神智的。可一朝恢複,竟像是完全變了個人。要不是她一直親眼看着,簡直不敢相信面前這人是她家那懦弱的小姐。
之前心有疑惑,卻只當她是得了奇遇,變化大些。可一看小姐與那青絲在一處,靈秀覺得自己好像是多餘的,青絲才像是伺候了小姐多年的人。
那好像真的不是她的小姐了。
“嗳,別不理我呀。”懷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真生氣了?”
靈秀回神,低頭道:“奴婢怎可能生小姐的氣。”
“我是怕極了你哭了。”雙手合十,懷玉一邊朝她作揖一邊笑,“只要你別生氣、別哭,我什麽都聽你的,好不好?”
看着這張笑眯眯的臉,靈秀恍惚想起之前在白府的時候,這人渾身是傷,也是這樣安慰她別哭的。
心裏一軟,她嘆了口氣:“小姐言重了,奴婢也去準備東西,您明日記得起早些。”
“好。”懷玉乖巧地應下。
靈秀行禮離開,往外走兩步。又忍不住回頭看她一眼。
還是那張瓷白的臉,烏發如雲,杏眼彎彎。世上之人就算再相似,也不可能有兩個人一模一樣。
人還是這個人,只是性情大變罷了。
搖搖頭,靈秀提着裙子出了月門。
懷玉站在原地看着,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微微有點苦惱。騙人這種事也不好做啊,總會有露出馬腳的地方。
得趕在暴露之前,速戰速決了。
賭坊一案查了半月有餘,白德重終于帶着厚厚的奏折,在皇帝恢複早朝的第一天就上前禀告。
江玄瑾被賜座于側,微微一擡眼,就能看見白德重那一絲褶皺也沒有的朝服袖口。
“本以為只是民間小事,誰知道竟會牽扯到朝廷官員。”李懷麟臉色還蒼白,左手放在軟枕上沒動,右手翻着內侍捧着的折子,沉聲道,“白大人辛苦。”
白德重拱手:“督查百官、肅清朝野風氣本就是微臣分內之事,只是沒想到易大人也會牽扯其中。”
紫陽君那一盅湯讓他查到了易泱,一查才知易泱與那賭坊關系匪淺,當日分明是提前就做好了抓人的準備,賭坊使詐套住白家兩位少爺,易泱就負責送他們進大牢。
此舉意欲為何白德重沒想明白,但很明顯是沖着他白家來的。既然如此,他也沒必要手軟。
仔細将奏折看完,李懷麟臉色不太好看:“護衛京都之人,竟與民間賭坊摻和?可搜過他的府邸?”
白德重點頭:“搜過,這就是微臣想說的第二件事。”
說着,從袖子裏又拿出一封奏折,雙手舉過頭頂:“臣無權處置千石之将,還請聖上論斷。”
一聽這話就知道易泱捅了簍子了,李懷麟連忙讓內侍把折子呈上來,看過之後,皺眉大怒:“十萬餘兩白銀?朕怎麽不知道各位愛卿的年俸何時從糧食換成了銀子?”
滿朝文武嘩然,忍不住低聲議論,柳雲烈站在白德重旁邊,臉色不太好看。
本是下給江玄瑾的套,誰知道竟會把白德重牽扯進來?這倒是好,沒能逼得江玄瑾讓步,反而是把易泱給搭進去了。
不過,易泱為何會與賭坊有來往?家裏還私藏這麽多銀子。他為什麽都不知道?
“微臣細查過,長安街賭坊裏黑賬一共八十萬餘兩,其中數目較大的流動有三筆,一筆是二十萬兩整,于大興六年六月被人送進賭坊換了籌碼,又在當日換出,去向前丞相長史厲奉行府上。還有兩筆都在今年流向了易府,數目與搜出來的恰好對得上。”
白德重嘆息:“臣詢問易郎将時,他說是在賭坊裏贏的銀子。但,那賭坊出千成性,前後讓易大人贏了十萬餘兩……怕是有些荒謬了。”
右手狠狠一拍扶手,李懷麟怒道:“如此鐵證放在眼前,他竟還敢狡辯?”
一直沉默的江玄瑾終于開口:“從賭坊裏流出的銀子,倒也只能是贏來的。”
“君上?”李懷麟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江玄瑾擡眼拱手,接着道:“只是臣不明白,北魏律法列得很清楚,在朝為官之人不可參賭,違者革職。易大人究竟是為何知法犯法?”
他這一說,白德重倒是想起來了,皺眉道:“照此說來,易大人不止涉嫌通過賭坊收受賄賂,還觸犯了律法。”
這罪名可比受賄好落實多了,官員參賭,直接就是革職查辦。
李懷麟沉思片刻,合了折子點頭:“那便交給廷尉大人定罪吧。”
聽見這話,柳雲烈勉強回神,垂眸出列拱手:“臣遵旨。”
看他一眼,江玄瑾又道:“白大人方才說的另一筆二十萬兩流往的是厲奉行府上,年月也與江西旱災貪污之事吻合,想必前丞相長史貪污一案,也可以徹底定罪了。”
厲奉行本是要被流放的,但因為柳雲烈一直沒有核查清楚他府上那二十萬兩銀子從何而來,故而暫且羁押。厲奉行在牢裏還一直心存僥幸,盼着風頭過去,有人替他求情呢。
柳雲烈無聲地嘆了口氣,朝江玄瑾拱手:“君上說得是。”
這回還真是他信錯了人,再不甘心,也得向紫陽君低頭。
然而,他是低頭了,江玄瑾卻沒打算就這樣放過他。
“提起大興六年江西旱災,臣鬥膽問一句,不知陛下可還記得當年群臣逼宮之事?”
江玄瑾問得很溫和,輕輕拂着衣袖,像是在和龍椅上的帝王唠家常。
然而,這話落在朝堂上,卻是驚得衆臣紛紛倒吸涼氣,座上的李懷麟也是一震。
“紫陽君!”柳雲烈惱了,“都過去多少年了,這事怎好再提?”
當年丹陽長公主先是私吞赈災銀兩,致使災情不解、瘟疫滿城,惹了民怨。後是一意孤行,封閉江西三城、處斬數十官員,觸了臣怒。群情激憤之下,柳雲烈帶了百官闖宮,跪于幼帝宮外,奏請幼帝做主。
說是為求公道,但當時那行為等同逼宮,就算逼的只是長公主,幼帝心裏也未必沒有不悅。
如今皇帝已經親政,衆人都默契地将這件事忘記了。
誰知道江玄瑾竟然在朝堂上重提!
柳雲烈這叫一個氣啊,氣憤之餘還有些心慌,忍不住偷偷瞥了兩眼龍椅上的人。
李懷麟神色凝重,垂眸沉默了許久,才低聲開口:“朕記得。”
當時他只有十一歲,被皇姐抱在懷裏坐在龍椅上,看着宮人緊張地抵着宮門,聽着外頭一聲聲的“陛下”,吓得直抖。
皇姐膽子比他大,一直拍着他的背安撫他:“別慌,等徐仙将軍回來就沒事了,等會皇姐帶你去禦花園玩。”
“他們會不會沖進來?”小懷麟不安地抓着她的衣袖。
懷玉笑着搖頭:“不會的,真沖進來了,皇姐站在你前頭。”
天塌下來,也還有皇姐頂着。
想起那時溫暖又安心的感覺,李懷麟微微有些鼻酸,察覺到儀态有失,他連忙輕吸一口氣,定神看向下頭的紫陽君。
“君上提此事是為何?”
江玄瑾平靜地道:“厲奉行已經認罪,赈災銀的下落也已經清楚,陛下難道不該替自己的皇姐讨個公道嗎?”
此話一出,不止柳雲烈,旁邊的齊翰、司徒敬等人統統站了出來:“君上!”
長公主已薨,在朝上被稱為禁忌也不為過,他提逼宮之事就罷了,竟然還讓皇帝給她讨公道?
瘋了,真是瘋了!柳雲烈想得沒錯,紫陽君定是被人下了蠱,不但偏幫丹陽餘黨,而且還要替丹陽鳴不平?!
李懷麟也很意外,神色複雜地盯着江玄瑾看了好一會兒,小聲問他:“當真可以嗎?”
江玄瑾輕笑:“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既然真相大白,那為人洗清冤屈又有何不可?”
眼眸微亮,李懷麟展眉一笑。
滿朝的人都盯着江玄瑾,目光有淩厲,有疑惑,更多的是氣憤難消。江玄瑾施施然坐着,像是完全沒看見一般,姿态從容。
下朝歸府,江崇與他一路,忍不住道:“三弟,你做的是對的事,但如此一來,怕是将自己孤出了群臣之外。”
江玄瑾上了馬車。平靜地道:“我從未與他們融成一處。”
“可丹陽長公主……”江崇嘆息,“就算這件事當初是大家做錯了,但也改變不了什麽,她已經薨了。”
“本也不是想改變什麽。”江玄瑾搖頭,“就像此事罪名洗清,也不會改變她其他罪名一樣。”
江崇明白了,他家三弟不是中了蠱突然要幫長公主,而是在做他覺得對的事情而已。可這……也真是固執過頭了。
無奈地搖搖頭,江崇轉口道:“你能走動了,就去給父親請個安,他一直擔心你,前天還去廟裏給你求了個觀音回來。”
觀音?江玄瑾點頭,覺得也是該去請個安了。
于是,回到墨居,他擡眼就四處找白珠玑,打算帶她一起去,結果主樓沒人,院子裏也沒瞧見。
“跑哪兒去了?”
禦風輕聲回答:“在洗硯池那邊。”
洗硯池?那地方偏僻,青絲又已經放出來了,沒事還過去幹什麽?江玄瑾不解,擡步過去看。
池邊風水好。靈秀擺了案幾香蠟和貢品,李懷玉跪在火盆旁邊,一張張地燒着紙錢。
白珠玑也是怪可憐的,她好歹還是被母後帶着長到了四歲,這姑娘卻是連自己生母是什麽模樣都沒見過。
不過多虧了這位白馮氏定的娃娃親,不然她也不會那麽順利混到江玄瑾身邊。
念及此,懷玉很是感激地地往火盆裏塞着紙錢。
“小姐!”看見遠處君上的身影,靈秀吓了一跳,連忙拉她起來,“您快去攔着君上,別讓他過來瞧見。”
江玄瑾回來了?李懷玉回頭看了看,撇嘴道:“這一眼看過來,該瞧見的都瞧見了,還攔什麽?”
“那您也得攔呀。”靈秀慌張地道,“君上過來瞧着,會不高興的!”
已經嫁了人的女子,在婆家給自己生母燒紙,雖說沒犯什麽大忌諱,但總是要避開婆家人的,所以她才選了這麽偏僻的地方,想着君上回來差人來尋。也有時間遮掩。
誰知道君上竟然親自找過來了!
靈秀這叫一個急啊,輕輕推着自家小姐的腰就讓她過去。
李懷玉有點莫名其妙,但還是順着她的意思走過去,一頭撞進江玄瑾懷裏。
“哎呀!”
江玄瑾負手而立,冷眼問她:“幹什麽?”
懷玉擡頭,一臉嚴肅地捂着額頭道:“你撞傷我了,賠錢!”
地痞流氓當膩了,現在改當強盜?江玄瑾白她一眼,看向她身後:“你在這裏做什麽?”
那邊的靈秀手忙腳亂地收着東西,卻收不住空氣裏飄着的香火味兒。火盆裏還有紙錢沒燃完,案幾上的供果一時半會兒也沒地方藏,她急得眼淚都要下來了。
懷玉瞥了一眼,伸手就擋了他的眼睛。
“你就當什麽也沒看見,行不行?”
拉下她的手,江玄瑾慢條斯理地道:“已經看見了。”
懷玉微怒,抓着他的胳膊就将他扯得轉了個身,很是痞氣地道:“借你個地方燒個紙,你不介意的吧?”
這霸道的語氣,大有“你要是介意我就喊上整個菜市場的兄弟砍了你”的架勢。
江玄瑾斜她一眼:“正常來說,你現在應該向我請罪,而不是掐着我的胳膊威脅。”
“為什麽要請罪?”懷玉瞪眼。“我這難道不是為你着想嗎?”
在他墨居裏燒紙錢,還是為他着想?江玄瑾嗤笑,朝她輕輕擡了擡下巴:“編。”
“你聽我編……啊呸!你聽我說!”李懷玉抹了把嘴道,“那天你說了七出之條,我後來問了問靈秀,靈秀說七出之條第一條就是‘不順父母’——不孝順父母的婦人是要被休掉的!”
“今日是白馮氏的忌日,我要是不在這裏給她燒紙錢,不就是不孝了?你這麽喜歡我,我要是因為不孝被江家給休掉了,你豈不是要傷心?”
“為了你着想,今日這紙錢說什麽也得燒!”
編得還真是有理有據的。
江玄瑾若有所思:“那我是不是得謝謝你?”
“一家人嘛,不用謝不用謝。”聽出是反話,她卻還是厚着臉皮當真應下,看靈秀收拾得差不多了,便拉着他往外走。
這麽明顯的事情擺在眼前,紫陽君能被這麽糊弄過去?
能。
朝堂上目光如炬的君上,眼下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由旁邊這人拽着他離開洗硯池,當真就沒計較了。
後頭冷汗都出來了的靈秀大大地松了口氣。
李懷玉是不知道這些家宅規矩的,所以也沒覺得江玄瑾不計較是個什麽大事,出了洗硯池就笑嘻嘻地問他:“特意來尋我。是有什麽事嗎?”
江玄瑾道:“去給父親請安。”
“好。”懷玉笑着點頭,“的确也有段時間沒見老太爺了。”
看她這模樣,好像完全不記得自己之前被還老太爺關進了佛堂。
李懷玉其實不是不記得,只是人家長輩做的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她總不能抓着不放斤斤計較吧?在別處她都會小氣記仇,但對要喊爹的人,她一向很寬容。
至少還有的喊。
比起白德重,懷玉覺得江家的老爺子有個優點,就是人慈祥,話也少,不會像白老頭子那樣說起教來沒個完。
然而今日,情況好像不太一樣。
“這是為父替你們求的觀音。”老太爺杵着龍頭杖,一本正經地讓管家把個瓷觀音塞進她懷裏。
懷玉笑着謝過,抱着疑惑地看了看,小聲問旁邊的江玄瑾:“這觀音怎麽還抱個孩子啊?”
江玄瑾臉色有點發黑。
聽大哥說那話,他還感動了一把,因為江老太爺是不太信神佛的,能為他去求觀音,可謂是破天荒。
但他求的,是送子觀音。
“父親。”伸手揉了揉額角,江玄瑾道:“子嗣之事。我一向不急。”
江老太爺橫眉:“你成親本就成得晚,若再不趕緊生個孩子,之後焱兒趕在了前頭,家裏輩分豈不是亂套了?”
“有何可亂?”江玄瑾無奈,“無論歲數大小,該長一輩的永遠都會長一輩。”
“你還跟我犟嘴!”龍頭杖往地上一扽,老太爺皺眉道,“趁着為父還有幾年好活,抓緊時候給江府多添個孫子輩的小家夥,有那麽難嗎?”
說着,還看了李懷玉一眼。
懷玉抱着觀音無辜地眨眼,表情要多茫然有多茫然。
江玄瑾微微皺眉,上前将她擋在後頭,不悅地道:“這種事要看緣分,如何能強求?”
江老太爺嘆了口氣:“為父也不是非要你們明兒就生一個出來,只是你們也別讓為父等太久。”
“知道了。”江玄瑾垂眸應下。
李懷玉看着他,覺得他雖然嘴上不樂意老太爺催,但好像還是挺期待有個孩子的。
可惜了,摸摸自己的肚子,懷玉聳肩。該吃的藥,她一次也不會少的。
接下來的幾日。除了上朝,其餘時候江玄瑾都同她一起膩在墨居裏。
懷玉伸手勾了一縷這人的墨發,有氣無力地道:“你這人真奇怪,吃飯就嚷嚷傷口疼要人喂,晚上怎麽就不疼了?生龍活虎的!”
江玄瑾張嘴就把她的實話全堵回了她喉嚨裏。
這是真把老太爺的話聽進去了?懷玉挑眉,沒羞沒臊地同他纏綿,腳尖一勾就将床帳給放下來。
抵死的雲雨,不知疲倦的貪歡,他要多少她就給多少,就當把丹陽多年沒嘗過的魚水之樂全補回來。
只是事後,怎麽也少不了一碗“補血益氣”的藥。
月上枝頭,柔光盈盈,懷玉拿着木梳替這人一下下地梳理墨發。江玄瑾半靠在榻上,凝神看着面前這人。
這是他的人。
腦海裏閃過這念頭,他心口微熱,忍不住捉了她捏着木梳的手,放到唇邊淺淺一吻。
一陣酥麻之感從手背傳到心口,懷玉打了個寒顫,眨眼看他。
江玄瑾眉目間蒙了一層月光,漆黑的眼眸裏濕漉漉的,一動不動地盯着她。墨發披散,衣袍半攏,端的是美色無邊。
咽了口唾沫,懷玉忍不住伸手撫上他的臉:“美人兒,明日随我去一趟寺廟可好?”
寺廟?江玄瑾疑惑:“去幹什麽?”
努嘴指了指旁邊案幾上放着的送子觀音,懷玉笑道:“這東西還是得自己去求一求才是。”
江玄瑾沉默。
這人還真當他是急着要孩子了?
指腹摩挲着她的肩膀,他也沒多解釋,勾她過來,低聲道:“求人不如求己。”
李懷玉哭笑不得,一邊伸手推他一邊道:“明兒怎麽也是要去一趟的,我都悶壞了。”
“好。”他應了一聲,輕蹭着她,又卷進鴛鴦被裏去。
第二天,江玄瑾起身去上朝了,懷玉捂着腰趴在床邊哀嚎連連。
靈秀紅着臉替她揉腰,小聲道:“乘虛他們都說,君上以前是不愛近女色的。”
“我呸!”李懷玉翻着白眼道,“人前越是正經的人,人後就越是流氓!”
“這都是恩寵呀小姐。”靈秀道,“旁人盼也盼不來呢。”
她知道呀,江玄瑾這是喜歡她了,想讓她生個孩子,但也不能完全沒個節制吧?可憐白珠玑這一把老腰,都快折了。
龇牙咧嘴了一會兒,李懷玉餘光瞥見青絲回來了,連忙吩咐靈秀:“給我拿些早膳來。”
“是。”靈秀應聲就出去了,青絲進來,順手關上了門。
“怎麽樣?”
“回主子,消息已經放出去了。”
“很好。”抓着她的手撐着起床,懷玉找了一身素淨的衣裙換上,用完膳就準備出門。
乘虛還在院門口守着,見她帶着青絲出來,有些意外地問:“您不等君上了?”
懷玉道:“悶在屋子裏難受,我先往白龍寺走,去多上兩炷香。等君上下朝回來,你讓他來找我。”
呆在墨居裏這麽多天,難受也正常,乘虛半點沒懷疑,點頭就應下了。
出門坐上馬車,青絲低聲道:“陸掌櫃說一個時辰之內會傳消息來。”
李懷玉低頭,摸摸手腕上的佛珠,略微愧疚了一瞬,然後就冷靜地道:“出發。”
江玄瑾以她飛雲宮的人為餌,想抓背後生事之人,那她為什麽不能以他為餌,同樣抓背後生事之人?以他的本事,想保命可比那些個宮人簡單多了。
這主意她幾天前就打定了,找到機會引他出府,暗地裏放出消息,看那幕後之人會不會對這絕佳的刺殺機會動心。
若是動心了,那她就有後招等着抓人,若是沒動心……就當她陪江玄瑾出來燒兩炷香。
這是很合理的布置,但不知道為什麽,她有點心慌。
江玄瑾什麽也不知道,下朝之後聽見乘虛轉達的話,帶着人便往白龍寺走。
“主子心情不錯。”看了看車廂裏的人,乘虛坐在車轅上小聲嘀咕,“這幾天好像一直都挺高興。”
禦風道:“諸事如意,再加上夫人乖順。”
主要是夫人乖順,任由他欺負,能不高興嗎?那麽嚴肅的一個人,如今是背着夫人就暗笑,清冷的墨瞳一笑起來唷,不知化了幾重春山。
想起清晨君上離開墨居時唇邊的笑意,乘虛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馬車經過城北的樹林,四周都很是寂靜。乘虛和禦風都噤了聲,凝神戒備起來。
這樹林往日裏過路的人挺多,今日不知怎麽了,一條路望到頭,一個人也沒有。乘虛正覺得奇怪,冷不防地就聽見一聲破空尖嘯。
“主子小心!”低喝一聲擋開暗器,兩人齊齊下車,與旁邊護衛一起,将馬車圍了起來。
樹林裏光影搖曳,沒一會兒就出現了人影,暗暗綽綽的。江玄瑾掀開車簾看了一眼,微微皺眉。
禦風拔了峨眉刺與乘虛上前,卻發現來人實在不少,四面八方的動靜不斷,樹枝沙沙作響。可他們似乎在顧忌什麽,遲遲沒有出手。
“人越來越多了。”乘虛心裏一沉,回頭低聲道,“主子,等會咱們沖個缺口出來,您先走。”
江玄瑾下了車。掃了掃四周,搖頭道:“走不掉了。”
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知道他身邊慣常帶的護衛人數,早下了比他們人多幾倍的埋伏,專程在這裏等着他的。
兇多吉少。
乘虛有點急了:“是誰走漏了消息?”
誰知道呢?江玄瑾抿唇,身上的傷還沒好透,若是再傷着,回去白珠玑肯定是又要兇巴巴地吼他了。
可是,現在他連回不回得去都不敢肯定了。
悉悉索索的聲音不斷傳來,四周的人從零星幾個變成了幾十個,最後一百多持刀蒙面的人圍在了他們周圍。
“又見面了。”
為首的人上來就沖他揚了揚手裏的刀:“君上,我上回說過的,你既然要護着那畜生,就一起去死!”
這句話……江玄瑾沉眉:“又是你。”
昔日在宮道上要砸丹陽棺椁的那群人,易泱一直沒有追查到,不曾想竟在這裏出現了。
“是我,上回敬重您,沒下狠手。”那人冷笑,“這回就不一樣了。”
認真地盯着他打量了一會兒,江玄瑾道:“我見過你。”
為首之人一驚,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臉上的面巾,皺眉道:“吓唬誰呢?”
只露一雙眼睛在外頭,就算見過也不會認得出來。
江玄瑾搖頭,還待再說,旁邊卻有人道:“大人,某要多拖時辰,小心這人使詐!”
有道理,那人點頭,将手裏的大刀一揮,帶着人就慢慢逼上來。
烏壓壓的一片人,看得乘虛禦風很是絕望。這等的人數差距,武功再高也沒用,只能拼着命看能不能讓君上有一線生機。
刀光凜凜,殺氣四溢,十幾個護衛被壓得擠作一團,惶恐地護着最中間的紫陽君,氣氛緊張,一觸即發。
就在此時,樹林裏又響起了悉悉索索的聲音。
包圍圈最外頭的人注意到了,回頭看去,都吓了一跳,連忙拍打身邊的人,示意他們小心身後。一層拍一層,為首的人舉刀剛要動手呢,肩膀也被人拍了拍。
“幹什麽?”他不耐煩地回頭。
樹林裏,護城軍的旗幟飄揚,副将蔣驅并着廷尉正徐偃站在最前頭,一看他們察覺到了,揮手就喝:“抓人!”
“是!”兩百護城軍齊喝,聲音震天。
所有蒙面人的第一反應就是跑,沖上去在包圍圈上撕開一道口子,然後就拼命往外沖。
江玄瑾沉聲吩咐:“抓個活口。”
乘虛和禦風應了,飛身便上前,一左一右地将那為首的人留住。
樹林裏厮殺起來,刀劍碰撞,呵斥聲不斷,逃走了的蒙面人跑得頭也不回,逃不走的就不要命地抵抗,方才還勝券在握的螳螂,不出半個時辰就被黃雀吞下了肚子。
徐偃和蔣驅連忙上來行禮:“君上受驚。”
看着他們,江玄瑾完全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冷着眼問:“誰給你們的膽子?”
蔣驅茫然:“君上此話何意?卑職與徐大人是聽見人禀告說君上被賊人圍困在此,故而趕來……”
“才一炷香不到。”江玄瑾打斷他,“本君被圍困,才一炷香不到,你們就有本事集結好了這麽多人,從兩裏之外趕過來?”
一炷香?徐偃愕然,搖頭道:“君上,我等是在一個時辰前收到的消息,過來沒看見人,本都打算撤了,誰知道您的馬車突然又到了,我等是覺得事有蹊跷,才多看了一會兒,沒想到……”
一個時辰前收到的消息?
這回輪到江玄瑾愕然了,一個時辰前他剛下朝,還沒往這邊走,如何就有人說他被圍困了?
轉身看了看四周,地上橫七豎八地躺着屍體,空氣裏有淡淡的血腥味兒,乘虛和禦風費力地壓着那為首的人,正在給他捆繩子。
擡步走過去,江玄瑾伸手就扯了這人的面巾。
一張很眼熟的臉,但他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竟然不惜以身為餌也要抓住我。”那人啐了一口,哈哈笑道,“勞紫陽君看重至此,我也不算虧!”
“……”
他沒有以身為餌,是別人把他當了餌。
心裏有些怒氣,江玄瑾站直身子道:“既是刺客,就勞煩兩位大人帶回衙門好生盤問。”
“君上不一起回城?”徐偃好奇。
江玄瑾搖頭:“本君還有事要做,你們且帶他走。”
“是。”
乘虛皺眉,小聲道:“出了這樣的事,您還要去白龍寺?屬下去知會夫人一聲,帶她回府便是。”
“這種地方,你讓她過,還不得吓着?”壓着怒氣說了這麽一句,江玄瑾拂袖便上了車。
乘虛不吭聲了,與禦風一起重新坐上車轅,繼續前往白龍寺。
白龍寺裏香煙袅袅。
青絲連連側頭看了旁邊這人好幾眼,終于是忍不住出聲:“您別啃了。”
李懷玉回神,低頭看一眼才發現自個兒一直啃指甲呢,幹笑兩聲,連忙把手在衣裳上抹了抹。
“緊張?”青絲皺眉。
“沒有,我緊張什麽?”信手拿了個簽筒來搖着玩兒,懷玉漫不經心地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嘛。”
“您……”神色複雜地盯着她,青絲搖頭,“不該以身為賭。”
嫁給紫陽君這個決定實在是有些荒謬,雖說如今紫陽君的确是如她所願動了心,可她自己呢?不也沒辦法像從前那樣恨他了嗎?
“哎呀,別擔心了。”她笑得輕松,“我沒事兒的,都是逢場作戲,你別也被我的戲騙了。”
是嗎?青絲抿唇輕嘆。
簽筒被晃得嘩啦嘩啦直響,李懷玉盯着白龍寺門口,又有些走神。
一根簽被晃了出來,“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她怔愣,低身去撿。
“珠玑。”佛香缭繞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李懷玉一驚,飛快地擡眼,一看見遠處那熟悉身影,她咧嘴就笑了出來。
江玄瑾風華如舊,身上一絲血污也沒沾,信步朝她走過來,如天宮裏下來的神仙,眉目間有缥缈的煙雲和璀璨的日月。
低頭看了看手裏那根簽,她笑得更歡,伸手把它舉到前頭,雀躍地道:“你看,你一來就是個上上簽!”
剛經歷了生死一線,江玄瑾心裏尚有不安和惱怒,可低頭一看她,他忍不住就跟着展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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