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1)
“……”清樂眉梢不可抑制的跳了一下, 似乎可以想象出陸楓聽着這兩個字時的心情的,估計嘴能給他抽爛。
好好的蜜餞, 成了狗子, 他要是蜜餞表姐,也不會樂意。
“狗子?”清樂輕笑, 笑的那兩人心裏發慌。他容貌屬于清冷淡雅的那種, 平日裏不喜歡笑,這一笑, 就如同開花的山荷葉,清麗脫俗。
但他這個時候笑了, 顯然不是好事。那女人摟緊懷裏的孩子, 準備随時奪路而逃。
清樂斂下笑意, 冷聲道:“你們二人可知他是誰?這是紀将軍紀阮的兒子,陸将軍陸冗的表侄子,現在, 你還敢說他叫李狗子嗎?”
他說出紀阮和陸冗這兩人名字的時候,那對男女臉色就蒼白了一分, 現在一被質問,頓時慌亂起來。
一個侍衛趁機上去,奪過女人懷裏的孩子, 掃了一眼,發現也是中了迷.香。安清樂頓時擡手,讓侍衛将兩人拿下,“拐賣稚子, 誘拐将軍之子,你們好大的膽子!”
這對男女都有功夫傍身,見被看穿,頓時從袖子裏抽出短劍,和侍衛糾纏起來。
一個侍衛懷裏還抱着孩子,那男人朝女人使了個眼色,後者頓時了然的過去朝着那個抱孩子的侍衛刺去,另一個侍衛只能趕緊去幫忙,這樣一來,男子就順利脫了身。
那男人看着清樂護着許牧站在一旁,一咬牙,提劍朝他沖了過來。
清樂并非尋常人家嬌滴滴的公子,見男人沖他來,冷靜的拉着許牧一個轉身躲開那劍,擡腿用腳尖壓住男人的短劍劍背。
侍衛見公子有難,想要過來,卻被女人手持短劍攔住。
那男人後退一步,卻被欺身向前的清樂纏住。餘光瞥見許牧落了單,想着今天都是他壞的好事,手腕翻轉,內力推動短劍,劍柄離手,朝着許牧胸口刺去。
許牧現在四肢綿軟,勉強撐着精神才能站着,根本挪不動腳,如今見眼前寒光突現,急中生智的反應就是順勢往地上一蹲。
男人的劍刺了空,力道沒法收斂,直接穿進對面的一家店鋪門前柱子上,發出“铮”的一聲輕響。
在許牧蹲下來的那一刻,清晰的聽到陸楓驚呼的聲音,“許牧!”
許牧雙腿發軟,癱倒在地上前,側頭往聲音的來源看去,就見着陸楓正朝他跑來。心裏一松,又想起來,這還是重生後,妻主第一次這麽正式的喊他名字呢。
陸楓聲音剛落,許牧就見她把手裏提着的東西朝男人扔去。那東西被灌了內力,速度很快,只能看清是個橙色的東西,似乎還帶了條尾巴。
清樂雖有功夫,可到底年幼,過了幾招後眼見着就要落了下風。
男人覺得這是個機會,擒住他,不怕那兩個侍衛不束手就擒。手指彎曲成爪子形狀,朝着安清樂的脖子抓去。
安清樂仰頭後傾,微微咬牙覺得有些吃力的時候,就看見旁邊飛過來一個東西,對着男人朝他伸來的手砸去。
速度之快,讓男人閃躲不及,被砸個正着。
安清樂這才看清,原來飛來的這東西是個金魚形狀的燈籠,如今被這麽一扔一砸,燈籠已經變了形狀,上面糊的一層紙也破了,裏面固定着的蠟燭更是飛了出來,在地上滾了一圈。
這是陸楓在路旁找到的,當時燈籠掉在地上,裏面的蠟燭早就熄滅了。
她們幾個當下就決定順着路往這邊找來,沒走多久,就聽見行人說前面有人在打鬥,這才趕緊過來。
陸楓腳步飛快的跑在前面,離老遠就見着一把短劍朝許牧飛去,蜜餞不會功夫,要怎麽躲?
當下心都涼了一半,卻沒想到他機智的抱頭一蹲。陸楓松了一口氣的同時,抄起手裏的燈籠,沖那男人扔了過去。
“蜜餞?”陸楓跑過來,将躺在地上的許牧輕輕攬入懷裏,摸了摸他發白的臉頰,啞聲問道:“哪裏疼?”
許牧想跟陸楓說,他除了手指,哪裏都不疼,就是有些暈。可現在迷.香的藥力上來,他渾身無力說不出話,就沖她彎了彎眼睛,順着她摟抱自己的動作,将頭依賴的歪在她懷裏。
陸楓心裏一柔,差點哭出來。
深呼了一口氣将心疼翻騰的情緒壓下去,把懷裏的人摟的更緊了些。
“徐漁,幫我看好他。”見徐漁等人追了上來,陸楓将外衫脫掉,裹在許牧身上,讓徐漁先扶着他。
孫窯見陸楓要動手,頓時上前一步跟她并肩站在一起。幾個世女中,就她倆功夫能拿的出手。
陸楓一想到許牧慘白的那張臉,心頭的火氣就蹭蹭蹭的往上冒,一雙拳頭被她握的咯咯作響,二話不說,擡起胳膊沖着那女人揮了過去。
孫窯則去幫安清樂對付那個男人。
因為兩人的加入,抱着孩子的侍衛頓覺壓力輕了不少,往後撤了一步退出打鬥,将懷裏的孩子也塞給幾個站在許牧身旁的世女。
幾人配合,不出片刻,那對男女就被擒住,按在了地上。
陸楓擡腳,腳尖抵在那女人肩窩,冷聲問道:“說,還有沒有幫手?”
女人咬牙不吭聲。陸楓獰笑一聲,一腳将她踹翻在地上,聲音又低又輕,“我有的是辦法讓你開口。”
安清樂站在一旁,安靜的看着一副審犯人模樣的陸楓。以前他也覺得陸楓就是個纨绔,平日裏借着陸将軍的名號作威作福,但慢慢發現,她并不是那種人。
遇事冷靜,下手狠絕的陸楓,不只是別人口中的那個只知道厮混的陸小霸王,只是她平時不樂于表現。
安清樂過來,将剛才發生的事情都跟陸楓說了一遍,緊接着又道:“京中最近有人報案說丢了孩子,京兆尹府一直在查,想必就是他們偷的。”
“這附近定有接應兩人的馬車。”陸楓左右環顧了一下,見自己剛才派回去調人的親衛兵帶着近百名府兵過來,頓時有了主意。
陸楓随手一指親衛兵,“過來,”用下巴點了點那個被侍衛按着跪在地上的女人,說道:“換上她的衣服,順着路往最近的一條巷子裏走。”
安清樂頓時明白她的意思,指着地上的男人道:“把他帶上,再将剛才的孩子抱着,這樣就不會引起懷疑了。”
男子被僞裝成同伴的親衛兵扣着手腕,只能臉色蒼白的跟着她走。陸楓示意府兵跟在後面,自己則過去将許牧抱起來。
見許牧鼓着臉頰躺在地上,陸楓眉頭一皺,眼風掃向徐漁,“不是讓你扶着他嗎?地上那麽冷,凍着怎麽辦?”
徐漁也很委屈,耷拉着腦袋摳腳下的青石磚,小聲哼唧道:“蜜餞不讓我碰他。”
剛才陸楓和安清樂默契的配合,徐漁看看,就有感而發的小聲嘀咕了一句,“看起來跟一對兒似得。”
許牧離她最近,将話聽的一清二楚,不由得擡眼看去,身形修長好看的陸楓,和容貌清隽的安清樂,兩人站在一起,莫名的有些相配。
這個想法頓時讓許牧心裏有些不舒坦,微微泛酸的心不知道扯着那根筋,扯的胸口都有些悶疼,混沌的精神都好了不少。
那人分明是他妻主,才不會跟別人是一對兒呢。
許牧鼓了鼓臉,都怪徐漁亂說,自己才會多想。頓時肩頭一擰,不讓她扶着,自己裹着陸楓的衣服躺在地上,餘光瞥見徐漁朝他伸手就狠狠地瞪過去,吓得她不敢再碰他。
這蜜餞,平日裏看起來怪軟糯的,沒想到這小眼神還挺兇殘……
陸楓以為許牧是不喜歡外人碰他,也沒再說什麽,将他胳膊環在自己脖子上,把人背了起來。
今天這事還是多虧了安清樂,陸楓背着許牧過來,又跟他道了聲謝。
那邊親衛兵動作也不慢,很快就找到了有嫌疑的馬車。
馬車車轅上坐着兩個女人,雙手揣在袖籠裏四處張望,看見抱着孩子的親衛兵拉着男人過來,其中一個女人跳下馬車迎上來,皺眉問道:“就一個?”
被扣住手腕的男人想沖同夥使眼色,卻被親衛一捏手腕,疼的臉色刷白。
确定了沒有別人,一直隐藏在暗處的府兵才沖出來,将兩人一舉拿下。
安清樂過來,掀開車簾發現馬車裏面還有幾個看起來約摸着才三四歲的孩子,眉頭一皺,朝陸楓道:“直接送去京兆尹府吧,随後我會讓母親跟一下這個案子。拐賣孩子,實在是天理難容,誰都救不了她們。”
陸楓自然點頭同意,同時想起來剛才在路上碰到的那位找孩子的父親,又讓人去把他找來,因為他的孩子,就是剛才被女人抱着的那個。
許牧找到了,還捉着了拐賣孩子的人販子,孫窯徐漁等人都很高興,覺得自己做了件大事。
“今個真是多虧你們了,”陸楓回頭沖幾人道:“因為蜜餞害得你們沒看成燈樓,等過兩天有空,我請你們去看打馬球。”
“你這話說的我們可就不樂意了,什麽害不害的,都是應該的。”孫窯勾搭着徐漁的肩膀沖陸楓笑道:“燈樓年年能看,也不差今年的這個,不過,”她話鋒一轉,朝身後的幾人使眼色,“既然陸小霸王開口了,我們幾個不宰你一頓,都不好意思。說定了,過幾日去看人打馬球。”
其餘幾人頓時跟着起哄。
陸楓應允了之後,她們就散開了,安清樂也帶着侍衛離開。
陸楓讓府兵回去,同時派人去通知在城門口盤查的親衛兵回府。等安排妥當了,這才側頭看了眼趴在她背上昏昏欲睡的許牧,只覺得一顆提着的心可算是回到了肚子裏。
禦街上的人都集中在燈樓那邊,倒顯得這邊冷清的很。等剛才聚在一旁看熱鬧的人都散開之後,街上幾乎沒了什麽人。
往年她去的地方人總是最多,就一直以為禦街總是這麽擁擠熱鬧。今年倒是第一次知道,原來禦街在元宵節晚上,還會有這麽冷清的時候。
背着許牧往陸府的方向走,沒走兩步,就聽見遠處“咻”的一聲,擡頭就看見,一朵煙花在空中炸開。
紅色圓點随着一股白煙沒入夜色中的蒼穹,僅僅沉寂了一瞬,便痛快的舒展自我,綻放出耀眼的光點,往四面八方散去。
一朵接着一朵的煙花綻放,交疊在一起,映亮了半邊的夜空。
瞬間璀璨的光亮,襯的星辰暗淡無光,耀眼缤紛的色彩,連月光也要羞愧三分。
正月十五,最美的不是月亮,而是這些一閃而逝的煙火。
陸楓看了幾眼,才将背後的人往上托了托,擡腳往西街走去。
陸冗等人剛回府,就聽見管家将今晚陸楓調用府兵的事情說了一遍。
“蜜餞被擠散了?”李氏瞬間攥緊衣袖,臉色白了一分。
紀氏臉色更沉,他就說不能讓陸楓帶許牧出去,看吧,到底還是出了事。
陸冗拉住紀氏的手捏了捏,示意他先別急,“下令封城尋找,我馬上進宮求一道封鎖京城的聖旨。”
“等,等一下!”一個親衛兵氣喘籲籲的跑過來,喘着粗氣說道:“找、找到了。”
“小公子找到了?”紀氏比李氏還急,上前問了一句。
“對,找到了。”親衛兵被陸楓吩咐先一步回來,正好碰到陸冗回府,就把今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
李氏聽完後,下意識的攥着身旁紀阮的手,看向她的眼眶微紅,帶着無助和後怕。他的蜜餞若是今晚沒被找到,恐怕就要被人賣了出去……
紀阮趕緊将他攬在懷裏,安撫的拍了拍,柔聲道:“沒事,小楓辦事還算冷靜。”
“冷靜?分明就是胡鬧,要不是她嚷着帶蜜餞出去,能出今晚這檔子事嗎?”紀氏明顯氣的不輕,“蜜餞要是沒被安家小公子攔下來,後果誰敢去想。”
“咱們先進去吧。”陸冗開口,伸手去拉紀氏進門。
幾人還站在門口,再怎麽生氣也該進府再說,免得被人笑話。
陸楓前腳剛踏進府門,後腳管家就一臉擔憂之色的過來,“小主子,主君讓你去正廳。”
從許牧丢了的時候,陸楓就知道自己回府後會有這一出,當下腳步只是頓了一下,就背着許牧過去了。
“小楓。”見陸楓過來,李氏急忙迎了上去,紀阮伸手将陸楓背上的許牧接過來抱在懷裏。
李氏看孩子閉着眼睛沒有動靜,頓時擔憂的問紀阮,“沒事吧?”
紀阮翻看了下許牧的眼皮,又摸了摸他的脈相,才說道:“沒事,只是吸入少量迷.香,睡一會兒就醒了。”
聽到這句話,衆人才放心。
陸冗看了一眼安靜的站在一旁的陸楓,伸手按住紀氏,對紀阮說道:“小孩子體弱,還是喚大夫過來看看的好,你們先過去,我和你哥哥待會兒去看蜜餞。”
李氏明白陸冗是想将他和紀阮兩人支走,看了眼紀氏難看的臉色,他抿了抿唇,柔聲勸道:“人沒事就好,街上人那般多,這事不能全怪小楓。”
“嗯。”陸冗僅點了下頭,就讓他們先回院子裏。
李氏擔心陸楓,扯了扯紀阮的袖子,示意她勸兩句。
蜜餞喜歡和陸楓玩,若是因為今天這事,紀氏狠罰了陸楓,讓她覺得都怪蜜餞被擠丢,才害得她受罰就不好了。
事情都已經發生過了,好在人沒事,若是再因為這事讓兩個孩子關系疏遠了,就得不償失了。
紀阮搖搖頭,牽着他出去了。
出了門口,走了幾步,紀阮才說道:“我哥明顯藏着火氣,你越勸越火大。”
那小楓……李氏回頭看了一眼,心裏也有些自責,今天都是因為他點頭同意了,陸楓才帶着蜜餞出去的。
“先找大夫給蜜餞看看吧,我剛才摸他脈的時候看見他左手指關節都腫了,像是被人用力捏過一樣,”紀阮一句話将李氏的注意力拉回來,嘆息道:“這事剛才要是說出來,小楓今晚免不了要挨揍。”
李氏聞言急忙捧起許牧的小手,本來纖細白皙如水蔥的手指,現在腫成平時的兩倍粗,頓時心疼的眼淚打轉,也不去想陸楓了,而是趕緊回聽楓院讓大夫給看看。
等李氏紀阮夫妻兩人走了之後,紀氏才一拍桌子,對陸楓道:“跪下!”
陸冗皺了皺眉,沒說話。
陸楓則聽話的跪了下來,低着頭一言不發。
“你知道錯了嗎?”紀氏站在陸楓面前,擡起手想打她一頓,又沒下得去手,憋的胸口發疼,“蜜餞是你姑父的命,他要是出了個三長兩短,你讓你姑母怎麽辦,讓我和你娘怎麽面對他?”
“我下午是不是跟你說過,你出去瘋出去鬧我今天都不管,但唯獨不能帶上許牧,你怎麽就不聽話呢?
你娘平時不在家,你招貓逗狗和人打架我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你做事怎麽越來越沒個分寸呢?
你看看隔壁禮部尚書的長女,去年就被陛下選中入宮做了皇子伴讀,你說你呢,你娘統領軍馬守衛邊疆無人不知,你怎麽就那麽不争氣,連個伴讀都當不上!”
紀氏将這些陳年舊事倒豆子一樣說出來,加上今天的事,并在一起說落陸楓,提到安清樂,更是對她恨鐵不成鋼,“人家一個男子,功夫都比你俊。你功課功課不行,功夫功夫不行,難不成你就想這麽混下去,當個依附爹娘的二世祖?”
紀氏一口氣說這麽多,微微停歇下來喘了一口氣,陸冗伸手遞給他一杯茶,他接過來抿了兩口。
夫郎歇息,陸冗才開口問陸楓,“今天的事,你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嗎?”
陸楓沉吟了片刻,這才開口,“不該在自己沒有能力的時候,逞強帶一個保護不了的人出去。”
陸冗聽了這話,點了點頭,“你今天所調用的府兵和親衛兵,全是我的人。如果這些人來的晚了些,或者不信服你不肯聽你調令,你又該如何救許牧?
以你現在的功夫,是能對付的了那些人販子,還是能變出多個人尋找被擠散的許牧?
這些你都不能,但你要是仔細些,再謹慎些,許牧就不會被擠散,你就不用面對問題。
能力要慢慢來,但你既然帶了許牧出去,就應該更謹慎的看着他,做好萬全的保護,而不是一句叮囑就行的。”
陸楓皺了皺眉,卻是把這話聽到了心裏,點頭嗯了一聲。
見陸冗這麽不輕不癢的說了兩句,紀氏眉頭又皺了起來,“今天的事該讓她長個記性,今年才剛開了個頭,讓她去祠堂裏好好想想去年做錯的事,以及思索一下今年該怎麽過。”
陸冗覺得祠堂有些冷,這麽罰倒是有些過了,但見夫郎正在氣頭上,就沒說什麽,待會兒讓人送幾個火盆過去算了。
陸楓的衣服還裹在許牧身上,回來的路上背着他不覺得冷,回到府裏後,正廳裏沒有風也沒什麽感覺,但一出了正廳的門,寒風吹來,就覺得有些哆嗦。
陸冗剛才就注意到陸楓的外衫是在許牧身上,想了想,擡腳到門口,喚來管家低語了兩句。
“光送大氅恐怕不夠,再讓管家給送幾個火盆吧,祠堂比不上她屋裏,別回頭再凍着了。”紀氏不知道什麽時候出來,在陸冗吩咐管家時嘆息着說了這些。
陸冗一笑,“那你還罰她去跪祠堂?”
紀氏臉上也是心疼,“這事到底是小楓做錯了,罰她過去,一是希望她長點記性,二是也怕李氏心裏難受。”
他順勢攔住管家,“等會兒再送,等她在祠堂睡着了再送。”不然像個什麽樣子。
蜜餞差點出了事,他若是不罰陸楓,李氏雖然嘴上不說,但他心裏難免會覺得陸家沒把他當成一家人,拿他的孩子不當孩子。
“你多慮了,”陸冗牽起紀氏的手往聽楓院走,“我看李氏不是那種人,再說小楓做事有分寸。今天這事,她就處理的很好,蜜餞走丢時,她第一個想到的不是害怕我們責罰,也不是回來找我們求救,而是冷靜的調府兵封城門,足以看出來咱們女兒遇事時的沉着冷靜。”
陸冗很少這麽誇陸楓,引得紀氏側頭看了她一眼,小聲嘟囔道:“我都怕你怪我沒把女兒教好。”
“又胡說,”陸冗将夫郎摟進懷裏,笑道:“你把小楓教的很好,她也成長的比我想象的好。”
紀氏疑惑的嗯了一聲,陸冗解釋道:“我前兩天試過小楓功夫,刑部尚書家的小公子,不會是她的對手。小楓之所以沒有像禮部尚書之女那樣成為皇子伴讀,恐怕有她自己的思量,這事,你都沒她一個十幾歲的人想的明白。”
“你要麽不誇女兒,要誇就誇的厲害。”紀氏不是很信她的話。
“欽兒嫁給了太女,咱們已經被默認為是東宮的人。小楓若是入宮做伴讀,日子定不會太好過,要是碰上有皇女想要拉攏,你讓她怎麽選擇?”
陸冗不知道想到什麽,垂眸一笑,見夫郎被自己說的吃驚不已,不由得莞爾,“不過小楓說不定沒想這麽多,她不争取做皇子伴讀,而是成了街上一霸,估計是嫌棄宮裏沒外頭舒服自在。”
“我也覺得她沒想那麽多,平日裏那麽不着調只知道揮拳頭,哪裏會有這麽多彎彎繞繞的心思。”紀氏嘴上雖是這麽嘀咕一句,心裏卻有些自豪,連帶着臉上都有些笑意。
兩人說着話往聽楓院走去。
許牧被抱回來後,李氏給他擦了臉,換了身幹淨的衣服。大夫過來後,給他紮了兩針,見許牧手指腫的厲害,就跟李氏說多給他塗些藥酒散淤消腫,別的地方無礙。
知道許牧沒事,紀氏也放了心,坐在床邊看了會兒蜜餞,拉着李氏的手賠了聲不是。
李氏搖頭,握着紀氏的手,擔憂的問他,“小楓呢?”
床上的許牧被紮了針後身上的迷.香就解的差不多了,此時迷迷瞪瞪的躺着,聽兩人提起陸楓,頓時來了精神,閉着的眼皮子動了動。
床沿邊上的兩人在說話,也就沒注意到他已經醒了。
紀氏拍了拍李氏的手,說道:“這事到底是陸楓的錯,我罰她去祠堂裏反省了。”
李氏眉心皺着,立馬搖頭說道:“祠堂裏那麽冷,這個天跪在裏面太遭罪了,哥哥你快把她放出來吧,別再凍着了孩子。”
見李氏臉上的關心擔憂是真心的,紀氏才笑着說道:“沒事兒,她跪慣了。”
李氏聽他這麽說,頓時不知道怎麽接話,就說道:“那讓人送幾個火盆過去,再送件外衫,小楓的衣服剛才一直裹在蜜餞身上,我也是回來才注意到。”
紀氏笑着應了聲。兩人又低聲說了會兒話,這才攜手出去,讓許牧好好休息。
等大人們都離開了之後,許牧才睜開眼睛。知道陸楓被罰跪祠堂了,他是怎麽都躺不下去了。
想要伸手掀開被子,卻發現自己左手發麻,只有指關節處有些火辣漲疼的感覺。
許牧将手挪到眼前,才發現之前被那男人掰過的手指,都腫了起來,又圓又粗上面還被塗了一層紅色的藥酒,跟右手一對比,簡直像只紅燒過的小豬蹄。
許牧面無表情的将豬蹄放下,用右手掀開被子坐起來。伺候他的小侍見公子起來了,急忙過來。
許牧讓他們伺候自己把衣服穿上,裹了件大氅,讓人去提個琉璃燈過來。
小侍這才看出來他是要出門,頓時勸道:“外面夜色深了,您才剛醒,現在身子還虛着呢,有什麽事要不明天再辦?”
許牧根本不聽他們啰嗦,擡腳就要往外走,“你們是我的小侍,我要出門你們就得跟着,這事不許跟我爹說,事後他要是罰你們自然由我替你們擔着,否則明天就把你們調去幹粗活。”
在聽楓院裏好吃好住的伺候着小公子,和被調去幹粗活洗衣服,這兩個選擇,幾乎不用猶豫,小侍就知道該怎麽做了。
小公子年齡雖小,卻是個有主意的。
兩個小侍,一個留在院子裏守着,一個提着燈籠帶着許牧去祠堂。
陸府祠堂不算很大,就是一間放滿排位的屋子,只是裏面除了供臺沒什麽別的家具,顯得有些空曠通透罷了。
陸楓推開門,就聞到撲面而來的淡淡禪香味,她搓了搓凍的有些發僵的手指,朝手心裏哈了口熱氣,讓跟在身旁的木頭去把所有的燈都點上。
跪祠堂是陸楓一個人的事,木頭只能一步三回頭的離開,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陸楓喚她,又趕緊三兩步的跑回來,“主子?”
“去,去給我拿件衣服來。”祠堂裏的溫度跟外面差不多,要是就這麽過一夜,肯定會凍的不輕。陸楓牙齒打顫,邊跺腳取暖,邊讓木頭去拿衣服。
木頭見陸楓冷的厲害,伸手就要脫自己的衣服給她。
陸楓擺擺手,“外面有風,你還是穿着出去吧。”
木頭眼眶一熱,點頭嗯了一聲就往外跑。
陸楓将一旁的蒲團拉過來,兩個放在一起,盤腿坐了上去,擡頭往上面的牌位掃了一眼,雙手合十不怎麽真誠的說道:“陸家祖宗們,陸楓又來叨擾了,還請多多見諒。”
往日裏她惹了事闖了禍,他爹氣不過又揍不着她,就讓她跪祠堂,時間一長,她就習慣了,也不覺得對着這些牌位有多害怕。
木頭很快回來,将外衫遞給陸楓,等她穿上之後,又把她最厚的那件黑狐貍毛滾邊的大氅給她披上。
見陸楓裹成一團坐在蒲團上,木頭從懷裏掏出手爐遞給她,“主子,還要什麽?”
捧着熱乎乎的手爐,陸楓舒服的嘆慰出聲,“行了,你回去吧。”
聽見木頭關上門出去後,陸楓才把屁股下面的蒲團抽出來,伸手掐了兩把,覺得不對,又換了另一個。
陸楓在蒲團背面上找到一處系着線的小口,解開線,從裏面抽出一本薄薄的話本,盤腿坐着看了起來。
話本很薄,一般跪在蒲團上很難發現。陸楓覺得睡不着,才決定把它掏出來。
正看着呢,忽然聽到外面有腳步聲,陸楓将話本往懷裏一塞,垂着頭一副認錯模樣盤腿坐着。
許牧讓小侍回去,自己則提着琉璃燈推開一個門進來,看到背對着自己坐着的人,心疼的喚道:“陸楓。”
“蜜餞?”陸楓詫異的回頭,見真的是他,不由得皺眉,“你醒了?怎麽不好好睡覺,來這裏幹什麽?”
她爹可不會罰蜜餞過來跪祠堂。
“對不起。”許牧過來,跪坐在她旁邊的蒲團上,見陸楓并沒有疏離自己,不由得悶聲說道:“都是我的錯。”他路上要是攥進陸楓的手,肯定不會發生今天這樣的事。
“這事不怪你,是我沒看好你。”陸楓見他鼻子被風吹的紅彤彤的,就把懷裏的手爐遞給他,寬慰道:“要不是你丢了,今個還抓不到人販子呢,咱們今天可是做了件好事。”
許牧伸手捧住手爐,往臉上貼了貼。手爐之前一直被陸楓抱在懷裏,上面散發的熱氣,還帶着她身上的味道。
“快回去睡覺吧。”陸楓裹了裹身上的大氅,讓許牧趕緊回去。
許牧将一旁的琉璃小燈提過來,放在兩人面前,說道:“我想跟你一起跪祠堂。”
祠堂有什麽好跪的?!
陸楓眉頭一皺,當下就拒絕道:“不行,回去。”
她對許牧說話很少這麽強硬,見他怔怔的看着自己,以為吓着他了。有些無措的伸手撓了撓脖頸,緩了緩語氣,“我爹就罰我一個人,要是看見你在這裏,該又生我的氣了。”
許牧低頭,右手手指摳了摳身下的蒲團,小聲提議道:“那我明天早點回去,他就發現不了了。”
見他死了心的要陪自己,陸楓只能作罷。
看許牧盤腿坐在蒲團上,陸楓怕他冷,抖開自己的大氅,說道:“過來。”
許牧見她要抱自己,頓時咧開嘴,歡快的撲過去投懷送抱,雙手摟住她的腰,滿足的彎了眼睛。
陸楓垂眸看了他一眼,小聲嘟囔道:“你這麽粘人,将來可怎麽嫁人。”
許牧笑嘻嘻的不說話,試探性的将自己整個都縮進她懷裏,見陸楓沒反對,才把頭貼在她的胸口處,把抱着的手爐放進兩人中間。
陸楓摟着懷裏的人,仰頭望着房梁無聲的嘆息了一聲。既然打定主意要陪她跪祠堂,來的時候也不知道帶個手爐過來,分明就是想窩在她懷裏。
小表弟這麽粘她,将來可怎麽辦才好……
難不成,以後自己要娶他?
陸楓第一次發現,自己對這個問題有些回答不上來。她有時候看爹娘感情如膠似漆時,也曾想過她将來會娶個什麽樣的人。
陸楓覺得自己喜歡的不該是蜜餞這麽嬌弱的,渾身散發着清甜味道的小公子,而應該是那種不怎麽粘人的,懂事的,至少會點自保功夫的大家公子。
如果說人選的話,安清樂那種清清冷冷的就挺不錯,至少她要是出門,他不會像蜜餞這麽粘着她,也要跟着去。
雖這麽想着,但她又拒絕不了許牧的親近,看見他扁嘴,心就莫名的發慌,見他紅了眼尾,心更像是被人揪着一樣,抽疼的厲害。
再試想一下,若是安清樂在她面前紅了眼眶,哭出鼻涕泡,估計她會嫌棄的連條帕子都不想掏出來給他,更別提心疼了。
也許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但許牧對她來說,似乎和別人是不一樣的。
許牧窩在溫熱的懷抱裏,被熟悉的氣味包裹着,沒一會兒就泛起了困意,手裏托着的手爐,在他睡着後掉下來,砸了陸楓一下。
陸楓回神,伸手拿起手爐,想塞進許牧懷裏,卻不知道碰着他哪兒了,疼的他縮着肩膀唔了一聲,臉埋在她懷裏哼唧了一句。
陸楓一驚,微微拉開大氅,将他露了出來。
許牧感受到涼意,縮了縮脖子,左手擡起想攥住陸楓衣襟往她懷裏拱,卻在握起手指時,扯着指關節,疼的呻.吟出聲,睜開睡眼惺忪的眸子,迷迷瞪瞪中,見面前的人是陸楓,就委委屈屈的用額頭蹭她胸口,軟糯的念了句,“疼……”
十一歲的身體正在發育中,陸楓胸前被他額頭蹭的發癢,脊背不自覺的緊繃,現在聽他委屈着說疼,才回神低頭看他左手。
本來修長纖細,握着柔軟無骨的五根手指頭,現在腫的像只豬蹄。
将“小豬蹄”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裏,陸楓抿緊了唇,看向許牧手指的眼裏,有着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陰狠之色。
那幾個人販子,是不用指望活到正月底了。
“我給你吹吹。”陸楓将許牧裹好,只露出一只左手,捧在手心裏,低頭湊過去輕輕吹了吹。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手指上,許牧覺得被吹的有些癢,指尖動了動,縮在陸楓懷裏笑了。
陸楓見許牧不覺得疼了,才将他的手順勢放在手心裏托着,免得他待會兒再碰着。
兩個人窩在一起,陸楓盤腿抱着許牧睡,讓他依偎在她懷裏,自己把臉貼在他頭頂。
迷迷糊糊間,陸楓也睡着了。
許是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太多,使得她睡的有些不安慰,眉頭一直深深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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