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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如今的肖折釉來說,那些陶埙等于好多好多糧食。可是一想到要回去取,她心裏莫名有點抵觸。
“姐!我跟你一起去取!你就帶着我嘛!”肖折漆望着肖折釉的杏眼裏有星星在閃啊閃。
肖折釉把她嘴角的米屑擦了,好笑地說:“你再纏着我,那些糕點可要被陶陶吃光了。”
肖折漆“哎呀”一聲,小跑回到桌前,和陶陶一起分吃桌子上所剩無幾的糕點。她一邊鼓着腮幫子嚼,一邊吐字不清地說:“像花一樣,又好吃又好看!”
肖折漆想要跟着去還不就是為了這些糕點,用她自己的話,就是:說不定他們瞧着我可憐,再給我點呗!
“姐,吃、吃!”
肖折釉正出神,陶陶舉着半塊梅花酥遞到她眼前。
“姐不吃,陶陶和二姐吃就好。”肖折釉笑着把他抱起來,抱回長凳上。
肖折漆抹了一下嘴角,古怪地看了肖折釉一眼,嘟囔:“我可沒欺負你,給你留着呢……”
拿回來的糕點被分成了三份,兩份擺在盤子裏,每種糕點都挑出了一塊,擺得規規整整的。漆漆和陶陶把糕點留出了兩份,才去吃剩下的那些。此時攤開在油紙上的糕點已經被他們兩個吃光了,漆漆用指尖去點油紙上的米屑,放在嘴裏舔。而陶陶遞給肖折釉的那半塊是他分給自己中的最後半塊。
肖折釉迅速垂了一下眼睛,她很快又笑着擡起頭來,将留給她的那份糕點一塊塊掰成兩半,分給他們倆。
“中午吃多了,姐不吃。”
肖折漆眼睛裏的星星更亮了,她盯着肖折釉問:“你真不吃?”
陶陶則是皺着個眉頭,固執地說:“晚、晚上再、再吃!”
肖折釉哽了一下,笑着說:“吃,也吃。姐姐把剩下的拿進去和嫂子一塊吃。”
“嗷——”陶陶恍然大悟。
肖折釉不想留在這裏了,她勉強笑了一下,急忙端着那盤糕點,匆匆朝紀秀君的屋子走去。她立在門口舒了口氣,才推門進去。
紀秀君坐在窗前,手裏握着支木簪。
肖折釉的目光落在那支木簪上,她知道這是哥哥親手給嫂子雕的。肖折釉還記得當時哥哥不好意思地偷偷問她:“釉釉,你說是雕個荷花還是桃花?”
肖折釉收了目光走過去,說:“嫂子,瞧你中午吃得不多,再吃些糕點吧。”
她又加了句:“我們三個都吃了好些,只給你剩了這麽點,嫂子可別嫌少。”
“你這孩子肯定沒吃。”紀秀君搖搖頭,把肖折釉拉到身邊,直接把糕點塞進她嘴裏。
“我自己吃……”肖折釉低着頭,小口小口慢慢咬着梅花酥。
紀秀君眉心緊鎖,道:“釉釉,如果嫂子出了意外,漆漆和陶陶就交給你了。漆漆雖然任性了點,小心思多了點,可不是個壞心的。陶陶哪兒都好……只是……結巴的毛病總是要被人欺負、笑話的……”
“陶陶還小,以後會好的!”肖折釉急忙說。
紀秀君望着肖折釉,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她把肖折釉小小的手掌攥在掌心裏,苦澀道:“嫂子知道你還小,把他們交給你也是難為你。可你自小就是個有主意的,嫂子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家裏剩的那點積蓄放在哪兒你也知道……”
“嫂子,你說這些做什麽?你不會有事的,咱們大家都會好好的,誰也不會有事的!”肖折釉大聲說。
紀秀君卻苦笑搖頭:“趙德越是羅知州的外甥,他早晚能找來。”
“嫂子,你想做什麽?”肖折釉有點慌。
“你放心吧,他殺了你阿爹和你哥哥,嫂子縱然是死,也絕對不會從了他!”她握着肖文器親手給她雕的木簪,眼中迸出濃濃的仇恨。
她又是一想,釉釉年紀還小,那些事兒也不該跟她說。
想起父子倆慘死的樣子,肖折釉和紀秀君都沉默下來,悄然落淚。他們兩個人是被活活打死的。
那一日,肖老爹帶着一家子去山裏取土,準備練泥燒陶用。偏偏遇見跋扈的趙德越,趙德越仗着有個知州舅舅,這些年沒少幹強搶民女的事兒。他瞧上了紀秀君,當場就要讓手下把紀秀君帶走。肖老爹和肖文器拿起木棍保護他們的家人、妻子,他們兩個直接朝趙德越撲去,使得趙德越帶的幾個家丁只能先拉他們,給紀秀君和三個孩子争取逃跑的時間。
肖老爹當場就死了,肖文器被擡回來三天以後才咽了氣。
“不能保護自己媳婦兒,那就不是個男人!”這是肖文器對紀秀君說的最後一句話。
紀秀君的情緒又繃不住了,她抱着肖折釉,又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嫂子,我們逃吧?離開南青鎮,離開南廣州!離開了南廣州,他還能怎樣!”
“離開?”紀秀君有些迷茫。
“開門!”大門被“砰砰”踹了兩腳,幾下子就被踹開了。
紀秀君有些頹然地望着沖進院子裏的人,輕聲道:“遲了……”
肖折漆和陶陶看着趙德越帶着十多個人沖進院子裏,他們兩個吓得不輕,提腳往屋子裏跑,跑到紀秀君和肖折釉身邊。
“小娘子,這回看你往哪兒跑!”趙德越大搖大擺地走進屋。他看向紀秀君的時候,明顯愣了一下,這才不到一個月的功夫,他心心念念的小娘子怎麽變難看了?
又幹又瘦,還臉色蠟黃!
“不管了!回去養個把月養胖點就好看了!”趙德越眯着眼睛打量着紀秀君,眼前浮現第一回 見到她的模樣。
紀秀君挨個望一遍三個孩子,最後目光落在肖折釉的身上。她悄悄的,又用力地握了一下肖折釉的手。
“我跟你走,現在就走。”紀秀君回過頭來看向趙德越,語氣平靜。
“真的?你真的肯跟我走了?”趙德越看了一眼三個孩子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嘿嘿”笑了一聲,又說:“這就對了嘛,你早點從了我,你那短命的相公也死不了。”
肖折釉感覺到紀秀君的手狠狠顫了一下,她想反手握住嫂子的手,然而紀秀君卻猛地松開了她的手,起身朝外走去。
“嫂、嫂,不、不要走!”陶陶朝紀秀君伸出胳膊,跌跌撞撞地去追。
紀秀君的腳步頓了一下,緊接着更加快地往外走。
肖折釉急忙追上去,她壓住滿腔的仇恨,死死抱住了陶陶。
“姐……嫂、嫂被……被壞人抓、抓走了!”陶陶睜大了眼睛,小手朝前抓着。
肖折釉死死抱着陶陶,她将臉埋在陶陶的肩上,眼淚一顆一顆落下。當紀秀君交代後事一樣對她說那些話的時候,肖折釉就知道嫂子會怎麽做。可是她應該勸嗎?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什麽都抵不過活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哥哥更希望你好好活着”……
難道她要用這樣的理由來勸紀秀君委曲求全去做趙德越的小妾?肖折釉開不了這個口。
不久,前街果然一陣喧嘩。在人們的驚呼聲中,那一句“出人命了!”格外刺耳。
等到肖折釉領着弟弟妹妹跑到前街的時候,看見紀秀君倒在血泊裏,鮮血從她額頭汩汩向外湧出。
“嫂子!”肖折釉沖過去,顫抖地用小小的手掌去捂紀秀君的傷口。漆漆和陶陶哭着跪在一旁,學着肖折釉的樣子,也伸出手捂在肖折釉的手背上。
蘇若雲怔怔看着眼前這一幕。
畫舫停在岸邊,霍玄要上岸看一看。霍玄喜歡獨行,羅立風就陪着蘇若雲下來走走,逛逛小鎮的集市,沒想到剛下船就遇見這麽一幕。
趙德越罵了一句“晦氣”,轉頭看見羅立風和蘇若雲在那兒,他一愣,急忙擠出笑臉迎上去,親切地喊:“四表哥,四表嫂。”
羅立風側首對蘇若雲低聲吩咐:“先去看看人能不能救活,不管怎麽樣把那幾個孩子帶上船,放在二樓。”
蘇若雲不太明白他的用意,卻仍然帶着兩個丫鬟匆匆趕過去。
趙德越懵了,他趁着蘇若雲走遠了些,才湊到羅立風眼前低聲問:“四表哥,莫不是你也看上那小娘子了?”
羅立風一下子揪住他的衣領,壓低了聲音怒道:“你平日裏胡作非為就算了,眼下是什麽時候你還不安生!你知不知道我父親花了多大的心思才把霍玄請來南青鎮!你最好上香拜佛這事兒別傳到霍玄耳朵裏,你自己小命不保就罷了,要是壞了父親的大事,你一家子跟着吃不了兜着走!”
“啥、啥大事啊?”趙德越還是一臉懵怔。
羅立風甩開手,吩咐侍衛:“來人,把趙德越抓起來!”
趙德越帶着的那些家丁縮着脖子向後退,生怕自個兒也被抓了。原本他們正是因為趙德越是羅知州外甥的身份,才敢跟着他草菅人命、胡作非為。而眼前的羅立風正是羅知州唯一的兒子,他們平日裏耀武揚威的底氣頓時熄了。
“表哥!你幹嘛啊表哥!我可是你親表弟啊!”趙德越被抓住的時候嘴裏不停地喊。
羅立風恨不得沒這個表弟!看着圍觀的人群竊竊私語個不停,羅立風冷了臉,眉皺如峰。這事兒壞就壞在人死在大街上,今兒個還是集市的日子,那麽多人看着。怎麽可能不傳到霍玄耳中?
按理說霍玄是個将軍,不會管這些人命官司。可是羅立風卻是知道霍玄對強搶民女這等事情不是一般的厭惡。前年皇城裏也出過類似的事兒,闖禍的還是太傅之孫。誰也沒想到,從來不管這些案子的霍玄直接将事情捅到聖上面前。人不僅給斬了,太傅也被牽連削了官。
羅立風心中惶惶,原本他還只是擔心霍玄不悅,改了主意,不把行宮選址南青鎮。可他越想越心慌,此時甚至擔心羅家被牽連。
他吩咐護衛立刻趕回羅府,将事情一五一十禀告他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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