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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玄忽來了點興致,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問:“不管當如何,管又當如何?”
“你若不管給個準話,我再去想別的法子。總比這樣不明不白懸着心要強。你若管的話,那……那我就好好謝謝你。”
“如何謝?”
肖折釉怔了一下。是啊,如今身份發生了轉變,他與她宛如天與地的差別。若說什麽報答,倒顯得虛假。
她目光一掃,落在一旁的桌子上。她走過去,端起茶壺仔細倒了杯茶水,又用手背觸了一下杯壁試溫,這才将茶盞遞給霍玄,道:“将軍喝茶。”
用他的茶來謝他,也是夠讨巧的。不過霍玄并未說出來,他将茶盞接過來,喝了一口以後又把茶盞遞還給她。
肖折釉向來沉靜如水的乖靜眸子難得染上幾分雀躍的小欣喜,她問:“将軍是肯幫忙了?”
霍玄眼中有笑意,卻仍舊不肯給個準話。
羅立風和蘇若雲進來,看見肖折釉站在霍玄面前說話,微微驚了一下。羅立風立刻笑着走上前去,笑道:“霍兄,這孩子沒吵了你吧?”
“無妨。”霍玄眼中的笑意慢慢收起。
“是這樣的,當時那婦人尋短見,若雲瞧着可憐就給帶回來找大夫醫治。如今命算是保住了,還得知有了身孕,也算是喜事一樁。只是眼下也到了該回去的時辰,這一家子是先帶回去照顧着,還是命人給送回家去?”
“帶回去罷。”霍玄幾乎沒有片刻的猶豫。
羅立風的眉角一跳,顯然是有些意外。他立刻又笑着說:“是該帶回去照顧着,一群孤苦伶仃的孩子,也不能會照顧他們的嫂子。”
蘇若雲則是上前來,牽着肖折釉的手,親昵地領着她上樓。
肖折釉走到樓梯的時候,不由回望了一眼霍玄,剛好撞上霍玄審視的目光。肖折釉一愣,匆忙收回視線。
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霍玄總是在審視她。這種審視的時候也太多了些吧?
“好好歇着,不要太憂心你嫂子了。若是餓了,或是缺什麽,告訴阿莺就好。”蘇若雲溫柔地望着肖折釉,眼中含着點同情。
“謝謝夫人。”肖折釉規矩謝過。
等到蘇若雲下去了,肖折漆和陶陶才小跑着過來,眨巴着眼睛望着肖折釉。肖折釉明白他們兩個的茫然無措,可是她也懸着顆心,不清楚霍玄的态度。
畫舫逐漸離開南青鎮,肖折釉坐在美人靠上,望着窗外向後退去的風景,憂心一片。
當初定元帝匆忙将幾位前皇帝的公主賜婚,幾位公主嫁的都是他新提拔的手下,無論是官職還是家世都不盡如意。若說起來,也只有她嫁的霍玄身份高一些。當時賜婚的旨意下來,幾位公主都暗中去調查自己的未來夫婿,肖折釉也不例外。她也花了心思去查了霍玄的底細。
就像誰也沒想到皇位最後會落到當年偏居一偶的三王爺身上,對于那場皇位的争奪,三王爺就是一匹黑馬。
而霍玄,也同樣是一匹黑馬。
他不是帝都明定城的人,是随着三王爺一并殺進皇城的,是三王爺手中的利刃。當年有謠言霍玄是三王爺的私生子,這傳言有聲有色,甚至連霍玄的父親都這麽認為。後來三王爺稱帝,他對霍玄連連提拔,且不說霍玄的戰功足以坐在那樣的位置上,只是定元帝與他的交情實在非同一般,據說私下裏連君臣之禮都免了。
至于霍家……
肖折釉眸光一凝,她顯然是不願意再回憶住在霍府的那小半年了。
“嫂子!”肖折漆一聲驚呼。
肖折釉急忙收起思緒跑到小木床邊。紀秀君皺着眉,口中溢出幾句不甚清楚的話。肖折釉握了她的手,在她耳邊喊了她幾聲,她皺起的眉頭才一點一點舒展開,又沉沉睡去了。
傍晚的時候,畫舫在岸邊停下來。進來個肥壯的婆子,将紀秀君抱起來,仔細放在馬車上,肖折釉帶着弟弟和妹妹一并上了馬車,馬車辘辘前行,帶着他們去往羅府。
馬車在羅府停下,肖折釉掀開窗邊的竹簾,望見一老者立在府前候着,應當就是羅知州了吧。在他身邊還站着幾位老爺、公子。待霍玄從前面的馬車下去,羅知州立刻恭敬地迎了上去,在霍玄面前說了兩句話。
霍玄只是略一點頭,繼續往府裏走。
肖折釉的目光落在霍玄的身上,心想這人還是和記憶裏的有些不一樣了。她慢慢将簾子放下,等着羅府的人安排着他們下馬車。
羅府将肖折釉幾人安排進一個獨門的小院子裏,派了兩個丫鬟進來伺候,又派了大夫重新給紀秀君診脈下藥方。大夫剛走,又進來一批丫鬟,送來換洗的衣裳。
“哇!”肖折漆看着桌子上的新衣服,杏眼裏一片欣喜。她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仔細摸了兩遍,才擡頭望向肖折釉,問:“真的是給咱們的?”
肖折釉正在喂紀秀君喝藥,聞言,嘴角不由浮現了一抹淺淺的笑。
許是這一日實在是折騰得太累了,肖折釉這一晚睡得格外香甜。接下來的幾日,一頓三餐都有丫鬟按時送來,每天晚上也會有大夫重新給紀秀君診脈。
這樣的日子反倒是讓肖折釉心裏有些不安。
直到第四日的清晨,小院裏才來了個丫鬟帶走了肖折釉。被帶到霍玄那裏,肖折釉這才松了口氣。
“給将軍問好。”肖折釉微微彎了一下膝。
霍玄“嗯”了一聲,寫字的筆未停,也沒有擡頭看她一眼。
肖折釉在一旁杵着許久,才走到霍玄身邊,主動給他磨墨。她悄悄看了一眼,見霍玄正在畫一座宮殿。
肖折釉不由有些驚訝。
霍玄這個人吧,能畫畫已經夠稀奇了。沒想到不畫山水不畫猛獸,畫得還是宮殿。肖折釉收回目光,為霍玄添了一盞茶水。
因為她曾經查過霍玄,所以她知道在盛行點茶法的如今,霍玄卻獨愛泡出的清茶。
一盞茶涼了,肖折釉就重新為他沏一杯。
一杯又一杯。
霍玄手中的筆頓了一下,奪過肖折釉手中的茶盞一飲而盡。他将茶盞放下,道:“去拿本書來讀。”
“什麽書都行?”
“嗯。”
肖折釉在一旁的十錦槅子裏翻了翻,最後翻出一本《千裏志錄》來。她看了看,也沒太走近霍玄,而是立在那兒開始讀。
肖折釉的聲音初聽的時候帶着南方水鄉小姑娘的軟糯,可是聽得久了,才能聽出來軟糯中的清朗,好像入春時破冰的清溪。
讀了近小半個時辰,肖折釉不由有點累了。不是念累了,是站太久了。她的眼睛從書卷中擡起,偷偷看了霍玄一眼,見他畫得專注,沒有注意到這邊。肖折釉一邊繼續念書,一邊小心翼翼地向一旁挪了挪,一直挪到十錦槅子另一邊的一排玫瑰小椅,她在起頭的一把椅子裏坐了個邊兒,仍舊念着書。
霍玄擡眸看她一眼,又收回視線。霍玄懸着筆,聽着她清淩淩的聲音,再沒能落筆。他将筆放下,從案邊的書卷下抽出一張紙來,那上面寫着肖折釉的生辰八字。
他的指腹劃過紙上的字跡,眉心微皺。
聽說早夭的孩子便是與父母沒有緣分,會轉世尋找有緣份的父母。若他的女兒還活着,也便是這般年紀了。他将紙張小心收起來,靜靜望着肖折釉。
第一次見到肖折釉的時候,他便覺得她那雙眼睛有些熟悉。像極了一位故人。
明明那樣小的年紀,又弄得一身狼狽。可就算是被丫鬟從水裏拽上來的時候,她的動作都帶着一種骨子裏的得體。量過的步子,挺直的脊背,輕緩沉靜的語速,還有面對別人的同情時,那一閃而過的慌亂窘迫。
霍玄一曬,忽覺自己的想法、做法有些荒唐可笑。
讀書聲一頓,肖折釉感覺到了霍玄的打量,她站起來,小聲喊了聲:“将軍?”
霍玄慢慢收回目光,他輕輕叩了兩下桌面,緩緩開口:“你願意同我回明定城嗎?你的家人可一并跟去。”
肖折釉有些沒明白霍玄的意思,愣愣看着他。
“算了。”霍玄又一擺手,“去吩咐丫鬟擺膳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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