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前線

漆黑的蒼穹如同被巨大的黑綢遮蔽住,星月無蹤,連一絲光澤都沒灑落;蒼穹下,一簇簇火光沖天,那是人間的光輝。

營帳中,寧長安睡得正熟,猛地聽到賬外洪亮的叫聲,睡眼惺忪地坐起,高聲向外叫道:“何事啊?”

“小大夫,大軍卯時一刻要開拔,你要是還未起身,快些起來準備。”

寧長安先是一怔,反應過來後擡手拍拍腦袋,拿過衣裳穿上,穿戴好後去點燈,簡單給自己梳好辮子,端着木盆去賬外要熱水。

等她收拾妥當,背着包袱和藥箱走出營帳時天還是暗的。

大軍已經整裝待發,一萬将士站成四四方方的隊形,在衆多火把的映照下,氣勢沖天,力拔山兮,看得寧長安心跳如擂,忍不住把腳步放輕。

默默繞邊走過去,想找一個認識的,見到韓雲越時眼前一亮,硬着頭皮走過去,小聲道:“韓校尉,我是不是遲到了?”

“沒有,還有一刻鐘。”韓雲越自認還是了解小姑娘的心态的,肯定是被吓到了,安撫道:“你別怕,我們鎮北軍的士兵都是很友善很好相處的。阿寧大夫,你把藥箱給我吧。”

說着從挂在馬上的包袱裏掏出一塊大棉布。

寧長安眨眨眼,不解道:“韓校尉,這是做什麽?”

“哦,阿寧大夫,我們要快馬加鞭,你不會騎馬,待會兒跟大将軍共乘一騎,記得一定要抱緊大将軍,要不然你會被甩下來的。這藥箱你背着不方便,拿來我挂在馬上吧。”

“抱,抱緊?”

只能說這粗漢子真不了解姑娘家的羞澀,這小大夫再小,再不避諱地給傷兵治病也是個姑娘,這話說出來,寧長安耳朵都要紅透了,忍不住把藥箱抱緊,只是對面的小将沒給她這個機會,直接動手要搶過去。

“阿寧大夫,大将軍出來了,你趕緊過去吧,別抓着了,藥箱給我,我保證不會把你的藥給弄損壞的。”

寧長安盯着那被搶走的藥箱,真有一種搶回來跑回營帳的沖動,四下一瞥,都快要把頭給埋到脖子裏去了,咬牙快步向前走,一氣呵成走到最前方。看着那一甩一甩的馬尾巴目光發直,她怎麽上去呀?

容涵看着那低頭的小大夫真是有點想笑,伸手過去,“阿寧大夫,大軍要出發了,上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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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忽然出來一只大手掌,寧長安下意識地擡頭看去,看到一張面帶笑意的俊臉,那笑容暖暖的,伸手放到那只大手掌上,那掌心的溫度更暖和。

容涵一個用力便把這小姑娘輕飄飄地拉上馬背,叮囑一聲:“抓緊。”而後看向施令的校官,示意準備出發。

旌旗一揚,鼓聲響起,随着一陣響徹天際的出發聲,大軍開拔,踏着鐵骨铮铮的步伐,前往戰火紛飛的最前線。

駿馬奔馳,呼嘯而過的狂風嗦嗦作響,由不得寧長安多想,亦顧不得羞澀,只能張開雙臂緊緊抱住眼前之人的腰身,埋頭在他寬闊的背脊之後,一顆心随着飛奔的駿馬一般,咚咚咚的飛速跳着。

快馬加鞭三個時辰後,暫時休整。

下馬時還是借着他的手下來的,寧長安真覺得不好意思了,一下馬低頭說了聲謝謝将軍就抱緊包袱走到角落處,顧不得髒不髒的,坐在官道邊休息。

“阿寧大夫,過來烤烤火吧。”

寧長安擡眼看去,想想還是過去吧,剛坐下便聽鄧小将軍又道:“阿寧大夫,我們都是些粗漢子,你一個小姑娘跟着我們,要是有什麽不周到的地方,你盡管說,別客氣啊。”

寧長安搖頭,笑道:“沒事的,我沒有那麽嬌弱。”

這小将軍是昨日認識的,是那位老将軍的兒子,對她很客氣,疑惑道:“鄧小将軍,老将軍在軍中養傷,你怎麽還出來呀?”

“去給我老爹報仇啊,把那些北疆蠻子殺個片甲不留;再說我爹五個兒子,我是最小的,用不着我去伺候湯藥,有我大哥在就夠了。”

鄧小将側頭看不遠處的大将軍一眼,感嘆道:“阿寧大夫,你可不知道吧,我比我們大将軍還要大兩歲呢,當年大将軍調過來的時候,好些人都不服氣。”

寧長安抿唇笑笑:“我懂,因為太年輕了,資歷不夠。”

“是啊,然後我們動不動就去挑釁,最後全部被大将軍斬于馬下。”鄧小将說着指了指自己和韓雲越,自憐道:“我跟小胖兩個剛開始是最不服氣的,也是被大将軍收拾的最慘的,這輩子都忘不了了。”

“韓校尉不胖呀,為何要叫小胖?”寧長安好奇地問。

聞言,坐在邊上烤火的一群人都笑起來,韓雲越拉長了臉,其中一位解釋道:“那是被大将軍整治前,這家夥從一出生就是個肉球,從小胖到大,最後被大将軍收拾一通,誰都沒想到竟然瘦下來了。”

鄧小将軍哥倆好地拍拍小胖兄弟的肩頭,指着架在火堆上烤的雞,笑呵呵道:“阿寧大夫,這只雞可是我早上特意到夥房裏順來的,今天啊,可是咱們小胖将軍的生辰。”

寧長安一訝,笑道:“早知道,我就給韓校尉備份小禮物了。”

韓雲越臉色好些,不在意道:“阿寧大夫哪裏的話,咱們都是粗人,沒那麽多講究。”

說笑過後,再次出發,終于在關城門前趕到黑水城。

黑水城山巒疊嶂,易守難攻,可以說是對戰的第一道防線,若是黑水城被突破,周邊城鎮必會被淪為焦土,直面北疆鐵騎的就是長春府。

若是長春府被突破,則東北危矣。

真正身處在戰場的最前線時,寧長安才真正感受戰況有多麽危急,竟然半夜襲城!

容涵眼中一冷,把身後的小大夫放下,讓韓雲越帶她去将軍府,有傷兵下來定會被送過去,即刻去幫忙。

寧長安怔怔的,忍不住問:“韓校尉,以前也有這樣嗎?”

“阿寧大夫,打仗哪講什麽道義,尤其是那些北疆蠻子,根本就是頭餓狼,經常偷摸進城,看見什麽都要搶,連城中的百姓都肆意燒殺的,偷襲更是不用說。”韓雲越憤憤道,緩了一口氣說:“阿寧大夫,走吧,我帶你去将軍府。”

“哦,好。”寧長安不由得多一句嘴:“将軍府,就是大将軍的府邸嗎?”

“大将軍的府邸在長春府,這是戰事發生後,大将軍來前線坐鎮,臨時充作的。大将軍不常住,反倒是從戰場上下來的傷兵,傷勢太重來不及送去軍營,就擡去将軍府醫治。黑水城的軍醫,就是一個在将軍府,一個在軍營。”

寧長安嗯一聲,不再想問,裹緊身上的棉衣,趕去将軍府。

将軍府燈火通明,果然有許多傷兵在的。韓雲越帶着這小大夫去找軍醫,解釋一番後沒有多做停留,趕去和戰士們一起上陣殺敵。

“小大夫,戰事緊迫,将士們的傷勢要緊,你就擔待些,先給醫治吧。”軍醫得知這小姑娘快馬趕過來的,這一日必定累了,只是現在沒法子,容不得大夫去休息。

寧長安點頭:“軍醫,我明白的。”

戰火直到天明才熄,卻還輪不到軍醫休息,寧長安剛給一個傷兵包紮好,眼前就出現一雙銀光閃閃的靴子,擡眼看去,見他衣角上有血,詫異道:“将軍,你受傷了?”

“這不是我的血。”容涵微微一笑,側身,指着身後的一名年輕女子,瓜子臉,柳葉眉,姿容頗為秀美,真真是人比花嬌。

“這是挽月,阿寧大夫在府中有什麽需要,都可以找她。”

寧長安看過去,這姑娘的年紀應該比她大些吧,詢問道:“我12歲,不知是該稱呼挽月姑娘一聲姐姐還是妹妹?”

挽月掩唇笑道:“阿寧大夫,我虛長你兩歲,你願意的話,可以稱呼一聲姐姐。”

寧長安颔首問好:“挽月姐姐。”

挽月虛應一聲,容涵再道:“戰事剛停,一些将士的傷勢重,還得請阿寧大夫海涵,先将他們救治好再去歇着。你忙吧,不打擾你了,屋外有候着的小丫頭,你忙完之後會帶你去歇息的院子的。”

回到書房後容涵便吩咐準備熱水,沐浴後歇兩個時辰他就要趕往城外的大營,看大丫頭的神色有些微樣,問道:“你有話想說?”

“回主子,奴婢只是詫異,您竟然會帶一個小姑娘回來。”

“那不是小姑娘,是個醫術高超的大夫,是黑水城最缺的。”

挽月垂首道:“是,奴婢會好生照顧那位小大夫的。”

在黑水城這些日子以來,寧長安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竟然如此有用,她的生命如此有意義,那些傷兵,她可以救活他們,她也在為保家衛國盡一份力!

日子充實,哪怕一睜眼就是要治療傷兵,閉眼前半個時辰還是在治療傷兵,她手上都開始長凍瘡,亦不覺得苦。

直到有一天,她一睜眼,竟然發現天上下雪了,紛紛揚揚的雪花飄落下來,把窗外的枯枝都染上了一抹亮色。

寧長安趕忙穿好棉衣洗漱好,用過早膳後猶豫一下,遲一刻鐘再去看傷兵,站在小院裏,仰頭看着飄灑下的雪花興奮極了,忍不住伸手去接一些,細細看看雪花的形狀。

“阿寧大夫沒見過雪嗎?”

寧長安轉頭看去,見是将軍,點頭道:“是呀,沒見過,這是第一次看見雪呢。我師父說長春府十月的時候可能會下雪,我一直盼着,沒想到現在才九月,竟然就見到了。”

“我朝北方的州府,很多冬日都會下雪的,你想見就能見到。”容涵微笑道,看她一眼,問:“阿寧大夫,可否進屋談?”

“哦,可以的,将軍随我來吧。”

剛一落坐,容涵便指着帶來的玄衣男子道:“這是高源,一旦黑水城守不住,他會護送阿寧大夫你回長春府去尋你師父,并且把你們護送到安全地帶。”

寧長安愣住了:“将軍?”

“你畢竟不是真的軍醫,我把你帶到戰場上的,有責任護住你的安穩。”容涵淡淡道,神色自若,半點不見即将到來的戰事的憂慮急躁,揮手讓高源去院子裏候着。

“我此來,還想請阿寧大夫你配些藥出來。”

寧長安心頭有些亂,她覺得她應該跟将士們共進退,她這樣逃走,豈不是逃兵,可她,确實是怕死的,能不死就不想死,正想着,忽的聽到他的話,便問:“什麽藥呀?”

“驅寒和解毒的藥物,五百名士兵的用量,五日之內配出來,可以嗎?”

“将軍,我有些聽不太明白,有五百名士兵中毒了嗎?我怎麽不知道,還有驅寒的,是不是太少了?”

容涵随意笑道:“阿寧大夫誤會了,是我要帶領五百精兵潛入北疆腹地,五日後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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