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錯過

夜色寂寥,微弱的火光忽隐忽現,襯的山林愈發寂靜。

容涵終于意識到不對勁,她怎麽梳着婦人髻?試探道:“阿寧大夫,你嫁人了?”

寧長安心頭一痛,握緊手中的木匣子,沒應,低頭打開木匣子,拿出裝有金針的布袋,“将軍,我要準備施針了,請你把上衣解開。”

容涵打量她一眼,他怎麽覺得這小大夫似乎很傷心,他剛才的問話也是避過不答,這算是默認嗎?難道她真嫁人了?

想歸想,手上沒歇着,三兩下便解開自己的上衣,露出精壯的上半身,以及身上的傷疤。這次比上次又多添了好幾條,他忍不住想看看她會不會問。

記得上次她給他治傷時還特意問過,他身上怎麽會有傷疤?他說,上了戰場的将士,除非想當逃兵,否則怎麽會沒有傷疤。

寧長安取出金針,給他下針。她眼中就只看到了穴位,只知道要診治,甚至就沒意識到他身上的傷疤比上一次看到的多了。

直到容涵把毒血吐出來,他都沒聽到他想聽的話,甚至這過程中就沒聽到過一句話。他怎麽覺得,她眼中像是沒他這個人一般?

“阿寧大夫——”

話音未落,一道嬰兒的啼哭聲傳來,寧長安當即站起來鑽進馬車裏去。容涵一臉錯愕,對着馬車不可思議地問:“阿寧大夫,這,這是你的孩子?”

馬車裏,寧長安正在給孩兒喂奶,聽到這話應了一聲。

容涵笑道:“這麽說你真的嫁人了,我如果沒記錯你今年是16歲吧,沒想到竟然都有孩子了,你丈夫呢?”

寧長安咬緊唇瓣,看着孩兒沒說話,給兒子喂好奶水,再給孩兒換好尿布,把髒的尿布拿出來扔到一旁的草木叢中,返身坐回去,垂眸道:“不知道将軍要去哪裏?”

看來他的直覺沒錯,容涵笑了笑:“阿寧大夫,你丈夫呢,怎麽就你跟孩子兩個人?”

“将軍別問了。”寧長安再次說道:“不知将軍要去哪裏,要是将軍沒想好,我就送将軍去最近的城鎮吧。”

容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覺得這次遇見她,她對他像是疏遠了許多,試探道:“阿寧大夫,你就不想問問,我為何會在大梁,又怎麽會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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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做平常情況下遇見,寧長安是會問的,可現在,她真的沒心情,搖頭道:“這是将軍你的私事,我一個外人怎麽好過問。”

容涵怔了怔,這話說的是沒錯,可他們好歹結識一場,他中了毒有生命之危,對她來說是無關緊要的,連問一句都不願?這不應該吧。

說不上什麽心理,容涵忍不住問:“阿寧大夫,若是相遇時我已經死了,你也無所謂嗎?”

“将軍說笑了,我與将軍萍水相逢,你的生死,哪能輪到我去在意與否?”

可能覺得自己說的太不近人情了,寧長安補充道:“若是将軍已經身故,我會幫将軍安葬,再去長春府幫将軍報喪,好讓你家中來接你回故土。”

“阿寧大夫,我以為我們的交情還算不錯。”容涵自嘲道。

寧長安扯扯嘴角,沒管他這話的意思,道:“夜深了,我要回馬車上去了,将軍歇着吧。明日一早,我們啓程,我送将軍去你想去的地方安頓,若是将軍暫時沒落腳之處,那就先找家客棧投宿吧。”

容涵沒應,反問:“阿寧大夫,這是急着趕路要去找你丈夫會合嗎?”

寧長安別開眼,那兩個字讓她心頭澀澀的,“沒有。”

“如此,那就請阿寧大夫好人做到底,陪我在大梁走完這一程。”

他也不懂為何要這麽做,但是胸口有些發堵,他就不想看到這小大夫對他這種拒人以千裏的表情,如同他們就是陌生人一般。

對他這種深宮長大的皇子來說,能讓他願意交一個朋友有多難得,偏偏這小大夫輕而易舉地做到了。他不得不承認,他對她的感觀不一樣,他都願意把她當知己了!

何況她之前明明有意向要來找他的,難道就是因為她嫁人的緣故,所以沒來找他?

容涵心頭皺眉,什麽樣的男子,竟然就讓她這麽願意嫁了;她這次對他這麽疏遠,也是因為她那個丈夫嗎?那她丈夫呢,他問了三遍都避過不談。

“在下欠阿寧大夫的情,全都記得,等我回盛京,十倍奉還。”

寧長安明顯是不情願的,婉拒道:“将軍,這恐怕不合适,我們男女有別,不好共處在一處,若是将軍身上沒有銀兩的話,我可以先借一些給将軍。”

男女有別?她以前可沒說過這種話,容涵好笑地問:“這次追殺我的人是要置我于死地,而且不止一批,不見到我的屍體,他們絕不會罷休。阿寧大夫,你說我一個人上路,我還有命嗎?”

這……寧長安安撫道:“我可以幫将軍換副容貌,這樣,你就不必擔心了。”

容涵定定地看她一眼,笑道:“阿寧大夫,你這是覺得我之前欠你的情還沒還,怕我說話不算話,還是我這個人真的很令你厭惡,你一刻都不想跟我多待在一處。”

“沒有,将軍多慮了。”

“既是如此,你又不急着趕路,幫我把身子調養好後再給我打個掩護,為何不能?”

寧長安一噎,轉念一想反正她現在也不知該去往何處,應道:“那好,就按将軍說的吧,不知将軍要去往何處,又準備在大梁做些什麽?”

“那你呢,怎麽會來大梁的,你師父呢,還有你的丈夫,怎麽會就你自己一人帶着孩子出門在外?”容涵還是忍不住想問。

寧長安低下頭,沒應。

寧王殿下很識趣地知道,不能再問了,至于他要去哪?呵呵,帶着一個小嬰兒他能去哪,萬一病着傷着了,那就更是哪裏都不用去,什麽都不用做了。

他的親兵應該還在山裏找他,那批追殺他的殺手應該也在山中找他,找不到後應該會出山來找他,甚至随時會有人從山裏出來。

若是殺手,有這小嬰兒在這,要是有什麽閃失,這可賭不起。

此地不能再留了!容涵當即決定道:“阿寧大夫,把火堆滅了,我們現在就啓程。”

寧長安一愣:“現在?”

容涵點頭,一邊站起來把火堆滅掉一邊解釋道:“我原本帶着親兵走山路要去潛江縣,路上遭到殺手伏擊。那批殺手應該還在山中找我,萬一大晚上的從山裏找出來,我們被撞個正着,那就不妙了。”

寧長安把他這番話想明白後猛地站起來,走,對,馬上得走,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到時候可就危險了。

坐上馬車,寧長安當即揚起馬鞭趕車。

容涵沒鑽進馬車裏,就坐在她身旁,沉吟道:“我們先去最近的城鎮落腳,找客棧投宿,只是帶着孩子,我們只能假扮成夫妻,就要一間客房。

在客棧休養十來日,我身子調養的差不多,我們去潛江縣,找個小院住下,還是假扮成夫妻,我要暗中把潛江縣查探一遍。等三月底我就啓程回大周,耽誤阿寧大夫大概四十來天,可以嗎?”

“為何要去潛江縣,追殺你的人既然在路上伏擊,證明他們知道你的行程;他們在山中找不到你,肯定回去潛江縣堵你,你去不是自投羅網嗎?”

容涵笑問:“你不是說可以幫我換副容貌嗎?”這易容術還真是一樣好東西。

寧長安抿抿唇,專心趕車。

“哎,孩子多大了,叫什麽名字?”

“兩個多月,叫瑾兒,瑾瑜的瑾。”

“瑾兒,好名字。”容涵問:“那瑾兒姓什麽?”看她沒說話,心中嘆氣,她這是跟丈夫吵架了,還很嚴重,連個姓都不願意透露?

“停車!”容涵面色微變,拉住她的手臂,待馬車停下來,當即跳下去,走到大路中央,撲倒在地,細細聽辯。

寧長安奇怪極了,跟着跳下去,走到他身旁,怪異道:“将軍,你在做什麽?”

“聽馬蹄聲。”容涵站起來,拉着她往馬車走去,把馬車拉到路邊停靠,解釋道:“我若估的沒錯,起碼有二三十匹烈馬往這裏疾馳而來,不用半刻鐘就會趕過來,你到馬車裏去看着孩子,免得孩子被吓到。”

“哦,那,那你呢?”

“放心吧,他們應該不會是追殺我的那批殺手,應該是大梁的軍隊趁夜趕路,不會對普通老百姓怎麽樣的。”

寧長安點點頭,剛鑽進馬車抱起孩兒,就聽到一陣陣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在耳邊噠噠作響,孩兒就被吵醒了,急忙哄着。

這不是大梁的軍隊,是鳳祁南的死士,甚至他自己就在這隊列裏,聽到嬰兒的哭聲心頭一動正要過去探探便聽到一道男子的聲音:“不好意思,各位軍爺,我家孩兒小,這會兒剛好餓醒,我娘子正要給孩兒喂奶;擾的各位軍爺心煩,真是不好意思,軍爺勿怪。”

夜色下,誰也沒看清楚誰的臉。

既然有男子,鳳祁南沒多想便繼續趕路,怎麽都沒想到,心心念念要找的妻兒就在這馬車裏,一個恍惚間跟他錯身而過。

醒來的那一刻,他只覺得他的心空了,一時都回不過神來,等反應過來,他已經顧不了那麽多,甚至是指揮皇帝的探子,把人手派出去,把潛江縣翻個底朝天也要給他先把人找出來。

鳳祁南苦澀地想,若是把潛江縣翻遍都找不到人,胤都的那個“死人”只能活過來,他只能回去争儲了。

馬隊過去,嬰兒的哭聲也沒了,容涵亦是沒多想,掀開車門簾剛想說話就意識到她可能真的在給孩子喂奶,他聽力好,聽到嬰兒的喝奶聲了。

還好天色黑,看不見,否則真要尴尬死了,只能當做什麽都不知道,別開眼說:“阿寧大夫,我來趕車,你在馬車裏照顧孩子吧。”

話落,當即放下車門簾,拿起馬鞭去趕車。

将軍應該沒看見,只以為她是抱着孩兒吧,寧長安默默地想,否則她都不想跟他同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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