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啾咪

周一又是課程全滿的地獄模式。

奚溫寧趁着下課休息,拿了詩添夏的卷子,在抄數學後面的大題,想帶回家再想想解題思路。

這兩次月考她的成績不好不壞,十一月的期中考試進步也不多,所以稍微要花費點力氣好好學了。

磨磨蹭蹭寫完以後,奚溫寧的視線飄散,突然想起徐遠桐背上的傷不知怎麽樣了。

她拿出手機給他發了消息。

奚溫寧:你背傷好點沒有?

等了很久,直到一節課上完,手機振動,徐遠桐才回了一條語音。

奚溫寧把頭都快埋到課桌裏,悄悄地聽着略帶起伏的聲線,有點勾人。

“剛才有事沒看到,我疼的話,你來給我上藥嗎?”

明知道他在故意調侃,但她還是有點臉燒。

真的是,兩面派了不起啊。

奚溫寧:上藥就算了,給你一個啾咪吧!

徐遠桐:……啾咪是什麽意思?

“溫寧,放學能不能聊聊?”

陡然聽見郁柚說話的聲音,奚溫寧一只手還拿着手機,另一只手的筆跡一滑,直接在卷子上面劃出了一道黑色的長線。

她擡眸,看着女神站在自己課桌旁邊,稍顯疲倦的臉色,點點頭。

“好啊,要不要去哪裏坐坐?”

“随便你決定。”

奚溫寧用水筆的尾端壓着臉頰,想了想:“那就去實驗樓的天臺吧。”

郁柚挑了挑眉:“你怎麽連這種地方都知道?”

那裏是經常逃學的不良少年們才會去的地方吧。

奚溫寧:“……呵呵。”

……

實驗樓的天臺是能上的,但樓梯很高,直上直下還要扶着牆,一般人也不太知道。

奚溫寧快速收拾好文具盒,等下課鈴一打,就準備拿着書包走人。

作為文藝少女,大概去一趟學校的天臺必不可少。

至少奚溫寧覺得,郁柚非常适合這種地方。

她長長的雙腿屈起來,找着牆根坐下。

還從書包裏拿出一罐可樂,扔給奚溫寧。

“我養母真名根本不叫盛曼妮,我看過戶口本,她本來叫盛玲玲。”

因為嫌棄名字太土,才去改成了一個假洋鬼子。

郁柚從小到大,與同學的關系都是冷冰冰,而被奚溫寧知道了家中的情況,倒讓兩人的關系突飛猛進。

“盛曼妮和她老公開建材廠,私底下還做傳銷。”

她的口吻淡淡,就像在說別人家的閑話。

“她極品的事我都說不過來,你也太逗了,還在她面前演戲,她會相信我每天晚上不回家是去學習的?”

奚溫寧:“我是覺得她戲太足了,忍不住想比她更浮誇,殺一殺她的銳氣。”

郁柚倚在牆邊,裹了一下校服外的大衣。

“有件事我想和你道歉,之前聽說你和徐遠桐走得很近,我很想了解你是怎樣的女生,所以才讓你別管詩添夏,想試探你的反應。”

奚溫寧也不嫌髒,在她旁邊坐下來。

“你和徐學長在初中的時候就很熟吧?我還蠻好奇的。”

“那時候徐遠桐在學校裏,比現在還要悶,還要冷。”

郁柚抿唇,思考的時候氣質相較于平時,更多了一些溫柔。

“我初一剛入校的時候,他和現在不太一樣。”

“是無敵小霸王?”

“不,還不如說是小悶包。”

奚溫寧把兩條腿放平,滿臉錯愕:“講真?!”

“是啊,難道你覺得我喜歡他,就因為他長得帥?”

奚溫寧一本正經地搖頭,盡管內心全是吐槽。

“我覺得你除了和我一樣是膚淺的顏控,肯定還看到了徐學長‘有內涵’的一面。”

其實,郁柚很怕往事,覺得既回不去又相當殘忍。

“我見過徐遠桐被同班同學拖到草叢的泥裏,他以前也被欺負過,但那次……他把所有人都打到鼻青臉腫。而且,因為他特殊嘛,學校都沒法做出什麽嚴重的警告,更奇怪的是那幾個人後來都有點不順,至此之後,沒人敢惹他了。”

那時,徐遠桐皮膚過白,白皙的線條柔化了整個人的氣勢,唇瓣處的清冷唇線又不夠陽剛。

到了青春期發育的年紀,荷爾蒙分泌旺盛,他比一般學生還要自律和勤勉,身體力量的優勢也愈發明顯。

“我忽然就知道,人生有時候需要反抗。”

郁柚告訴她,之後有一次養母想克扣她的飯錢,她就直接報警。

盛曼妮是最要面子的那種人,只好将怒氣收斂,對她稍微好一點。

想起初中第一次鼓起勇氣向着徐遠桐搭讪的場景,郁柚都覺得傻氣。

“我竟然拿着試卷去問他題目,太他媽瞎了。大家都要寫幾個步驟的題目,他一下子就算出來。”

奚溫寧有點說不上什麽感覺。

一時想到什麽,突然噴笑了。

“他說他最喜歡學習,說不定是真的呢?”

郁柚:……

這個奚溫寧又在抖機靈。

……

被欺淩的天才少年。

光看這幾個字,都能給人帶來少女心怦然觸動的畫面感。

奚溫寧不敢想象一直以來如此嚣張傲慢的徐遠桐,也有過那種經歷。

奚溫寧:“以前他和我說過,什麽喜歡只是多巴胺的作用,當時覺得這種高智商都超變态的好嗎!”

郁柚:“也是,他也和其他告白的妹子說過‘你在我眼裏大概就是一萬個細胞的組合’,簡直有毛病吧。”

兩人吐槽一陣,她又想起來:“哦,不過‘你喜歡我沒用,我只喜歡學習’也夠白癡的。”

所以,徐遠桐一直會拿這種很欠的話來敷衍女同學嗎。

奚溫寧嘆了一聲氣,認真分析:“我覺得吧,徐遠桐這種類型,保護自我的能力太強了,其實內心缺愛,很孤僻又驕傲,特別不好親近。你呢,又和徐遠桐是一類人,都不在乎這個世界的任何規則,你們很酷啊。”

“……是嗎?”“對啊,女神你膚白勝雪,随便一個表情都是超好看的,你這不是欺負人嗎?”

她言語真誠,眼睛裏的光閃閃發亮。

郁柚反而對眼前女孩的這份生動可愛羨慕不已。

“我覺得我挺喜歡你的。”

奚溫寧受寵若驚:“真的嗎?!我也超級喜歡你的!”

大概也只有少女時代才能結交到如此單純又與你迥然不同的朋友吧。

到更大一點的時候,人總會被定性。

那時候就會有鮮明的界限橫亘在你們之間。

你知道有的世界不可碰觸,你永遠也無法企及,圈子和圈子之間即使有交集,也有不可逾越的鴻溝。

好在她們仍然擁有十六歲的花季,爛漫美好。

郁柚忽然單手撐地,雙腳一彈,利落地站穩了,起身。

那後頸處一抹絢爛的彩色發絲,随之張揚。

“算了,徐遠桐大概和我八字不合,以後就當普通朋友吧,反正他這種腦子有坑的也很難駕馭。”

奚溫寧擡眸,看着她對自己眨了眨眼。

一陣疑惑掠過心頭。

對哦,郁柚幹嘛找自己出來說這些。

幹嘛要突然把徐遠桐的事情都說給她聽啊。

難道是……

她的小秘密早就被發現了?

——

十二月連續幾場雨,教學樓前的足球場積儲了大灘的淺水,一眼望去,倒映着即将凋零的樹木,大地像一塊鏡湖,風一吹過,驟然起了波瀾。

在水中颠倒的建築和植物,也随之顫巍巍地模糊一片。

學校裏的風景美的教人心生搖曳。

徐遠桐從水邊路過,去往體育館的時候,那畫面美得令人窒息,迷妹們都忍不住驚呼。

他又高又挺,就算只是着了一身校服,也格外妥帖迷人。

碰巧這節是體育課,奚溫寧班上和高二精英班共用一個室內體育館。

站在遠處望着徐遠桐淡漠嚴謹的神情,她發現學神就連上個體育課也是不茍言笑,絕對不說多餘的一個字。

似乎,這個人已經習慣了只要在她面前就沒個正經。

奚溫寧和同學們熱身跑圈的時候,徐遠桐已經在打籃球了。

高挑的背影幾次落在她的眼中,她想起他也被欺淩過的事實。

奚溫寧不免有點心疼。

班級裏的女生們一邊排隊一邊聊天,她趁機打開手機軟件,給他發了條信息。

奚溫寧:你們班上一個叫王登允的,熟嗎?

片晌,徐遠桐察覺衣服兜裏的震動,低頭拿出手機。

下一秒,他尋到她們班級的方位,遙遙地望過來一眼,臉上辯不出是什麽表情。

她忽然就笑起來,睫毛彎彎。

……

奚溫寧運動細胞欠缺,也不是特別愛運動,就站在排球球框的旁邊偷懶,美名其曰給她們遞球。

徐遠桐提步過來,手裏還拿着礦泉水瓶子,擰開來喝了一口。

随意清朗的樣子,惹得奚溫寧班上那幾個女同學都不打球了,往他們這裏狂瞟——

“是徐遠桐啊啊啊我的天。”

“你說怎麽會有他這種年紀大佬啊!又帥又會打架還會念書!”

她們迅速圍作了幾個小團體,特別自然地讨論起學神少年的日常。

“奚溫寧和他好像真的蠻熟。”

“他們關系好詭異啊,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誰知道呢,徐遠桐平時都蠻冷淡的吧。”

身邊叽叽喳喳的議論聲愈發光明正大。

奚溫寧想到以前在初中,遇上和她同一節體育課的英俊小哥哥,她也特別激動。

那時候她還是塊小肉餅呢。

轉念一想,現在全校都知道他們認識,臉上莫名地燒起來,有種愉悅悄悄地從胃裏蹿騰而上。

奚溫寧聽見徐學神問她:“‘啾咪’什麽意思?”

她噗嗤一聲,擡頭看着學神。

“這個只能用肢體語言表達的。不過就算你不介意,我也不能在這裏做給你看啊。附近這麽多你的迷妹,我還沒走出體育館就會被打死的!”

他剛想擡手拍她腦袋,想起這是在學校,默默地收回了動作,只是嘴上依然說:“不這麽演不開心是吧?”

徐遠桐已經知道應該是他猜的意思了。

啾咪什麽的,不就是麽麽噠。

“對了,你問王登允做什麽?”

不管兩人再如何保持距離,這樣私底下的談話肯定會惹來小聲的議論。

奚溫寧也不去糾結太多,回答學神的問題:“我打算去參加‘愛影社’啊,前陣子事情太多了。王登允是社長吧?聽說他們還在招新,我就想去試試看。”

另外,還有一個始終沒讓奚溫寧沒拿定主意加入社團的原因,就是“愛影社”的副社長是邬明君。

要和這種校花打交道太累了,她們就喜歡被所有人都捧着,也不怕摔下來成了折翼天使。

徐遠桐有點意外,回她:“你喜歡電影?”

“挺喜歡的,我想以後能從事和拍戲有關的職業,當個導演什麽的就很贊啦。”

她的想法也談不上“夢想”之類宏大的詞語,不過說到對未來的幻想,确實是想當一位導演。

“其實,我想去考藝術生的,戲劇學院導演系,不過還沒和家裏說。”

徐遠桐手裏握着礦水瓶子,唇邊流露幾絲笑意:“厲害哦,這波很穩,沒毛病。”

他意外地沒有調侃她,奚溫寧心情很好,順勢誇他:“你以後成為世界知名的物理學家,我給你拍紀錄片啊。”

徐遠桐怔了怔。

亮堂的體育館內,周圍還有學生在打球,有球鞋擦過地板發出的聲響,還有随手抛出籃球的弧線,落到地上咕嚕咕嚕滾到一邊去。

他安靜地看着她。

奚溫寧大概不覺得這件事本身有多動人。

看着鏡頭裏的你,用我的雙手去凝住時光裏所有贊美你的美好。

而它們都只屬于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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