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愛美人不要江山

不管旅途多麽漫長，終歸有結束的一天。

三個月，一個幅員遼闊的王國，柏林他們從邊境走到了中心，進入了繁華的王都。

鱗次栉比的房屋，寬闊喧嘩的街道，不亞于一個任何現代大都市的熱鬧。路希卻敏銳的發現，貧民乞丐雖然隐藏在角落，可數量也相當可觀了。

十五年來沒有女王的庇佑光環籠罩，是有些頹廢衰敗的跡象。難怪貴族們終于要盡全力迎回女王。路希聽柏林說過，其實大貴族對于王權是戒備又利用的。沒有女王，上議院是理所當然的最高統治，權力大增，所以許多貴族私下并不急于把貝兒的轉世找回來。

只不過，近年來幻獸肆虐的情況加劇，許多貴族的軍隊損失慘重，甚至城市裏的流民愈來愈多，影響了治安；大貴族們這才真心體會了有女王守護的好處。

“連享樂都受到影響後，他們終于暫停了花天酒地，要思考下現實問題。”單獨面對路希一人時，柏林鼻子哼哼的出氣。“等我，嗯，一定要整治整治。”

這家夥還胸懷天下啧啧，果然是年輕氣盛。路希暗自感慨。

“可這個貝兒，看上去對治國大事也一竅不通。”路希有點替他憂慮。“別說你要學霍光張居正，親王殿下想要大權獨攬，也很不容易的。”

她沒取笑他要靠美男計從女王那兒搞定什麽，因為她清楚，自己是以那個冒牌貨侍女身份入京的，就像被打上了某種印記，要想以後過得輕松愉快，這個家夥還真不能倒黴。

他倆原來還是一條繩上的蚱蜢。這個認知讓路希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巍峨聳立、富麗堂皇的宮殿，真女主此刻卻沒有機會進去。自從進了王都，貝兒就被此地一些沒有眼力勁的貴族明裏暗裏鄙夷着觊觎着，這個言語打擊，那個還想拉攏。預料到可能出現的混亂與不快，柏林快刀斬亂麻，索性先安排她在城裏某家可靠的客店住下。

其實，因為終于見識到自己與柏林的巨大差距，貝兒內心黯然，正計劃着該怎麽出口告辭呢。兩人這些日來的暧昧，貝兒看得很明白，自身是陷進去了，柏林還不過是初階好感呢。

她的黯然柏林看在眼裏，于是更加催着“女王”快些去艾拉斯迦大神殿舉行再登基儀式了。可恨這裏總有些不懷好意的家夥想要阻撓，路希陪着他，也是傷透了腦筋。

“他們想拖多久啊，一頂帽子兩件衣服若能捱過半年，王室的臉面都不要了。”路希抱怨道。“女王”到了這個宮殿裏，總算有些把她當親信的意思了，畢竟其他宮廷女官更不像善茬，建立信任殊不容易。所以現在，路希可以打着“女王”的招牌堂而皇之找柏林商量事情。而當下，她的立場也和“女王”無比相近——趕緊登基，揭開謎底。可恨的是，有些混蛋還要為一己私欲來添亂。

“他們拖沓也不頂事，我會設法取得大神殿支持的。況且，原本女王的回歸，就符合了不少人的利益。”柏林磨着牙道。

“對了，貝兒呢，你有沒有去看過她？”路希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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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支支吾吾的回答：“去過一次，她悶着不大自在。可是，我不得不警告她回絕所有來訪貴族，他們的目的太複雜，不能讓她和他們牽連過多。”

得，這也是個麻煩……但願大神殿快點搞定，把事實真相暴露出來。

輾轉又準備了一個半月，艾拉斯迦神殿終于要為轉世的女王舉行加冕儀式了。高潔的聖池将迎來鳳凰血脈的回歸，王國終于要再次服從于她的女主人。

王國所有稍具地位的神官都莅臨現場，柏林也征得了大神官的同意，召集盡可能多的貴族甚至民衆來神殿觀禮。那麽多雙眼睛的注視下，一旦假女王的謊言曝光，就沒有任何轉寰餘地。他務必一擊致命，不讓這件事情再拖延下去。

即使，這樣，恐怕對于女王的威信會是一個巨大打擊。

“這種程度的損失，還能承受得起。”他偷偷對路希說。

等到儀式正式開始，他就沒有任何閑暇和心情去和別人商談了。幾乎所有人都凝神屏息，對緩步走入神殿的素裝“女王”行注目禮。

大神官領着十二位主神官，一齊朝“女王”恭賀，賀詞華麗冗長，路希聽得昏昏欲睡。

“女王”裙擺飄揚，白紗拖曳在地，一點點向着大殿中央的聖池移動。

聖池裏的金橙色透明液體在翻滾，在吟唱，仿佛也知道有什麽重要的事情正在發生。

“女王”靠近了，靠近了，她一只腳輕輕擡起，業已觸到那洶湧的波動。但是，突然間她被聖池之水給狠狠推了一把，摔出去足足有三米遠。

幾乎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女王”預備洗浴的聖池之水，拒絕了她。

上古鳳凰之血遺留而成的聖池，拒絕了她。

大神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失态的大叫：“怎麽會？”

十二位主神官也驚駭異常。“這不對，聖池相當于鳳凰的母體，怎麽會拒絕它的傳人！”

顯然只有一個理由，面前這一位，并非鳳凰血脈，并非貝兒女王的轉世！

有些本來就心裏存疑的貴族最先醒悟，很符合柏林意圖的高喊道：“這，這是欺騙！她決不是真正的女王！”

這種驚懼和懷疑甚至憤怒迅速在大神殿內擴散，很快連最外圍的普通民衆都知道這個可怕的事實。現場一片嘩然，這都是柏林所預見并計劃的。

他當機立斷，遣人控制了被證明為假貨的“女王”，并指示下屬維持秩序，以防暴動或者騷亂。先前布置的兵士完成好任務後，他才親自走到大神官身邊，悉心與他商量處理方案。

路希遠遠看着被士兵圍着、跪坐在地上神思恍惚的假女王。在被人控制之前，她試圖再一次接近聖池，再一次被排斥在外，滾得一身狼藉。小小的軀體蜷縮着，尚顯稚嫩的臉上絕望不已。

“拒絕了，為什麽，為什麽？”她歇斯底裏的大喊，哭泣，可是沒人願意理睬她。

聖域不會說謊，那便是唯一一個理由——她并非貝兒女王的轉世。一個冒牌貨，卻一直厚顏無恥的享受着女王的待遇，而且還不知身後有沒有別的陰謀，只怕，後面的下場很不妙。

“恬不知恥！”一個地位頗高的盛裝貴婦捂着嘴叫喚。“虧我們這樣相信她尊重她。”

路希剛好就站在她身畔，連忙制止她。“夫人，有什麽意見，回去再說。這裏人太多，不是聲讨審判的好地方。”

貴婦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通。“你這個鄉下來的小姑娘，能站在這兒全虧了那假冒女王，這時候居然還敢放肆？！”

來了來了，她這個依附假女王進京的女侍很快便被人鄙視了。不過，女主在手天下我有，她先前一直致力于和貝兒搞好關系（拉皮條？），等她歸位，将功折過不在話下。

路希保持耐心，跟貴婦稍微解釋幾句，又有全副武裝的士兵坐鎮，終于沒讓她把不滿情緒鬧大。

接着，作為相關人員之一，她被執政官帶走。因為柏林事先關照，沒有被關小黑屋，而是被軟禁在女官的獨立房間，或者被提審，或者單純等候調查處置結果。

路希估摸，有心人就要推出貝兒了。柏林應該能把這一切處理好吧，她對這家夥的能力還是有信心的。

路希猜測的不錯，柏林正和諸位貴族神官聚在一起，商讨方案。這個“女王”是僞劣貨無疑，追查其來源和緣由非常必要；同時，也需要再次想法子去甄別找出真正的女王轉世。

于是，具備特殊幻獸親和力的貝兒被柏林鄭重介紹給了所有人，并獲得了他們的關注。柏林自告奮勇，要去和少女談談這些可能。

因為知道既定結局，柏林在大神殿內表現十分高調。可他拜訪貝兒時，卻是盡可能的低調。

平庸中檔的客店并不臨街，但周圍尚算幹淨整潔。柏林只帶了兩個随從，還禁止他們貼身跟随。他走到貝兒下榻的房間門口，輕輕叩擊。

貝兒剛剛知道那位“女王”在公開加冕儀式上暴露真相的消息，心緒不寧。她既震驚，又有種淡淡的喜悅：那個傲慢的“陛下”，一路看來，并不與溫暖和煦的親王殿下相配。

甚至，貝兒心底還有莫名的憧憬：原來她和他不是一對兒，她也就不能理所當然霸占他的身和心，柏林親王殿下，目前依然是自由的。

柏林此刻的到來，令她吃驚令她赧然。剛剛還在偷偷肖想人家，就見到了本尊，這實在是……

“貝兒，我犯了一個錯誤。”柏林腳步穩健的走進了門，開口道。

貝兒的臉紅紅的，吶吶道：“被欺瞞卻不能怪你，連神官都認定了那就是女王陛下，你理應相信她。”

如果他足夠愛她……他應該說：我要遵從自己的心意，我的潛意識裏愛着的是你，冥冥中感情的指引，或許才是最真實可靠的；我相信，和我在一起的人，應當是你。

但是，柏林清楚，他并沒有作者計劃中那樣深深愛上貝兒。

他的心裏，确鑿有了另一個模糊的存在。這誘使他無法坦然的跟貝兒柔情蜜語，甚至，他妄想從她那兒得到一個過分的承諾。

他突兀的道：“其實也好，我其實……并不能輕易愛上那個所謂上天安排好的妻子。”

他停頓片刻，直直望向貝兒的眼睛：“我的妻子，我曾經的愛人，多年來我已經接受她的人格和記憶消亡的事實。我感激上蒼給我們那麽多年的幸福光陰，卻不能随便把所謂的轉世另一人當作她去珍愛。所謂轉世，和原來那位，并不一樣。其實，我一直在想，若是我沒有徹底愛上，等那位女王正式登基加冕，我會請求一項特別權利，允許我，這位大約不能稱職的王夫離職，或者說，結束這段婚姻。”

他說着說着，低下頭去。貝兒尚未想清他的真意，只覺得話中有話，并不能簡單的高興起來。

“對了，我想邀請你去趟大神殿。因為你特別的馴獸才能，大神官說希望見到你。”

明示暗示，都是給自己的将來作鋪墊——雖然那個将來還非常模糊。他從來不是卑鄙之人，他不喜歡亦不擅長玩弄感情。

貝兒愕然，水潤的雙眼盯着他，心裏升起一個模糊的、悲哀的念頭。她飽含深情的道：“好的，謝謝你的邀請，不過……其實，我也一直在想我渴求着的愛，其餘的，我不在乎……”

作者有話要說： 可憐的女主，碰到換了芯子的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