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貼身服侍

漫長的香甜的美夢……那是不可能的。嗚嗚嗡嗡，路希總聽到有蚊子在耳邊轉悠，煩也煩死了。她下意識一巴掌拍過，卻被某人抓住了手，使勁搖動。

“別睡啦，快起來，太太叫找你呢。快，讓太太覺得你愛躲懶便麻煩了。”

原來是誰在哼唧，真讨厭。路希睜開眼，本拟怒目以對。結果，眼前的場景先令她大吃一驚。這麽古香古色的房間擺設、服飾裝扮，似明似清，還有點《紅樓夢》電視劇的味道——是古裝片劇場？不對，如今這架勢……她就是到了“古代”！

耳中聽聞——“家裏前兒放出去幾個一等大丫鬟，正等人填缺。你可算運氣好的，被太太看重，撥去三爺房裏伺候。這次縱使補不上一等，也要升個二等。”

管事嬷嬷婁氏站在她的小床前，臉色可謂相當不錯。“你死了的娘托我照顧、你在西京看屋子的爹萬分拜謝，此回我掐着時機幫你說了不少好話，現今總算是對得起人了。利落點，把頭發衣裳都理好了，走，跟我去見太太。”

這是鬧哪一出？原來那個奇幻愛好者的作者也會鼓搗國粹古裝戲……

可路希沒一點興趣。想一想，那個年代，女人地位低下，出入不自由，幹什麽都受禁锢，連繼承權幾乎都沒有，甚至貴族女子都只能在後院一畝三分地興風作浪——太憋屈了，她極度不喜歡的。還有，依照作者的作風，萬一，要是這裏是什麽靈異鬼故事發源地，就更讨厭了！

好像，目前的她，身份還是宅院裏的丫鬟一枚，必須伺候人還沒人權的那種？

路希想着就頭疼，這日子實在太難過。說起來都怪柏林這家夥，她之前本來在現代社會好好休養……呃，那後來差不多被逼入絕境，也待不下去了……

但也得算他惹的禍，沒錯！跳跳樓就得救，是不可能的；顯然，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時候，他們已經再死一次，而後墜入某個新世界——也就是落進了作者的另一個坑。

柏林曾經和她分析，這位無毅力無恒心的作者常常只寫個大綱，畫幾筆人設，攤子鋪開來就管不下去，所以，兩人才可以屢屢穿梭在未完工的世界裏，窺見故事軌跡、擁有一定活動空間。又因為作者筆下的主要人物面容高度相似，他們才能夠直接轉換新的身份。

現在，簡直可以說是才脫虎口，又入狼窩；中華帝國，可真不是什麽好地方！

——而且還是以死作為代價換來的。求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且不論過程的痛苦，還有太多未知……據說貓有九條命，他們有幾條？

現實比人強。此刻路希再滿肚子不開心，也得先裝裝樣子。她只好乖乖整理自己，準備跟着婁嬷嬷去見該宅院的頭號女主人。幸虧時間還不很緊迫，她對着昏黃的銅鏡一面理妝，一面檢索翻閱這個身體的固有記憶。

小雨，本姓王，因為是雨水這天出生的，就随意取下了名字。目前十六歲，本是賬房裏伺候的丫鬟。針線不算上佳，口舌不特別伶俐，財會上倒有些能耐。王小雨早死的母親也在賬房裏待過，父親則在祖宅管了點事，地位說高不高，說低不低。她的職業目前來講不十分體面，卻也算有一技之長；可惜蹉跎到這把年紀，職稱還只有三等——誰叫賬房能人多呢；上頭掌事的，除了先生，還有精明得很的娘子們，連有點背景的未婚小姑娘都不好混的。

本來小雨也只能考慮嫁人後繼續熬資歷、期待有天能升職。現在，婁嬷嬷推了她一把，送到主子跟前去伺候，期待混個臉熟後更進一步。主子是誰？據說是這柏府裏的三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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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府，位于架空的天，。朝大都，乃是勳貴平安侯柏子善的府邸，家大勢也大。柏子善有四子一女，長子和三子嫡出，二子、四子和女兒皆庶出。侯夫人地位穩固，卻只得敬重不受寵愛，最喜歡最關心的便是三子柏林。

路希心想：哦，應該就是他了，柏府，柏林。她總是被投放到男主角身邊，所謂作者欽定的金牌女配？可惜，老是倒黴，該改名金牌炮灰才對。

婁嬷嬷在門口等得不耐煩，又催起來。路希只得更加迅速的收拾自己。看形象不太壞，她就先跟着嬷嬷去見太太侯夫人。前兩天她剛接到要換工作的通知，賬房便停了她手頭的事，清閑得很；她素來懶怠交際，只抽空睡覺，恰是花季年齡，臉色養得還真不錯。

從游廊穿過後園，觸目是一片老樹凋零、銀裝素裹的景象。初春時節，本不至于天寒地凍，偏偏昨晚又下了場薄雪，就顯出幾分凄清來。路希把自己裹得很緊，內心開始懷念空調暖氣。其實她穿得已經足夠暖和，只是看着呼出的白氣，就不由自主覺得冷起來。

多虧穿得厚實——路希跟着婁嬷嬷進門，見到女主子，不得不随着另外幾個小姑娘一起跪叩見禮。現代人的傲骨抵不過這具身體的習慣，路希即使心裏有疙瘩，也不能不顧及場合。想想，這種年代，奴婢的身家性命人權自由都捏在這位侯夫人手裏，她沒能耐跳起來當個急先鋒。

這裏目前看來，并不是武俠世界，可以拼武力值藐視一下“尊卑之分”。再說，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丫鬟，又有什麽武力值可言？

路希一邊腹诽，一邊留意侯夫人說些什麽。她臉作沉靜狀，偶爾回話，語氣淡定，還是比較博得女主人好感的。聽聞侯夫人的長子已經結婚，妻子剛誕一女，兩人正在繼續努力抓緊造人……哦，侯夫人對長子夫婦比較放心，就重點操心親生的三子的生活。

咳咳，路希算是搞明白了，這裏的柏林，剛過完十五歲生日不久，竟然比她還小。

侯夫人上頭沒婆婆，家事很有幾分把握。她數日前剛剛作主，放出去三子房裏的好幾個大丫鬟配人——就是認為她們只知道哄兒子、不夠持重，索性一把都換掉。大清洗過後，她便從身邊挑了個二等丫鬟去柏林那裏管事，此外還要填好幾個缺，就不好都從自己屋子裏出了。聽着侯夫人各種囑咐，路希分析出這麽個情形來。

慢慢的，話題終于移到王小雨身上。侯夫人上下掃了她好幾遍，對着領她來的婁嬷嬷道：

“這一個，年紀也忒大了點，怕是伺候不了三兒幾年。還是一下子從三等跳到一等……”

這侯夫人欲言又止，話沒說完，顯然給婁嬷嬷留了幾分餘地。看來，這位嬷嬷頗受尊重。

“太太，我向來瞧她是個妥當的，又有一技之長。模樣也穩重，不妖媚也不招人厭，瞧着舒坦。一個懂算賬的，叫着管庶務也恰當。如此，權當過渡，剛好教教新提上來幾個小的。”

“嗯。”侯夫人抿了口茶，一展手，馬上有丫鬟接過小瓷盤去。

“少爺那兒，先前幾個百依百順的狐媚子是打發出去了，好在已經得了您賜的白泉姑娘，總還要個成熟點的幫忙才好。”

“可究竟沒怎麽近身伺候過主子的，”當家主母沉思狀，“三兒那，只靠白泉一人恐怕忙不過來。”

婁嬷嬷為路希解釋道：“小雨這姑娘話雖不多，人還是聰明勤快肯幹的。賬房裏規矩嚴，她也沒有過啥錯漏。”

話裏話外都是為她擔保，如果是原主王小雨，估計要感激涕零了？路希心想。而這位侯夫人能容忍一個管事嬷嬷在跟前分辯這麽一通，脾氣也不很壞。她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氣，如果要參照《紅樓夢》，但願不是王夫人不是邢夫人更不是王熙鳳，像尤氏那種中正平和的，最好。

侯夫人終于主意拿定，任命也就正式下達了。在侯夫人主持下，侯府三少爺身邊徹底大換血，由侯夫人親信白泉新任“主管”，小雨當了副手，都算一等大丫鬟；餘下的二等丫鬟名額，大部分由三少爺院裏原有的幾個三等丫鬟頂上，部分抽調其他。如今掐尖的舊人已被趕走，白泉已被安插，。進。去接管，其實真正亟需培訓上崗的，差不多就路希一個了。

侯夫人在上，路希只能老實的聽從安排，随衆婢女一道叩謝主子恩典。唉，真不适應，還要口稱奴才；就算路希不斷催眠自己在演戲，也覺得進入狀态殊不容易。一切都等見到柏林再說。

“三兒前些日子去進香，昨兒才回，許是累着了。既然已經定好，婁嬷嬷和白泉就先把人帶去，厘清院內事務。晚些我再和三兒細談。你們先過去吧。”

女主人吩咐，屬下莫敢不從。路希盡可能淡定的跟着領路人婁嬷嬷往柏林院子裏去，小心認地方。大部分人看來，她的肅穆表情倒很顯踏實、甚至有些寵辱不驚的味道——路希才懶得管他們怎麽想呢，她只不願陪笑罷了。

小隊伍走進專屬三少爺的小院子裏，柏林剛好不在，一問，是侯爺叫到書房去了。婁嬷嬷說過幾句人事安排上的話，就先回禀侯夫人去了。于是，勤快的白泉一面幹起活來，一面給路希作上崗培訓——反正侯夫人發話，這院子裏，白泉要擔些當家責任的。

路希呢，基本的禮貌還是齊全的，就記得多看多聽少說話；哦，還有少動手——反正讓能幹人先頂着。

對此白泉不以為意，還當是她生手怕事，甚至好好鼓勵了幾句。路希搭腔不多，只一心盼着柏林快些回來。

我不想當人丫鬟，大丫鬟也不行——不對，就是主子也好沒意思，人身太不自由了。你回來，我們得好好算賬！

路希在心中吶喊了無數遍，終于，在天色完全黑掉之後，在微弱的燈籠映照下，她站在臺階前，與白泉及其他滿臉恭敬的丫鬟婆子一道，迎來了院子的主人。

柏林！

他漫步走着，目光本是随意轉動的，在他看到路希的剎那，立時牢牢的固定下來。熟悉的臉，熟悉的訝異表情，然後是熟悉的、壓抑的歡喜四溢。他嘴唇無聲開阖片刻，緊接着語調上揚，音量不由自主的放大：

“我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是當年狂迷《紅樓夢》的産物，啊，宅鬥文不可超越的鼻祖啊。前無古人，大概也後無來者。收藏了一套珍貴的、帶脂批的版本（還是戚序本加庚辰本為基準的校本），好想拿出來炫耀~可惜中二時期自己在書上寫了點私貨，好像很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