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聖女登場

十字軍團，顧名思義，應該是由教廷組織、以全能全知的天主為唯一信仰，誓要讨伐那些邪魔異端的團體。有共用敵人在前，主要矛盾掩蓋次要矛盾，所以，教廷暫時可以接受一部分心思不那麽純潔、行為不那麽端正的教徒，結成統一戰線，一起對付異教徒。

然而，更多時候，這一軍團實際上是各個勢力争奪土地和財富的工具。如果有需要，他們并不在乎把隸屬同門的教徒洗劫一遍，理由麽，僅僅是對方對教義的理解和己方稍稍有所差別。

為了一丁點不同意見，同樣衷心信奉天主的人們毫不客氣的打得頭破血流，争個你死我活不在話下。在某些人眼裏，是因為信徒們堅持正統太過極端；而另一些更清醒的人卻明白，這其實是雙方高層有着嚴重利益沖突的緣故。

譬如，現在正在交戰的兩個王國，布利登和弗朗斯。布利登征召的十字軍團向東開拔，名義上朝西邊的異教徒聚集地進發，途中勢必要經過弗朗斯的富庶之地。于是，布利登國王，借此東征的機會，敲定了侵占弗朗斯領土、掠奪弗朗斯財富的計劃。

計劃由來已久，而且實施了好些年頭。迄今弗朗斯某些地區還被強占着、必須向布利登國王交稅呢。被侵略的弗朗斯民衆也不甘示弱，紛紛站起來反抗。前些年，弗朗斯的新國王順利即位，都還要多虧了一位帶領鄉親們反抗侵略者的平民——聖女伊德。

這位鄉下姑娘伊德，虔誠而負有感召力，擁有鄉村教士們的大力支持。當布利登的騎士們跑來騷擾弗朗斯鄉民時，她偶然被人推出去、站出來，舉着火把和旗幟呼喚大家一起打跑壞蛋。這個幸運光壞附體的女孩，憑着一腔熱情，運用尚顯幼稚的軍事智慧，居然贏得了一場又一次勝利，甚至幫助弗朗斯的王位繼承人奪回一半領地，替他減輕極大壓力，促使了國王的即位。

伊德也因此深受普通民衆的愛戴，被崇拜她的鄉民們成為“聖女”——包括一些鄉村教士也樂于為這姑娘的事跡作宣傳，即使她目前還沒獲得教廷官方的聖徒認證。

如今，布利登的十字軍又要經過弗朗斯的地界，自然在邊境和對方的軍隊産生摩擦。前些日子萊曼大公帶隊，就被打了個落花流水，惹得布利登國王勃然大怒。因此，布裏昂公爵的任務之一，就是幹掉那些不識好歹的弗朗斯人；而後，才是繼續東征那些遙遠的異教徒。

蝗蟲過境。若要柏林形容，他心目中的這些十字軍就是這麽個模樣。什麽亂七八糟的人都在軍中混，組織紀律差，小山頭林立，除了搞破壞搞掠奪之外，樣樣不在行。這麽一群人，面對有着聖徒那般高潔勇敢的榜樣、一腔熱血保家衛國的弗朗斯邊境守軍，實在有點不夠看。

布裏昂大公的軍團铩羽而歸。當然實際上他并不能真正歸去，布利登國王有命，公爵也還好面子，須得繼續設法強攻。

遭遇的阻擊力度非常大，這令布裏昂公爵十分惱火。已經過去半個月，雙方幾次交手，布裏昂來的十字軍都沒能讨了好去，迄今被攔在弗朗斯邊境線外止步不前。連柏林這種打定主意渾水摸魚意在偷懶的，都被逼着去前方沖刺幾回。

“唉，弗朗斯那些混蛋，竟然一直擋着我們，簡直比那些異教徒更可惡。”營帳裏，布裏昂大公捏緊了馬鞭，正氣得吹胡子瞪眼。

一個有着典型壞蛋面孔的聖殿騎士出謀劃策：“大公閣下，我們的人手不足，不能硬抗了。”

布裏昂大公斜睨了他一眼，怒道：“你還有臉說，就是你們聖殿騎士團最沒用，裝備精良卻紀律松弛，不服指揮，老是拖後腿！對方多幾個人又如何，都是連馬都沒有的農民，竟然棍棒加弓箭就把你們這些膽小鬼給給打退了！”

被大公一番訓斥，聖殿騎士先生敢怒不敢言，還要繼續說：“主要他們是依靠一個瘋子般的鄉下女人……”

“一個女人都比你們強！”布裏昂大公咆哮着，踢翻了角落裏的壇壇罐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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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營帳外準備入內的柏林被裏邊的聲音吓了一跳，旋即決定繼續等候，免得撞上槍口。

聖殿騎士也咬牙切齒。“我們要好好籌劃，閣下。這個女人，雖然狡詐，但是很受器重，甚至那些弗朗斯農民甘心把她當領袖。如果能夠除去她，一定給那些蠢笨家夥的精神上很大打擊。”

把聖徒當作突破口，這種謀略沒有問題。柏林暗暗肯定。不過，己方是卑鄙下流的無恥騎士，對方是反抗侵略者的民族英雄；他心中的天平，其實是傾向後者的。

“……我們可以賄賂附近的主教，散播言論，告誡那些愚民，這個女人實際上招搖撞騙，根本就不是什麽聖徒。我們還要争取弗朗斯宮廷的支持，徹底揭發這個女人的真面目……”

原來是反間計，柏林默默為那個叫伊德的姑娘捏了把汗。這聽起來，很容易湊效。這個時代，那些為了利益的人，是什麽都幹得出來的；即使，讓他們出賣自家的英雄也一樣。

也不知布裏昂大公是怎麽采納這一策劃的。第二天，柏林卻接到大公面授指令：率隊突擊，再次強攻弗朗斯邊境防線。

“我已把那些膽小的家夥撤了下來。”布裏昂公爵親切的拍着他肩膀。“輪到你去立功了。”

柏林真是哭笑不得。當然，當着大公的面，他還是要表示自己必然不惜浴血奮戰，以全蘭瑟斯堡的威名。

見鬼，他才不需要那勞什子威名呢。

被趕鴨子上架的柏林叮囑安迪緊緊跟随，領着大隊人馬竭力沖鋒。兩軍對壘，絕非兒戲。就算是為了保命，他也不能退縮，須得往前方進攻進攻再進攻。被狂熱席卷着、幾乎是不由自主的揮劍戰鬥之時，他猛然注意到，正前方稍遠處，一位特殊的身影。

如果自由女神有原型，那也許就是她那樣的吧。女性的嬌弱被盔甲包裹着，露出的線條充滿了堅毅感，她舉起弗朗斯的旗幟，高喊着：

“為了我們的家園，為了我們的祖國——”

她身手矯健，騎術精湛，在亂軍中奮勇殺敵。雖然臂力不夠，殺傷力頗為欠缺，但聖女身先士卒，很能鼓舞士氣。弗朗斯的軍隊氣勢如虹，逼得布利登人步步後退。即使柏林盡量整合部署，卻攔不住這支心思不齊的雜牌軍丢盔棄甲、各自奔逃。

這場酣暢淋漓的勝利，卻成為了她的最後輝煌。然而柏林是後來才徹底清楚這一點。此時，他為了殿後，拖在了勉強掃尾的後衛隊伍中。一小股追擊者跟上，他率衆回擊，糾纏中，旁邊的笨蛋騎士胡亂搶攻，他被長劍砍中了一側肩膀。

真乃豬一樣的隊友……柏林突遭劇痛，險些墜馬，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繼續奔逃。剛趕回營地，失血過多的他便暈乎乎摔了下去，幸而安迪飛身救主，接住了他。然後，他徹底昏死過去。

再次蘇醒，他已經回到了蘭瑟斯堡，回到了自己的新房，擁有了路希的悉心照料。她雙頰紅得簡直不正常，眼睛裏都是血絲，正盯着自己，慢慢說道：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柏林張張嘴，發現說話是如此費力。路希彎着腰，給床榻上的他喂水。溫水滴到他皲裂的唇上，再一點點潤濕他的口腔。他靜靜聽着路希絮叨：中世紀的醫療水平不太高，她也拿不出更好的法子來，倒是女主角桑德拉懂一些護理知識，幫了許多忙。

“值得欽佩的女人。”路希說道。“你的後裔真了不起。”

柏林休息許久，終于能慢慢說完整的話了。“我很感謝你，桑德拉。”

路希猛然回頭，發現女主角赫然就站在房門口。桑德拉苦笑道：“這是我應該做的。”

她湊到他床邊，問道：“你感覺怎麽樣？沒有藥物，我只能依靠口服補液和物理降溫法——你之前肩膀受傷，失血很多，再加上感染，連續高燒，我幾乎以為你要救不回來了。好在你迷迷糊糊的時候，竟然還能夠配合。”

柏林費力的摸摸自己的腦袋。“我似乎在做夢，在河裏掙紮，除了渾身濕透，便是不停的喝水喝水……”

路希握住他的手，面露欣慰。“也許這就是你配合‘治療’的原因，一個恰到好處的夢。好啦，兩個月的時間，給布裏昂大公的面子已經很足了。戰場刀槍無眼，危險得很。你都受過重傷，最好就是繼續療養，不要再去參與十字軍們的鬧劇了。”

她想了想，有點不好意思的補充道：“實際上，蘭瑟斯伯爵也認為你不該繼續出戰。他認為……這麽危險的話，你至少得先有繼承人，最好還不止一個……”

柏林一時無語凝噎。這父親，看上去好通情達理麽。

不知出于什麽心态，桑德拉也跟着路希點頭，深表贊成。不過，她有些憂慮的提到了另一件事：“你休息了大半月，前線倒是發生了不少事，最重要的，莫過于弗朗斯的‘聖女’伊德被布利登軍隊捉住了。”

她頓了頓，道：“身為現代人，你們應該能夠理解，我非常、非常想救她。”

作者有話要說： Britain & France

貞德真是悲慘……看過米拉·喬沃維奇的版本，雖然立意有些混亂，但煽情得一塌糊塗。我深深感覺到聖人的魅力……Jesus

在戰場上，沖鋒是信仰，也是無可奈何。混在隊伍裏，不往前沖就容易被後方踩踏，掉頭更容易被當做敵軍給砍。好吧隊友看着你穿隊服還縮回來，督軍可以斃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