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奸臣06（捉蟲）

06

偌大的車廂裏，右側有位身穿錦緞的男人正漫不經心把玩着指尖的玉白棋子，馬車行駛一路颠簸，但完全沒有影響到他。男人身體沒有絲毫晃動，過了一會兒，他換個姿勢，盯着眼前用來打發路上無聊時間的棋和……人。

棋就是身前放着的棋盤。

人嘛……原之本掃了眼他面前一臉愁容恨不得抓耳饒腮的圓臉小胖子，老神在在。

棋盤上黑色的棋子眼看是回天無力了。小胖子圓潤讨喜的臉上也因為冥思苦想出現了哭相——若要讓喜歡胖頭孫子的老婦人瞧見，不定抱進懷裏怎麽心疼安慰呢。

原之本也沒催他速度，不緊不慢敲着手裏的棋，餘光裏盯着那道青色的身影不放。

“啪——”小胖子猶豫了許久，落下了黑子。

對面的原之本撇到黑子放下的位置，就笑了，緊接着放下手裏的白子。

棋盤上局勢已定，小胖子聳下肩，他本就是盤腿坐，聳肩塌腰更讓他團成一團，背後看像個受了氣的大團子。

終于把這幾天小胖子嘴炮的仇還了回去，原之本有些得意，但面上還是維持着高冷的做派，“你輸了。”

小胖子吸吸鼻子，不甘心地又看了眼棋盤，嘴硬道，“我還小！等我長大了一定比你厲害！”

原之本刮了眼他那身肥肉，沒提他前兩天還叫着自己不小了，笑眯眯說了其他的，“你現在雖然不通市屬不涉騎獵，不過，倒是也有一項比我厲害。”

“嗯？”小胖子眼睛一亮，興沖沖地問，“我怎麽沒發現？是什麽？”

慕如一坐在中間，看原之本在小胖子身上掃視了幾圈，心裏起了不好的預感，但阻止已經來不及，唇邊帶着笑意的男人溫柔開口，“你那身肥膘啊小胖子，那些喜歡做人肉叉燒包的黑店最喜歡你這種了。”

他笑眯眯地說完，等着小胖子的反擊，但這次倒沒見他氣鼓鼓回嘴，反而——

陸九善肉乎乎的小胸脯一起一伏，握緊拳頭，咬着嘴唇，逼着自己保持高昂的戰意不許在這個人面前輸，爬到外面，“停車！”

外面的人聽到他這話愣了一下，見主子沒有出聲反駁，馬車的速度緩慢下來，有人開口問，“陸公子有事嗎？”

“我要去騎馬。”他惡狠狠瞪了眼靠在車廂裏的原之本，大聲喊道。

“這——主子？”

原之本瞥了眼小胖子，揮揮手，對護衛道，“随他去吧。”又對着“哼”了一聲的小胖子道，“記得輸的人要幹嘛。”

陸九善抿了抿唇，“我知道。”然後等馬車一停就跳下去了。慕如一撩開簾子有些擔心地看着，見小胖子騎馬有模有樣的，才松了口氣。

剛剛小胖子眼底一閃而過的水光，應當不是錯覺。但對上馬車裏另一個若無其事撿棋子的人，她又嘆了口氣，不知道怎麽說。

從三人開始同路那天算起，這已經第幾回了？

饒慕如一記性好也算不清了。一開始還是原公子經常被小胖子噎到，但沒幾天，他就學會了靈敏的反擊，長長一針見血。照慕如一說，也是在交鋒中放棄了自己原本謙謙公子的人設皮子。

北上京城這一路，少說也要大半個月。路上又是三個人朝夕相處，怎麽也多了分親近感。

按理說，慕如一是個姑娘，這個時代，跟兩個男性坐卧都在一個車是不合禮儀的。但當時原之本說三人同行後，就遣散了她的馬夫，而原之本一行人只有一個大馬車，護衛都是騎馬。

原之本從小沒人教導，長大後身邊也沒有女性，對這些自是不了解也不在意；護衛不會開口；慕如一，慕如一人在屋檐下，不好添麻煩。而且男女同車，她最開始不覺得有什麽問題。現代男女同桌都沒問題的啊。所以等她意識到這是古代，這是不合禮儀的，三人已經同車好幾天了。

不過她本身就讓對方把自己當男性看待，這點上要有錯，錯都在自己身上。慕如一搖搖頭，翻了頁手裏的書，瞥了眼專注收棋子的人，“剛剛他眼裏有淚。”

原之本把最後一顆黑棋子收進棋罐裏，舒展了下筋骨，鳳眼輕擡，窺着她，似笑非笑，“心疼了？”

慕如一簡直被氣笑，這人最會轉移話題，這幾天她也看出來了，當即翻了個白眼，“對啊，我心疼了。”

“那怎麽辦，他今天輸了，我讓他準備午飯的食材呢。”原之本攤手，一臉無辜。

今天的午飯是趕不上附近的村鎮了，好在帶的都有幹糧，也能在樹林裏打到幾只野兔野雞果腹的。他跟小胖子就說的輸了要去準備食材，不許找侍衛幫忙。

“你啊。”慕如一搖搖頭，“他小小一個人，得捉到什麽，萬一捉到是田鼠或者蛇，你吃不吃？”

原之本想象着她說的畫面，雖然覺得這兩者都無所謂，但眸光一閃，順着她的意思搖了搖頭。

“這不是了。”慕如一道，“等停下來，我看附近有沒有野菜野果。”她似乎想到什麽，忽然抿唇笑一下，“我們帶了不少調味，倒是幸運。”

“幸運什麽？”

“會更好吃呀。”她露出牙齒笑了下，眉眼彎彎。

原之本盯着她光潔的臉忽然發起怔來，惹得慕如一有些奇怪，“怎麽了？”

“沒。”原之本合上棋罐，把它放到小桌上，拇指關節與食指相互摩挲着，他忽然問道，“陸九善那小胖子去京城是回家，你去京城是為了什麽？”

她愣了一下，顯然是對這個問題有些意外。

然後低下了頭。

原之本抿緊唇，她這是……有什麽想要隐瞞的嗎？

風若來信說查不到她的來歷，這個人仿佛就是個迷，唯一能查到的就是在邺城裏，她跟武林那群人有過一點交集，又很快分開。按理說，這樣的人，應該離得遠一點。然而，然而。

他沒從這人身上察覺到惡意。

而且她這麽弱，細嫩的脖子，他一只手就能擰斷。

好幾晚夜裏，他到她的床邊，映着模模糊糊的月色看這張臉，一寸寸都光潔漂亮的臉。想下手又收了回來，難得碰上一個長得順眼的人，又沒有武功內力，先留着也無妨。

若是萬一……原之本心裏過了一遭不好的發展可能，面上的表情難看起來。對面的人終于回答了，“為了一個人。”

“是誰？”

恰在此時，馬車停了。護衛在外面開口，“主子，車馬疲了，不如先在此地休息片刻。”

慕如一窺他一眼，忍不住笑了——這人八卦未成，臉色有點黑。不過，她現在才不要說呢。慕如一聳聳肩，掀開門簾，跳了出去。

“小善子，你怎麽還不下來？”慕如一用手遮着太陽，看着僵硬坐在馬上的陸九善有些不解。

小胖子扁扁嘴，不知道怎麽解釋。他在家一向貪玩，騎馬也就是一會兒工夫，哪有像現在這樣騎了大半個時辰的，這一路還有不少颠簸，要不是他本事大，肯定早被這馬給颠出去了。

“莫不是怕高吧？”沒得到回答，慕如一摸着下巴猜測。

“哼。”身後忽然傳來男人的氣息，慕如一閃過身子，原之本掃了眼騎在馬上手腳僵硬的陸九善，“他這是腿軟了，慫。”

“你才慫呢！”小胖子對這話反應很大，放開缰繩就要往下跳。

慕如一“小心”還沒說完，就看見原之本拽了把小胖子衣領，平安落地。

陸九善喘了幾口氣，他跳下來的時候也知道自己托大了，還是憑着一口氣硬撐，但現在，他偷偷掃了眼比他高出一大截的男人，別扭地說了句，“謝謝原叔叔。”

原之本瞥他一眼，“呆頭呆腦。”

“要謝的話。”他視線又在小胖子身上走了一圈，“你抓只鹌鹑來做午飯好了。”

“記住，要胖一些的。”

陸九善對着他的視線，不知為何抖了一抖，轉身嘀咕着，“還吃鹌鹑，美得你。這裏能找到只山雞給你吃就不錯了。”

話雖這麽說着，但他還是準備去問一問護衛，這裏到底有沒有鹌鹑，沒有就不能怪他了，是吧？

陸九善跟護衛們去打獵了，慕如一找了塊幹淨的草地，用幹淨的布鋪上，原之本看着還算滿意，徑直坐下，慕如一眼皮跳跳，也懶得說什麽，把有些散亂的頭發重新編好，她找了只小籃子出來，打了招呼準備走。

“你幹嘛去？”

“摘野菜野果。”

原之本猶豫了一瞬，起身，“我跟你一起。”

“你還是別去了。”慕如一道。野蘑菇和野果子生長的地方并不幹淨，眼前這人，潔癖不小。

“怎麽？”原之本眼睛一眯，難道她要通風報信？不行，為了避免這個可能，他更需要嚴加看管了。

“會髒。”

“……我可以。”

“那随你吧。”白擔心了，慕如一翻個白眼往旁邊的樹林走去，原之本慢悠悠跟在後頭。

作者有話要說：

*說點關于這個世界的想法。

曾經與基友談論到失憶設定。

不怎麽喜歡故事裏，因為失憶所以傷害到愛人開虐的情節。我固執認為，除卻大腦記憶，肌肉內髒身體直覺都會有條件反射而成的記憶。

即使暫時想不起那個人，但看到她你依舊會心生歡喜。

因為其他人的兩句話，你對她口出惡言心裏難道不會泛起密密匝匝的疼痛嗎？你深愛過的人，能對着她揮下手裏的刀嗎？

不過，世上的愛有千百種，我所認為的也太過單一。

（說這個其實因為本子不算失憶但也有感覺的。）

這個世界的原之本是從泥潭裏爬上去的，腥風血雨他經歷了太多，心腸早就冷硬了，不相信任何一個人。

如果不是如意是其他的實驗者（想用愛來感化），他不會有任何興趣，直接就殺了對方。

他不會留給自己一個未知的危險。

但，那是如意。

他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尊重她的選擇和意願不顧自己的如意。

即使這個世界初次見面，但他對她是不一樣的，所以，他下不了手。

絮絮叨叨說了一些，怕筆力不夠，只能用這種方法讓你們對本本和如意再了解些，嘿嘿嘿。

(/▽╲)親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