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奸臣11（捉蟲）

11

慕如一總覺得原之本最近有些奇怪。

态度奇怪，說話奇怪，表情奇怪。

從對方答應自己趕路後已經過去七天了，這七天在路上，原之本竟是沒有主動開口同她說話。

慕如一一開始有些擔心，莫非是對方知道了她來路不明？可按理說，如果知道自己的來路不對，這群人——尤其是那群見過血的護衛應當徑直就把自己殺了才是。

奇怪。

原之本最近還經常用那種複雜而糾結的眼神凝視着她，搞得慕如一心裏毛毛的，這人不會是喜歡上自己了吧？然後出于家族原因或是外界輿論導致不能在一起，所以他才這麽糾結？

馬車上趕路時間太無聊了，加上各色話本子的渲染，慕如一思緒沒注意就開始跑馬，腦補了一出愛恨情仇酣暢淋漓的國恨家仇。旁邊陸九善見她走神，忙“咳咳”兩聲——方才原叔叔問他中午想吃什麽，實際上用餘光掃視着慕姐姐，典型就是在問慕姐姐啊。

真別扭，原叔叔到底能不能找到老婆啊？

小胖子唉聲嘆氣，覺得自己一心為兩人琢磨考慮，操心得臉上肉都少了二兩。

“啊？你感冒了？怎麽這麽不小心？”

一邊享受着慕姐姐溫柔的詢問，一邊煎熬着原叔叔的嫉妒，陸九善覺得好人真難做，“慕姐姐，你中午想吃什麽？”

“随便吧。”荒郊野嶺的，沒什麽好吃的，熱水就幹糧，随便湊合些呗。

坐在一旁似乎事不關己的原之本皺起了眉頭，又不好好吃飯？這幾天慕如一吃飯都勉勉強強，似乎沒什麽胃口，這麽弱的笨蛋，要是萬一，沒吃好生病了怎麽辦？

這也不是什麽特別故意的關心，原之本只是覺得，嗯，出于對救命恩人的感激和，和，要有人在他眼皮下面因為吃飯吃不好暈過去了，那也太丢臉了。

是，就是這樣。

而且那人看着就挺讓人舒坦的，還是得好好養着，愉悅心情。

仿若不經意又掃過那人一眼，都說白皮子的人穿青綠色會更顯白，她也是如此。在青色衣衫的襯托下，她膚色白的，他眉頭一皺，太蒼白，有些虛弱了。

想到之前野餐對方吃野兔肉吃的很開心的樣子，原之本眉頭一展，打開車廂，身子躍了出去。

“我出去一下。”

陸九善跟慕如一對視一眼，覺得這句話都是在跟對方說的。

“慕姐姐。”

“嗯？”

“你喜歡什麽樣的人啊？”

慕如一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問愣了，小胖子有些羞赧，“我就是好奇女孩子都喜歡什麽樣的人？”

哦，這是可能有喜歡的小姑娘了。

現在小孩子真早熟，想現代她表弟才幼兒園就知道疊小紅心送給隔壁班的小女生了，真是老了老了。

想到現代，她一瞬間有些悵然，但很快打起了精神，笑眯眯道，“每個女孩子喜歡的都不一樣哦。”所以你喜歡的小姑娘喜歡什麽樣的可說不好~

“你說一下你的嘛。”

“嗯，我啊，我喜歡的，就是把所有的都給我的人。”她語氣像是在開玩笑但又有幾分認真。

小胖子瞪大眼睛，所有的都要給她，慕姐姐這是想當皇上？

這這這，這可是大逆不道的想法啊，陸九善憂心忡忡，想該怎麽告訴原叔叔，不不不，還是不跟原叔叔說了，要萬一原叔叔真讓慕姐姐去當皇帝了怎麽辦？

他得想個法子勸說慕姐姐。

兩人閑聊之際，忽然慕如一有股很不好的預感，長腿一伸，把小胖子往旁邊一踢，正好一道劍光刺了空。

那人穿着黑衣蒙面，拿着劍，“狗官兒子，納命來！”

說罷竟是沒管旁邊的慕如一，徑直往小胖子身上刺去，慕如一跌在角落，摸到手邊棋罐，忙砸了出去，恰好擋了一擋。這時，原之本也飛奔了過來。

他先是上下掃視了一圈慕如一，确定她身上沒有傷痕，又瞥了眼瑟瑟發抖的小胖子，才對上那位蒙面黑衣人。

“暗夜堂？”

對方沒說話，徑直刺了過來。

但縱是不懂武功的慕如一也看了出來，這是無用之舉，原之本單用手便把對方的劍奪了過來，黑衣人見被同伴攔截的護衛也包抄了過來，身子往後一躍，手裏抛出一把毒針，跑了幹淨。

慕如一被擋在原之本身後，好半天才，“怎麽了？”

“方才有人放毒蛇，怕咬傷馬匹，沒想到目标是你們。”原之本低頭解釋，眼底波濤洶湧——他看到殺手奔慕如一而來，心裏恨不得把對方挫骨揚灰。

等她乖順地靠在自己身後問問題，心裏的暴逆才慢慢緩和下來。

這麽大的情感起伏，只有兩次，上一次，也是在她身上。

原之本掃了眼對方，見她眼睫顫動，低着頭，可能是被吓到了，頓時心裏所有的思緒都被壓下，緩和了口吻，“沒事了。”

“嗯。”慕如一點頭，還沒說什麽，小胖子抱住原之本開始哭嚎了起來，“原叔叔太吓人了，好可怕啊。”

原之本皺着眉想甩開這小子，但想到甩開後這小胖子可能回去纏着慕如一，又硬生生忍下來，“現在沒事，先吃點東西，到鎮上再找輛馬車。”

慕如一對他說的沒有異議，小胖子拽着原之本衣袖蔫蔫道，“原叔叔，你得罪多少人了啊，怎麽天天有人追殺你？”

“是來殺你的。”

“啊？”陸九善這才回想起剛剛那人的稱呼，狗官兒子還有黑衣蒙面，是了，當時在邺城也是這群人要殺自己。“那怎麽辦，他們沒殺成是不是來要來？”

原之本瞥他一眼，“或許。”然後對着一旁沉默的慕如一，“我們需早日進京。”

護着一個慕本他樂意，再護一個小胖子——還是交給他爹自己護去吧。

于是一行人便簡單吃了飯，又到附近找了馬車，便匆匆上路，好在這裏離京城倒也不遠了，又行駛了三四日，便到了京城。

“糖葫蘆啦啊——”

“熱乎乎的大包子大包子！”

“驢打滾驢打滾，五文錢一個！”

……

馬車沒有在城門多做停留，似乎是護衛拿出個什麽東西，守城的官兵就趕忙讓開了道路，慕如一掀開簾子一角，撇着外面街道的模樣。

熙熙攘攘的人群，街道上各色鋪子還有叫賣的小吃，琳琅滿目落了滿眼。

馬車又轉了一個彎，街道上喧鬧的聲音漸漸遠去，小胖子也開始坐立不安，慕如一想估計是要到他家了。

果不其然，又轉了兩個彎，馬車在一道幽靜的府宅前停下，宅門大開着，還有個兩鬓斑白的老人伫立在一旁等候，見到馬車，眼睛一亮，想上前又硬生生停下了。

小胖子看到他，眼神一亮，“是吳叔！我到家了！”

一路上害怕被責罵的心情在見到熟識的長輩那刻煙消雲散，小胖子恨不得飛奔回去，幾乎是跳躍着下了馬車，撲到老人懷裏，“吳叔，我回來了！”

“哎哎，回來就好。”吳叔是陸府的老人了，從小看着陸九善長大的，這次他偷溜出府，吳叔比誰都急，看着小少爺好好回來沒受傷，才放了心想到要向那位大人致謝，只是那輛馬車卻早已離開了。

“怎麽了？”慕如一見原之本望了相擁的小胖子和老者一眼，就閉上了眼睛。安慰道，“他只是一回家有些激動，肯定沒有忘記你。”

靠在車壁上閉眼休息的原之本差點噎住，她難道以為自己因為那小胖子走了難過？

才不會好嘛，那小子早該走了。

又笨又饞，還軟叽叽地喜歡跟慕如一撒嬌，猜測出來的都是屁話，也是當時他一時信了小胖子的鬼話。思及此，原之本恨恨咬牙，瞥了眼慕如一。

她安靜看着自己，像是真怕自己以為那小子別扭一樣，真是……原之本“哼”了一聲，垂下眼，不再說話。

雖然她不知道喜歡眼前這麽好的自己反而去景仰一個沒見過的原之本，那，她就景仰好了。

反正也都是他。

他不吃虧。

只是，難道他現實裏還沒傳言裏有魅力？原之本百思不得其解，馬車駛過不知是第幾道彎，停下了。

原之本跳下馬車，伸手扶她下來，“這是你住的地方。”

他看着半新不舊的院子，把護衛留在門外，慢慢推開了門。

聽到推門聲才有個老仆從後院顫巍巍跑出來，身上還沾着土和葉子，見到原之本愣了一愣，随即臉上裂開一個笑容，“小少爺回來了！”

“壽伯。”原之本慢慢喊出一個名字，眼底複雜。

“哎，哎。”老人聽到他話臉上掃過意外和欣喜交錯的情緒，“還沒吃飯吧，我這就叫福媽去做飯，做少爺最愛的鲫魚湯。”他說着側過臉，枯瘦的手擦了把臉，慕如一瞥見他袖口肌膚有很多交錯的傷疤。

“不必了，我，就不在這吃了。”原之本道，“這是慕姑娘，之後她住這裏。”

福伯聽他拒絕後灰暗的臉一下亮了，把一旁的慕如一上上下下打量了齊全，“好姑娘。好姑娘。”

“我先走了。”他站在門口，又深深望了一眼庭院內的樹，那樹生得極為高大，枝繁葉茂，樹冠幾近把整個院子都罩入在內。慕如一見原之本腳動了動，随即毫不猶豫踏出庭院。

“原一。”

原之本回頭看她。

慕如一嘴唇動動，“你要記得吃飯。”

“好。”他本來不舒服的心因為她這句話好了很多，原之本盯着女子光潔的臉，她一襲青衣和身後翠綠的樹葉映襯地極為好看，他嘴角也帶了份笑，“這兩日會忙，我過幾天來看你。”

慕如一盯着空蕩蕩的外面，心裏播放着最後他那句話，越品味越不對，怎麽跟對家裏小媳婦說的一樣？

她當時也是傻了吧唧的，就只會點頭了。

哎呀呀，美色誤人。

慕如一搖搖頭，退回院子，壽伯正把大門關上，她趕忙上去搭了把手。

“好姑娘，別擔心。”老人和藹地拍拍她肩膀，“他……既然帶你來了這，說明你對他是特別的。這孩子沒那麽壞，會好好對你的。”

慕如一看着眼前明顯誤會了的老人，抓抓頭發開始解釋，她真的只是就是來借個宿的。

壽伯笑眯眯聽着，也不說話，顯然是沒聽進去她的解釋，慕如一心裏嘆口氣，想過幾日原一來了讓他解釋好了。

而此時千裏之外的另一位老者，聽着面前人的彙報，捋捋胡須，臉上帶了笑。

也吐出了一句，“這麽說來，現在那位慕姑娘在他那裏，是特別的。”

“是。”魯大牛應道，“但原賊狡猾，不知是真是假。”

“真與假無所謂。”老人推開茶樓的小窗，看向京城的方向，保養得宜的手指敲着窗沿，“都殺了便是。”

“那慕姑娘？”

“慕姑娘去之前便想到了這種可能，但她還是去了。”漁陽先生嘆息了一聲，“我們可不能辜負了這份心啊。”

“京城的人，西定京四，全部動了吧。”

這一次，不成王就成亡了，便看看那前朝木氏的最後一人命有多硬了。

老者如此想着，但臉上卻浮現了勝券在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