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抱住

蘇奕先是在祠堂罰跪一整天，後來又淋了好久雨，即使在後來菀棠獻出了一把傘，顯然也無法起到力挽狂瀾的效果。

他病倒了。

菀棠這時候才知道，原來蘇奕每次是會跟他們一樣給蘇老太太請安的，即使蘇老太太從來不會給他好臉色。

在得知這一情況的時候，菀棠的第一個想法是【哦豁，真能忍，是不是越是受磨難的人越是忍功好】，旋即她又覺得……蘇家人對蘇奕這樣絕情，難怪後來蘇奕也沒有興趣拉他們一把，直接拿蘇家開刀送蘇家人流放。

再然後菀棠想起來如今的自己也姓蘇……

頓時覺得更虐了呢。

菀棠牽了牽景氏的衣袖，“娘，大伯母會給表哥找大夫麽？”

她還記得李氏跟蘇老太太說完那句話後老太太的表情，老太太壓着眉，面皮子八風不動，語氣是那樣平淡：“哦，這種小事何必禀報我，你處理就行。”

小事。

才不會是小事！

處理不好會埋下禍根的，菀棠憂愁無比。

然而并不會有人理解她的憂愁，比如景氏，她從面前的一盤桑葚裏挑出最紫紅多汁的投喂給菀棠，“李氏要臉，當然會找。不過這跟你個孩子有什麽幹系？”

菀棠：“……”

關系大了诶，親娘。

蘇奕是因誰罰的跪，因誰淋的雨，因誰生的病。

都是因為她。

噢，她真是個紅顏禍水。

這麽一想，菀棠連桑葚都咬出苦味了，她說：“娘，我想去看看表哥。”

景氏就瞧着她：“怎麽地，生了場病倒曉得你這表哥的好啦。”

如果菀棠大點，景氏這話就有深意了，然而現在菀棠才八歲，景氏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菀棠搖搖頭，道：“表哥是救我的人，但是受罰的卻是他。現在他病了，我想看看他。”

“你跟他走近了，不怕別人也不喜歡你？”景氏吓唬她。

菀棠就抱住她蹭蹭：“有娘喜歡菀菀呢。”

景氏立刻心軟了，拍拍小姑娘的背：“去吧去吧，讓墨綠跟着你。不要留太久，打擾到你表哥休息。”

出了菀棠的廂房，景氏身邊的大丫鬟慶兒就過來跟她耳語：“老爺回來了，去了柳姨娘那處。”

“他還曉得回來，”景氏冷笑，又開始不正常了，好像跟蘇二老爺有什麽深仇大恨一般，“嫡女丢了半條命不曉得問候一句，也不怕溺死在狐貍洞裏。”

“柳姨娘在二道門守着呢，老爺一回府就被她截住了，”慶兒也憤憤不平，“肯定是買通了老爺身邊的小厮，不然她消息怎麽這麽靈通。”

柳姨娘截胡可不是一次兩次了。

“這麽不要臉的事情我可做不出來。”景氏端莊地說。

慶兒：“……”

是，她家二太太最是要臉的人。

景氏眸光一動，準備作妖：“去，讓楊氏把瑞哥兒抱來。”

瑞哥兒是二房庶子，也是二老爺唯一的兒子，今年才三歲。生母楊氏母憑子貴，俨然在二房有和柳姨娘分寵之勢。

……

菀棠還不曉得她便宜父親回來了，她帶着墨綠去探望未來的權臣。墨綠捧着最新鮮的水果，當然菀棠還帶着粽子糖。

一想到以後的以後，蘇奕成了權傾朝野的人物，動辄伏屍百萬流血千裏，而她作為一個小人物，居然曾經投喂過這樣的大人物……菀棠就覺得活着充滿動力。

這叫什麽。

這就是傳說中的情分啊。

蘇奕住的小院子很偏僻，非但如此，還很簡陋。但是打理得很幹淨整潔，青石道路，院內有一口池塘，圍牆四周生長着紫竹。跟菀棠的院子不一樣，她的小院子裏爬着紫藤，院落裏盛開着緋色重瓣的海棠花。

迎接她們的是個叫安九的小厮，長得瘦瘦弱弱，卻有一張讨喜的笑臉。

他喚菀棠五姑娘，喚墨綠姐姐，“少爺剛剛用了藥，睡着呢。”

那真是來得不巧。

菀棠說：“都已經來啦，我看看表哥再走。”

槅扇沒關，菀棠進了屋，把水果和粽子糖放在桌案上。蘇奕人躺在床上，原本蒼白的面色此刻燒成緋色，他的雙目靜靜地閉合，烏睫在眼睑處投出一小片黯淡的影。

他還沒有退燒。

縱然在未來的某一天，他會強大到難以捉摸，但是在這一刻，他只是一個看起來慘兮兮的小少年。

懷着一種莫名憐愛的心理，菀棠幫他撫開額上黏着的濕發。

而蘇奕就是在這個時候醒過來的。

他的眼尾泛紅，菀棠隐約覺得不對勁，然而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他攔腰一把抱住。

菀棠吓了一跳，拍拍他的手臂，卻發現他用得力道越來越大……那不叫抱了，簡直像是要把她束縛住……他明明看起來那樣瘦，又生病，菀棠完全不知道他的力氣是哪裏來的！

“表哥……”菀棠感覺她喘不過氣來了。

而蘇奕突然把她往下一壓，他把整張臉埋到了她的胸前！

隔着一層薄薄的春衫，菀棠可以感覺到少年灼熱的氣息肆意的侵犯着她的胸口。雖然她的這具身體才八歲……也正是因為才八歲，菀棠完全掙脫不開蘇奕這種不正常的力道。

她都忘記了呼吸，感覺到自己的心口窩子發燙，她的心像是要跳出來了，完全不知道下一個瞬間蘇奕要做什麽。

然後她感覺他的臉在她胸口蹭了兩蹭。

少年的聲音悶悶地傳入她的耳中——

“娘……”

……

……

一陣近乎悲壯的寂靜。

菀棠都忘記了害怕。

一瞬間，她只覺得自己怕不是傻了吧？

居然能聽出這麽蹊跷的字眼。

蘇奕還在抱着她，頭埋在她胸前，像是要汲取屬于他娘親的溫軟。

菀棠木楞楞地轉動脖子，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小厮安九。

剛剛屋內出動靜的時候，安九就過來看了……結果目睹了這一出慘戲。

安九感覺自己也要窒息了。

他家少爺突然發病，管八歲的五姑娘叫“娘”。

場面太慘，簡直慘不忍睹！

“五姑娘，我們少爺被夢魇住了，讓您受委屈了。”整理好表情，小厮安九不得不給自家少爺善後。

他火急火燎從井裏打了一盆水，三月時候的井水還是很有點涼徹骨的意味的，對着蘇奕就要潑。

菀棠這時候了，居然還有些擔心：“你家少爺還燒着呢，能潑涼水？”

安九抹了把臉，“不會更壞了！對不住五姑娘了——”

“嘩啦”一聲，一盆涼水對着蘇奕迎頭澆下去，只灌了個透心涼，菀棠的衣襟也濕透了。

怔了一下。

蘇奕的手臂的力道慢慢減輕……

菀棠搖了兩下，終于脫離束縛站了起來。

而蘇奕安靜地躺着，沉羽般的眼睫重新垂着，好像還在夢中。

又或者說剛剛那一切是一場夢。#####蘇奕：愛我你怕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