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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羽将人背回別院時, 衛昙嘴唇已經呈現出一種妖異的豔紅色,仿佛偷偷塗過女子的胭脂。

一般的毒,中毒後人皮膚表面和骨骼普遍色作青黑, 這種毒卻令他看起來皮膚蒼白輕薄得接近透明,血管明顯。随着毒性蔓延, 他的皮下開始生出赤紅的紋路,從手腳向身體各處延伸。

暗衛們和通雲館門人對此毒也是聞所未聞, 束手無策。他們試過用內力逼毒, 成效甚微,那些紋路好像活的蟲子一樣,甚至會避開他們的內力所及之處。他們不敢再亂來,只能把人帶回去向段詞求助。

禹棠的手比衛昙的更冰冷,她一路緊握他的手不敢放開,感受着他微弱的脈搏, 一下一下, 仿佛重鼓響在她心上。剛剛才失而複得, 若是再失去一次,她真不知道自己會怎麽樣。

那個和衛昙在一起的女孩叫桃枝, 表現得比禹棠還焦急。她自稱是和他認識的, 救過衛昙的性命, 也跟着一起來了,禹棠現在無心詢問,便也由得她。

段詞正和老友飲酒談天,接到弟子禀報, 聽說禹棠出事了,沒等他話說完,當即扔下老友匆匆而去。他向來穩重,流水主仆很少見他如此失态,不免覺得訝異,三人也一同起身跟了去。

怕毒血運行加速,子羽他們将衛昙平置廳中,禹棠跪坐他身旁,淚水漣漣,見段詞出現,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段叔叔,小昙沒死,可他又幫我擋了一箭中了毒,請您一定要救他……這毒箭是沖着我來的,不該讓小昙承受……”

段詞眉頭緊皺,一看衛昙的症狀,又聽說箭本是要射禹棠的,已然心知肚明,這是江沣跟自己示威來了。

“別着急,這毒一時半會兒死不了人,我會想辦法。”他寬慰着她,指了指旁邊的椅子,“你先別哭,到那坐下等着好不好,別擋着我。”

她現在六神無主,只好聽話地讓開。

這時流水先生等人也進到廳中,見此忙亂的情形,主仆二人同時驚呼出聲。

“衛昙!”這是少言寡語的阿忽,叫出衛昙名字的同時,人已如電光般閃到他身邊,執起他的手切脈,“是紅顏骨?”他臉色一變,看向段詞求證。

這種毒不會立刻要人命,但沒有解藥,會令人血液流動加快許多,正常人難以承受,一兩天內便會血管膨脹自內爆裂,結局依然逃不過一個死。

段詞神色肅然地點點頭。

“棠棠?你為何在這裏?”流水先生快走幾步來到禹棠面前,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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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棠詫異地循聲望向後者,臉上猶帶淚光,眸中卻突然迸發出一抹光亮:“小舅舅!”

流水先生,原來正是她的小舅舅南江海。

段詞将衛昙搬到一個房間,把所有人趕出去,獨留下阿忽。這裏就他們兩個人武功修為最高,但合二人之力,也無法驅除毒性,只能暫時壓制,延遲發作。要解毒還是需要解藥。

他們救治衛昙的同時,禹棠簡明扼要地将自己離家出走的起因,一直到現在所發生的事都告訴了南江海。

南江海聽得直皺眉頭:“江湖盟的人為什麽會針對你?一次綁架不成,又來一次暗殺,這其中必然有理由。”

“這不是廢話嘛!可是我也沒得罪過他們啊,那個什麽盟主江沣,我以前聽都沒聽過!”

“按照你所說,綁架你的一點紅,是知道你公主身份的?會不會,他們是想拿你要挾你父皇?”南江海猜測道。

禹棠大驚:“難道他們有不臣之心,想要謀逆?!那事情可不簡單了!我得通知父皇!”

南江海搖搖頭:“也不可斷言。你也說了,他們起初抓的人是扶蘭縣主,而你只是誤打誤撞之下,頂替她成了更好的選擇,說明你們倆對他都有用。”

“無論如何,也該警示父皇,讓他有所準備,萬一真有人謀反呢?”

“傻瓜,只怕你咳嗽一聲你哥那些暗衛都報上去了。既然知道了你的事,你以為你我想得到的你父皇想不到嗎?他可比你老謀深算多了。但就算朝廷想對付誰也是要理由的是不是?”南江海笑着拍拍她的肩,“無憑無據,誰能替你證明這些人都是受江沣指使做的?”

“不是還有段叔叔嗎?”禹棠不解地眨眨眼。

“你別忘了,他本身就是江湖盟的人,而江湖盟的實權可是掌握在江沣手裏的。若是到時候江沣反咬一口,說他聯合朝廷陷江湖盟于不義,你說你的段叔叔今後還能在江湖上立足嗎?”

禹棠沉默了,她不能為自己害了段詞。

半個時辰後段詞和阿忽先後出來,兩人俱是一頭大汗,累得不輕。

“兩位叔叔,小昙他怎麽樣了?”門一打開,禹棠立刻上前,急切地詢問衛昙的情況。

“暫時無事,別擔心,我稍微休息一下,會去找江沣讨要解藥。”

“辛苦你們了。”禹棠難過地垂下頭,“對不起,我老是連累身邊的人。”

“又不是你的錯。”段詞擺擺手,“我和江沣之間積怨幾十年,遲早要有個了斷,這次也不只是因為你。”

她又向阿忽道謝,這個人面冷心冷,她從小就有些怕他。阿忽冷冷道:“不必謝我,他本就是我徒弟,救他本也不是為了你。”

禹棠聞言一怔。

她以前聽衛昙說過他的師父是個絕頂高手,不過怎麽可能聯想到她小舅舅身邊這個惜語如金的仆人身上。

看來衛昙不善與人交流,除了天生比較遲鈍、衛老侯爺教育之法不得當外,他這位師父也“功不可沒”啊!可都是一個師父教出來的,穆恒怎麽就口齒伶俐,和他完全不一樣呢?

不過轉念一想,若是衛昙與穆恒一樣,說不定她與他就不會像現在這般了。她還是喜歡現在這個傻傻的、天真的衛昙。

衛昙醒來後,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最想見的禹棠,而是桃枝。

她不在身邊!那一瞬間,他以為不久前發生的都是自己做的夢,但一動之下,背上傷口撕裂的痛感告訴他不是做夢,他是真的找到她了,還幫她擋了一箭。

“糖!”他猛然從床上坐起來,推開阻攔他的少女,就要下床去找她。

“衛大哥,你現在有傷在身,還中了劇毒,不能到處亂走,否則毒性會加快擴散的!”桃枝看自己攔不住他,急中生智,把禹棠搬了出來,“你再這樣唐姑娘要生氣了!”

他果然立刻安靜了下來。

“她在哪裏?”見不到她人,衛昙還是無法安心。

“你放心,她在和她舅舅議事呢,我去幫你找她吧,你不要起來。”

看他老實了,桃枝松了一口氣,出去幫他叫人。同時忍不住心裏酸溜溜的,說不清對禹棠是嫉妒還是羨慕,或者二者兼有之。

她只是長河郡外一戶普通農家之女,卻生得頗有幾分姿色,免不了心性高些。附近幾個村子上她家說媒的幾乎踏破門檻,可她一個也看不上,一心想着攀高枝。

幾天前洗衣服的時候桃枝在河邊遇見了昏迷的衛昙,見他生得俊美不凡,穿着也不像普通人,覺得這大概是老天爺恩賜給她的一樁好姻緣,當時便将他撿回了家。這樣的例子戲文上可多了,一句“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成就了多少千古佳話?

誰知他清醒過來後,一不問她姓甚名誰,二不謝她救命之恩,直嚷嚷着要去找什麽“糖”。

好在他身上有傷,那時候失血過多,激動之下又暈了過去,她才勉強留住了他。

後來桃枝發現衛昙有些呆傻,也猶豫了一番,不過他長得實在是出衆,而且她相信他必然有個不同凡響的身份,便打定主意,跟定了他。

衛昙只在她家停留了兩天,稍微好一點後就要走,桃枝怕他一去不回,以帶路為由硬是和他一起來了長河。這麽大的長河郡,她不信他在茫茫人海中真能找到一個不知身在何處的人。

只要能留在他身邊,一男一女獨處難免日久生情,她有把握慢慢俘獲他的心,讓他忘記那個誰。

豈料禹棠的出現将她的自信心瞬間擊碎成粉末。兩人比較之下,猶如皓月秋蟲,她幾乎要低微到塵土中去。

他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也要保護那位姑娘,這讓她如何去争?

不過既然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總不好就這樣将她丢開吧?如果他真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哪怕只能做個妾她也認了,總好過她留在鄉下做一輩子的農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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