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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昙這次離家出走, 一去就是幾個月,要不是有太子的人來知會過,老侯爺真急的要滿天下親自去尋人了。氣是實打實的氣, 尤其看到他回來後還一副魂不守舍,時不時癡笑的樣子, 更恨不得家法伺候,讓他長長記性。

不過孫子的變化他也看在眼裏, 深感欣慰。以前那是真呆, 和他說話問十句答不上五句,外人想要和他好好交流更是難如登天。做錯了事,也不知道辯解,只會畏畏縮縮等着挨打。

因為流言蜚語,衛纓一直對那個沒見過的公主有成見,連衛昙離家出走, 他也覺得是被她教唆的。現在的衛昙居然學會了主動關心他人, 他回家的當日, 甚至懂得奉茶向他下跪認錯,如果這都是公主教的, 那她還是個不錯的姑娘。可這樣衛昙就更配不上人家了。

衛昙回家後按禹棠所說的做, 表現得很好, 無形中已經令爺爺的怒氣消弭了大半。

他沒有提讓爺爺去向皇上請求賜婚的事,現在他正努力着讓自己做一個他們眼裏的“正常人”,讓更多人接受他,到時候才能減少他們對自己和禹棠的非議。

兩人自宮門口分開後就失去了聯系, 這已經是第五天,衛昙每天都在思念中度過,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和他一樣。

而皇宮裏,禹棠和奉天帝卻冷戰了五天。

父女兩人見面一開始還是高高興興的,分別這麽久,又心疼女兒在外面吃了那麽多苦,奉天帝當時就誇下海口,禹棠想要什麽都可以。

“真的我想要什麽都可以?”禹棠聽父親如此承諾,不由眉開眼笑。

“君無戲言。”只要能讓閨女高興,這時候她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他也得設法弄來。

“那麽……”她突然害羞起來,閉上眼,深吸一口氣,“那麽,請父皇賜女兒一個驸馬吧!”

奉天帝龍顏大悅,禹棠一直不肯嫁人,每次說起要為她指婚她都甩臉色給他看,眼下這女兒終于長大懂事了,他簡直感動得想哭。

人選他是早就看好了的,穆恒人材萬中無一,本身也心悅于她,聽禹襄說他還特地為她追到了不空山去,兩個人真是天生一對。

然而聽到禹棠說出來的那個名字,他卻傻了,說好的穆恒呢?

“你說你要嫁給誰?”他一時沒想起她說的人是哪個。

“衛昙啊,江鹿侯衛纓大人的孫子,您也見過的。”禹棠提醒他,“就迎春宴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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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衛纓的孫子,他倒是有印象了,臉色也漸漸垮了下來:“那個傻不伶仃的小子?”

确實是長得很漂亮的一個孩子,可漂亮頂什麽用啊?話都說不清楚,哪個皇帝會要這樣的女婿啊?這閨女是想坑她自己還是坑爹啊?

禹棠見她父皇不說話,黑着一張臉,便知道沒那麽順利。

她坐到他身邊,像講故事一樣,将她和衛昙之間發生的事一件件說給他聽。

“不行不行,這一個絕對不行。”奉天帝雖有所動容,但最後依舊眉頭緊鎖,一口回絕了她的請求。這是她的終身大事,就算自打嘴巴他也要收回之前的承諾,“朕早已為你物色了最合适的人選,比他優秀得多,你也認識的。”

那衛昙肯為她舍命,固然對她是真心實意的。可夫妻之間需要的不只是愛情,更要相互扶持到老,他不認為那孩子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他女兒一生無虞。

“我知道你答應了把我嫁給穆恒,可除了衛昙,我誰也不要。你要是不許,我就一輩子不嫁人,大不了把衛昙綁來做我的面首,反正我名聲已經夠壞的了,不差這一樁。”

禹棠對着父親一通吼,一抹眼淚,拔腳頭也不回地跑回自己的栖鸾殿,令宮人關上門,任他派誰去傳召也不許進。

世上也就她膽敢仗着自己的寵愛肆無忌憚地違逆他。奉天帝被她氣得要死,當即也下令禁軍将栖鸾殿圍起來,不許樂安公主踏出宮門一步,連同她最信任的春夏秋冬也一同被禁了足。

這下她和衛昙之間連可以用來傳話的人都沒了。

楚貴妃端着甜湯,猶豫再三,還是鼓起勇氣進了皇上的勤政殿。

他正坐在幾案前批閱奏章,聽到有人進來,擡眼見是她,面無表情地問了一句:“貴妃怎麽來了?”

這些天奉天帝因為禹棠的事心情很不好,父女二人互相僵持着誰也不肯給對方臺階下,倒黴的是侍奉帝王左右的宮人,送個茶水都戰戰兢兢大氣不敢出一下。

“天熱了,臣妾聽說皇上最近胃口欠佳,特意為您做了解暑清熱的甜湯,皇上先休息一下喝一點吧。”楚宓将湯遞到他面前,笑得比甜湯更甜。

奉天帝微不可察地皺皺眉,眼中掠過一絲不耐,但伸手不打笑臉人,他接過去一飲而盡。

“可以了吧?朕還要批折子,你且退下。”放下碗,他冷冷地下逐客令。

英國公被削爵流放,楚氏沒落後,她還是貴妃,在宮裏的地位并沒有受影響,只是失去家族庇護的她已經不敢再像從前一樣盛氣淩人。

她繞到案前,默默跪下,見她還不走,奉天帝擱下筆和奏章:“你所來為何事?要說就說,何必如此?”

楚宓低着頭,唯恐觸怒他,但想到女兒日益消瘦的面龐,遂大着膽子問:“臣妾聽聞,樂安公主拒了穆恒的求婚?”

奉天帝眉目清冷:“穆恒求賜婚,禹棠拒婚,都是私底下與朕說的,你又是從何處聽來?”

“臣妾……臣妾是從高平公夫人那得到的消息……臣妾是想,既然樂安公主無意于穆恒,皇上為何不能将他許給薔兒?”她手中緊絞着絲巾,不敢擡頭看他的神情。

“你把朕的臣子當什麽了,大女兒不要,便把小女兒硬塞給人家嗎?”他冷笑,“再者,天下又不是只有穆恒這一個好男兒,朕的女兒還非得嫁他不可?”

楚宓聽他語氣不悅,慌忙解釋:“臣妾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薔兒自小就對她表哥死心塌地,聽說皇上要為他和樂安賜婚,都難過得生病了。”

“可穆恒心儀的是禹棠,聽貴妃這意思,是想讓朕強迫穆恒接受薔兒?”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表姐也是意囑薔兒,等他們成了婚,以穆恒的為人,定會好好對待我們的女兒。”她鼻子一酸掉下淚來,“都是皇上的親女兒,皇上未免也太厚此薄彼了。

“薔兒不敢與姐姐争什麽,可既然是大公主自己不喜歡,皇上為什麽不能成全薔兒一片癡心呢?”

“朕厚此薄彼?”奉天帝站起來,一步步走到她跟前,彎下腰盯着她的臉,“你覺得朕對薔兒不好麽?你可知道,若不是看在這個女兒的份上,朕早就廢了你!不殺你,還讓你們母女過了這麽多年的安生日子,朕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皇上?!”楚宓猛地擡起頭,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哽咽着說,“這麽多年,外人只知道貴妃在後宮一枝獨秀風光無限,卻不知我根本與守活寡無異,皇上怎麽敢說,對我仁至義盡?”

家族幾乎被滅的悲恸,加上他多年冷待所受的委屈,極端悲憤沖昏了她的頭腦,此刻她忘記了害怕,站起來質問:“我楚宓到底哪一點對不起你,讓你這麽讨厭我?連我的孩子也受牽連,不被她爹爹喜愛?”

奉天帝心裏一痛,眼前仿佛又見到此生摯愛的那個人朝他粲然一笑,而後轉身背對他走向一片盛開的海棠,越來越遠,遠到他再也抓不住。

他只愛阿妩一個,阿妩死了以後,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當初為了這個江山,為了争取士族的支持,不得已納了楚宓為妾,既覺得對不起妻子,也對不起楚宓。他雖不喜歡楚宓,但也盡量不虧待于她,除了後位和感情,她要的地位,權力,他都可以給她,人前也給足了她面子。

可直到幾個月前,清查楚家的黑歷史時,他才發現,阿妩的死竟然是楚氏當年的家主一手策劃的。

他們收買了南北望身邊的人,騙她獨自離開當時藏身的地方,僞造出她被清剿山賊的地方軍殺死的假象。可時過境遷,那時涉身其中的人幾乎都已經不在了,他連想報仇都找不到對象。

“你什麽也沒做。”奉天帝突然間好像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氣,“正因為你沒有哪一點對不起我,什麽都不知道,朕連殺你都找不到理由。可若不是因為你,朕的阿妩也不會死。”

楚宓一頭霧水,她一直對南妩心存嫉恨,但由始至終,兩個女人從未有過照面,她怎會因自己而死?

“皇上,您這是什麽話?難道皇後的死還能怪到臣妾身上嗎?”那她也太冤枉了。

奉天帝不想再和她說下去,他擡手揉着太陽穴,冷然道:“你走吧,孩子們的婚事朕自有考量,以後沒事不要再來見朕。你想知道什麽,大可以去問你楚家還沒死絕的長輩,問清楚了再想想,你是不是真像你以為的那麽無辜?”

楚宓渾渾噩噩走出勤政殿,外面驕陽似火,她卻心冷如冰。

這是徹底被厭棄了吧?不,從一開始他就沒有眷顧過她,沒有過喜愛,哪裏來的厭棄?

不過她不會服輸,活人固然鬥不過死人,但只要活着,就有無限希望,而死了,就什麽也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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