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青山坳(二)
“崔老實,官爺們是來捉拿逃犯的。”
那群人一進屋,裏正便板着臉對崔老實吩咐:“快将房門都打開,讓官爺進去搜查!”
“逃犯?”崔老實一聽這兩個字,更是吓壞了:“二郎三郎,你們快些打開門,帶官爺們進去搜搜!”
“不用,你們都給我站好!”衙役頭子将手裏的刀子朝崔老實面門一指:“你們是不是想通風報信?”
“沒、沒、沒……”崔老實唬得雙手亂搖:“官爺,我們怎麽敢做這樣的事情哇?您只管自己去搜,自己去就行!”
衙役頭子白了他一眼,手一揮:“搜!”
那群帶着刀槍的衙役們兇神惡煞的從側門沖了進去,就聽着一陣“乒乒乓乓”作響,崔大娘嘴唇發抖,嗫嚅着道:“裏正,能不能讓他們仔細些,我那壇子裏還腌着鹹菜哪,要是把壇子打壞了,我們家都沒菜下飯了。”
裏正朝她一瞪眼:“這是官爺在行公事,你還敢到這裏挑三揀四?你該希望逃犯沒藏在你們家,若是從你們家搜出那逃犯來,那你們家肯定會被連坐的!”
“啊?連坐?”崔老實和崔大娘兩人都是雙腿一軟,若不是崔家幾個兒郎扶住他們,肯定已經癱在地上:“裏正大人,能不能替我們說說好話哪?”
“哼,你們背時就莫要拉人下水,我哪裏敢給你們說好話,只要莫說我治理不力就已經是萬幸了!”裏正鼻孔朝上冷冷的哼了一句:“你們自求多福吧。”
“裏正大叔,”盧秀珍站在一旁看着裏正狐假虎威,有些按捺不住,一步走到了裏正身邊:“這青天白日的,哪裏來的逃犯?更何況我們崔家在辦喪事,院子裏這麽多人,逃犯還敢朝這裏鑽?我看是不是有人想栽贓,故意将官爺們引過來的吧?”
“你這小丫頭片子!”裏正将眼睛橫了過來:“你是誰?竟然敢這樣跟我說話!”
裏正姓趙,管着青山坳這邊幾個村子,素日裏村民見了他,誰不是點頭哈腰的求照顧?這陣子忽然鑽出個盧秀珍,句句話都刺到他心裏,讓他實在不爽:“崔老實都沒說話,哪裏輪得上你一個看熱鬧的來插嘴?”
“裏正大叔,我可不是看熱鬧的,我是崔家大郎的未亡人,我家正在給大郎辦喪事,你們忽然就這樣闖了進來,還到處砸東西,我們家難道不該吱一聲?”盧秀珍點頭冷笑了一聲:“裏正上達縣衙協助管理,下邊要安撫村民,讓百姓安居樂業,哪有你這樣帶着官爺來擾民的?”
“擾民?”趙裏正擡手指到了盧秀珍的鼻尖:“小丫頭片子,你敢說我擾民?”
“大叔,你別擡手,我可有些害怕。”盧秀珍将頭偏了偏,躲過了趙裏正的手指頭:“我們家好好的在辦喪事,你帶着人過來,別說喪事辦不成了,頃刻間便雞犬不寧,這不是擾民還是怎樣?”
趙裏正一張臉氣成了紫棠色,剛剛想說幾句話,幾個衙役陸陸續續的從旁邊耳房走了出來,相互看了看,又搖了搖頭。
看起來是沒有抓到那所謂的逃犯了,盧秀珍撇了下嘴,這逃犯怎麽會往顯眼的地方闖?村民們見着來了陌生人,早就已經嚷嚷起來了好吧。
“打開棺材!”
什麽?開棺?盧秀珍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了過去,就見那衙役頭子拿着刀朝棺材指了指:“快些打開!”
崔老實身子觳觫,走到衙役頭子面前,彎腰行了個禮:“大人,棺材裏……是……”他的眼淚忍不住落下了幾滴:“棺材裏的人是我的大郎,早幾日過世的,村裏人都知道哇!還請大人高擡貴手,不要……”
“你這老頭子,誰要聽你說這些!”
衙役頭子很不耐煩,一只手将崔老實一推:“滾開,你還要妨礙公事不成?”
“大人!”崔大娘“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大人莫要打擾我家大郎,他本來就夠命苦的了,還請大人體恤一二!”
“莫非你們跟逃犯串通,将他藏在棺材裏了?”衙役頭子眼睛一橫:“不敢開棺?”
“不不不……”崔老實嘴唇哆嗦了兩下,也在崔大娘身邊跪了下來:“大人,開棺不吉利啊,再說我們送大郎上山的時辰快到了,開了棺以後,到時候還得請人灌漿封棺,得要弄好一陣子哪!”
“誰管這些,我們可是奉了官府命令來捉拿逃犯的,如若你們這棺材裏裝的,真是那逃犯,我們可擔待不起!”衙役頭子腿一伸踢了過來:“滾開!”
崔老實與崔大娘被踹得倒在了地上,崔家幾個後生趕忙彎腰去扶:“爹、娘!”
“哎喲,哎喲……”崔老實揉了揉腿,哼哼唧唧兩聲:“二郎,快些将你娘扶起來,送她到裏邊屋子去歇歇,別出來了。”
“爹!”崔二郎一個跳将起來,捏緊了拳頭,紅着一雙眼睛看着那幾個拿着刀槍撬棺材蓋子的衙役:“我……”
他這是想要去跟衙役拼命哪,盧秀珍慌忙一伸手将他扯住:“二弟,不可魯莽!”
方才她敢與裏正争辯,是因着自己有理有據,況且裏正只不過是幫着縣衙管理村民的人罷了,手裏沒有刀槍,不具有威脅性,可那幫衙役就不一樣了,人家是官府中人,手裏還有武器,若是崔二郎去和他們拼,肯定落不了好,即便是告到官府去,到時候也會說是他妨礙公務在先。
“嫂子,他們……”崔二郎喘着粗氣:“大哥死了都不得安寧哪!”
“那有什麽辦法?”盧秀珍搖了搖頭:“他們是打着捉拿逃犯的幌子來的,你又能奈他們幾何?”
“這……嗐!”崔二郎不再出聲,可胸口還在起伏,看得出來他依舊還憋着一股子氣。
盧秀珍看了下面前站着的這個年輕人,他生得身材挺拔濃眉大眼,跟那畏畏縮縮站在那裏的崔老實一比,完全不能有父子倆的感覺。若是這後生穿上錦衣華服,定然就是一位玉樹臨風的公子,崔老實兩口子,怎麽能生出這樣的孩子來?
陽光從門口漏了進來,一道明晃晃的金黃色,就如金箭一般紮在灰黑的地面上,塵埃浮在光柱裏,上下紛飛着,就如有萬千兵士在那裏打鬥。小小的農舍裏,氣氛沒有半分松弛,盧秀珍站在那裏,雖然沒有轉頭,卻能聽到撬木板的聲音,吱呀呀的響着,似乎有人拿着鋸子在鋸着木材一樣難聽,
“官爺,你做啥子哩?”崔大娘的一聲尖叫讓盧秀珍吃了一驚,她猛然轉頭,一道刺眼的光閃了下,閃着了她的眼睛。她下意識擡手遮擋了一下,就在這擡手放手之間,崔二郎已經就如豹子一般,背一弓,人已經蹿了過去。
“好哇,你要造反不成?”衙役頭子的手被崔二郎抓住,半分動彈不得,只能扯着嗓子大喊:“這是逃犯同黨,快、快、快把他抓起來!”
“我不知道什麽是逃犯同黨,我只知道,要是你拿刀子戳我哥的身子,我就和你沒完!”崔二郎眼睛似乎能噴出火來,一雙手跟鐵鉗一般抓緊了衙役頭子的手腕,衙役頭子扭動了好幾下,都沒能夠從他手下逃脫出來,一張臉漲得通紅,額頭青筋暴出:“你們快上啊,上啊!”
“李頭,這……”幾個衙役眼珠子轉了轉,自己的頭兒可在崔二郎手上,自己哪裏敢貿然行動?萬一傷着頭兒怎辦?
“還不快動手!”衙役頭子心中把一群手下咒上了千百遍,好哇,這群沒用的廢物,難道是想要自己死在這崔二郎手裏不成?
剎那間,堂屋裏的氣氛緊張得如一把繃緊弦的弓,仿佛彈彈手指,那弦上的白羽箭就會離弦而去,直奔人的心窩。衙役頭子被崔二郎壓在棺材上頭,身子不住的在扭動,可卻還是沒能從他的鉗制下逃脫出來,一夥衙役手裏拿着刀槍,慢慢的朝崔二郎圍了過去。
“各位官爺,小女子有一樁事情想要問你們。”
見着事态緊急,盧秀珍趕緊出言阻攔。
放在前世,崔二郎這舉動便是襲警,肯定沒啥好果子吃,盧秀珍覺得,怎麽樣也要将這罪名給逃掉,将那魯莽的後生給救下來。
“嫂子,你別跟他們說多話!”崔二郎的眼裏一片赤紅,有些吓人:“打着捉拿逃犯的幌子在我家搗亂也就忍了,竟然還要拿刀砍我大哥的屍首,是個人都不能忍!”
确實,這些衙役也實在太過分了,盧秀珍閉了閉眼睛,心中浮現起一絲絲疑惑——為何那衙役要拿刀去砍一具死屍?這裏頭實在怪異!
“各位官爺,小女子鬥膽問一句,你們說捉拿逃犯,可有官府的批文?”
幾個衙役一愣,腳步停滞,眼睛齊刷刷的朝那被按在棺材上的衙役頭子望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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