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農家貧(三)

第二日一早醒來,外邊已經是彩霞滿天。

推開門出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伸了個懶腰,盧秀珍微笑着看了看對面的青山,微風翦翦,滿眼碧色不住的起伏着,就如波浪搖曳,配着山後的藍天,遠處宛若美人口脂的朝霞,就如一幅精工細描的風景畫,無端讓人心情舒暢了起來。

如此小清新的美景,她已經好些日子沒看見過,盧秀珍忍不住将那一口剛剛吸入腹中的氣長長的吐了出來,按着以前做瑜伽時的指令,吸氣請默念,呼氣放聲念“啊……”

這一句“啊”還沒念完,她便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轉過頭一看,門廊那邊站着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手裏端着一盆水,滿臉懵逼之狀。

那是崔二郎。

盧秀珍慌忙将那半聲“啊”字吞回肚子裏去,朝着崔二郎笑了笑:“二弟,起得真早。”

崔二郎的臉瞬間便紅了,端着盆子的手一晃,盆裏的水潑灑了一半,将他的布鞋澆得透濕,可他卻渾然未覺似的,只是呆呆的站在那裏,不知道該怎麽答盧秀珍的話。

“二弟,你鞋子濕了。”盧秀珍有些奇怪,這人怎麽了?昨日看着他還算是機靈,今日怎麽就跟個木頭疙瘩一樣了?這鞋子濕了不知道要去換麽?不行,自己好歹也該提醒他一句。

“啊?”崔二郎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唔,鞋子是濕了。”

盧秀珍嘆氣:“難道不該去換了麽?”

“哦哦,換,我去換鞋。”崔二郎的臉更紅了些,就如端午前後的桃子,熟得有些過分的紅。

“二弟,你到底怎麽了?”盧秀珍朝崔二郎那個方向走了一步,這小夥子傻站到那裏幹啥呢?現兒是陽春三月,鞋子濕了難道不覺得冷?

“沒、沒、沒啥!”崔二郎慌忙撤腳往後走,手一顫,那盆子又颠了颠,盆子裏所剩不多的水全潑在了褲腿上,他一彎腰将盆子放到地上,轉過身去,飛快的跑開了,就如後邊有一只老虎在追着他跑一般。

“這究竟是怎麽了?”這次輪到盧秀珍徹底懵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是不是才起床沒有整理好儀容,看上去有些邋遢?可再邋遢也不該将一個身強體壯的男子漢給吓跑了呀?她彎腰将水盆撿了起來,盆裏只剩一丁點水,地面上濕漉漉的一塊黑色印記。

“大嫂!”身後傳來崔六丫清脆的聲音:“咦,這是怎麽了?你沒拿穩盆子?”

“不是我沒拿穩,是你二哥沒拿穩。”盧秀珍轉過身去笑了笑:“那麽大個的人,竟然連盆子都拿不住。”

“啊哈,真的麽?我可要好好去取笑下他,平常他老說我手腳不利索,給他能的!”崔六丫俏皮的笑了笑,一把挽住了盧秀珍的手:“大嫂,咱們吃過早飯趕緊進山采菌子去。”

昨晚姑嫂兩人睡在一張床上,跟那些小女生一樣,絮絮叨叨的聊到了大半夜,盧秀珍眼睛望着屋頂,心裏頭琢磨着掙錢的門路,想來想去,先到山裏頭弄點鮮貨出去賣,能賣幾個錢是幾個錢,也好補貼補貼家用。

當然,她不僅僅只是想掙一點小錢,她還想到山裏頭轉轉看,有沒有好一點的樹種花種,她弄了過來做盆景做根雕,這種才是賣大價錢的東西。

中國人素來喜歡附庸風雅,即便是滿身銅臭的土財主,也會裝模作樣的将自己的宅子園子裝修得精致典雅,讓人一進來就覺驚嘆,而中國古代建築裏,樓閣亭臺固然不可少,而那些假山盆景,別致的花草更是不能缺的,故此盧秀珍覺得,她應該能在這大周朝找到自己專業對口的工作,不用再去當媒婆了。

一想到媒婆兩個字,瞬間腦海裏便出現了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形象,臉上的粉塗得就像牆壁那樣厚,嘴唇卻塗得血紅,嘴唇邊上有一顆碩大的黑痣,每次說話便會拿着手帕子誇張的笑,臉上的脂粉随着她的笑容不住簌簌的往下掉。

不,自己才不做媒婆哩,盧秀珍甩了甩胳膊,這輩子是不用再吃這苦頭了,媒婆可真不是人幹的活。

上輩子她是不得已才去婚介中心上班,雖然牽了好些紅線,可她心裏卻是一點也不願意做這事情的,即便是牽手成功,她也經常時不時的接到各種抱怨的電話。

“她沒有剛剛認識那時勤快,也沒那麽溫柔,最近她被公司裁員,每次和我說話都氣鼓鼓的,有一天我早上去找她,她剛剛睡醒,那模樣和我平常見到的她差遠了,沒化妝的她實在太難看了!”

那個男生月薪三千不到,卻想要對方溫柔賢淑又美貌,還想要她給他買車一起還房貸:“屋子是我父母出的首付,當然是要寫他們和我的名字……她?以後生了孩子再說,我母親希望是個孫子,若是孫女……”

他沒有在說話,盧秀珍也沒給他機會,直接挂斷了電話。

也不知道這世上哪有這麽多自信的男人,自己不看看自身條件,還要對女方要求多多。前世尚且是如此*絲男遍地,更別提這大周朝了,盧秀珍握緊了拳頭,她一定要好好利用自己所學的專業,在大周努力掙錢讓自己過上富足的生活。

“好,吃過早飯咱們就走。”盧秀珍朝崔六丫笑了笑:“咱們早點走,多撿些菌子回來。”

這菌子,不僅能賣錢,若是撿得多了,還能煎菌子油,用來炒菜是難得的佳品,盧秀珍問過崔六丫:“你用過菌油炒菜沒有?”

“菌油?”崔六丫睜大了眼睛,搖了搖頭:“那是啥東西?菌子還能煎出油來?”

“當然可以了。”盧秀珍沒由得激動了起來,大周竟然沒有菌油,這或許可能會成為替她掙錢的好東西。一想到前世的雞枞菌油炒的菜,盧秀珍只覺得自己舌尖上慢慢的有一種鮮味滋生,漸漸的開出花來,讓她忍不住用力咽了下口水:“走,咱們今天可得大幹一場。”

早餐很簡單,幾張烙好的餅,估計是玉米磨成的粉子和成的泥,裏頭也不知道摻了些什麽東西,疙疙瘩瘩的,很難咬得動,崔大娘有些歉意的望着盧秀珍道:“秀珍,咱們家也就這條件,你習慣就好了。”

盧秀珍擡頭笑了笑:“沒事,阿娘,我能吃得慣。”

“好,好,那就好。”崔大娘有些緊張,黃菜葉一樣的臉上皺紋深深,她搓了下滿是泥土的手,笑得有些尴尬:“秀珍,你不嫌棄就好哩。”

“嫌棄啥?又不是你們大魚大肉,讓我吃糠咽糟。”盧秀珍端起水碗喝了一口,努力的将那又幹又硬的餅子往下吞:“阿娘,以後要是咱們家富了,每天早上吃白面饅頭。”

“白面饅頭?”崔大娘一愣,恍恍惚惚的搖了搖頭:“哪裏能夠裏,過年過節能吃上就差不多了,哪能每天早上都吃到?”

“會有那麽一天的。”盧秀珍将半張沒吃完的餅子放了下來,朝崔六丫看了一眼:“六丫,咱們走。”

“你們幹啥去?”崔大娘見着姑嫂彎腰拎起背簍,有些驚訝:“這麽早就上山?”

“早起的鳥兒有蟲子吃!”盧秀珍微微一笑,拉着崔六丫的手并排走了出去,崔大娘于崔老實兩人手裏捏着小半張餅,呆呆的望着那兩條纖細的身影,都有些疑惑。

“當家的,秀珍說那話啥意思?吃什麽蟲子?”崔大娘轉過頭來,将手裏的餅蘸了點水,餅子旋即掉下了幾點糊糊,裏邊綠色的梗子也滾了下來:“她說以後咱們家要每日都吃白面饅頭哩,她這口氣也倒是大。”

“婆娘,媳婦算是不錯的了,才過門來就這麽手腳勤快,她想每日吃白面饅頭就讓她想呗,反正又做不到,你又何必操這份空心!”崔老實咬了一塊餅子,慢吞吞的嚼着,慢慢的從那粗粝的面食裏竟然嘗出了些甜味兒來。

“不錯倒是不錯,可這心也太大了,還不知道節儉,就算咱們家以後有些起色,哪裏能每日裏吃饅頭哩?”崔大娘有幾分不安,捏着那張餅子,面粉糊糊将兩個手指頭粘到了一處:“而且,她膽子也大,你想想昨日裏頭的事情,她竟然敢問官爺們要銀子!”

“唉,是有些魯莽,只不過畢竟還是要到了一些,有總比沒得好。”崔老實吧嗒吧嗒砸吧了下嘴唇,悠悠的嘆息了一聲:“也不知道二郎三郎四郎和五郎,誰究竟能降伏得了她。”

“當家的,這時候怎麽就說起這事情來了?緩緩再說哩,大郎……”崔大娘低下頭去,臉上一片哀寂之色:“大郎才上山哩。”

“婆娘,你以為我不傷心哩?可是剩下幾個孩子,年紀都有這麽大了,也得要給他們張羅着娶媳婦了,”崔老實“騰”的一聲站起來,背着手在身後朝外邊走了出去,到了門口回頭看了看崔大娘:“你難道不想早點抱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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