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年後。

大年初二。瑤山上的殿臺樓閣煥然一新,在阖教的重點關照下,洋溢着喜色。不錯,今天正是沈央的生辰。作為滄州的地頭蛇兼大魔頭,自然有大大小小的邪門教派來賀。

在這幾日,瑤山界地熱鬧非凡。之所以如此,也是因為半個月前作為紅蓮教教主的沈央發了一道密函,意在對正道近些年對魔教的趕盡殺絕以及魔教未來的發展進行探讨。

接到請帖的頭頭們都是有幾分本事,也在江湖混成精的老司機,自然不會輕易許諾,而是打算看看同行們的意思再看利益行事。

紫蘇向來不理這些渾事,雖然這是當初她的提議,不過在韓長老和紅玉長老的完善下,還是頗有些看頭的。

雖然名為生日宴,實則這裏面水深得很。所以這場宴會為期五日,浩浩蕩蕩的人群也先後在瑤山住下。

紫蘇被迫住入了芙蕖殿,韓笑笑的理由格外地義正言辭。

“教裏來了貴客,愛清淨,教主特地吩咐把竹樓辟給他住。聖女,不過幾天功夫,您就委屈委屈。”

她嘩了狗。

什麽樣的貴客比她這個紅蓮教·真聖女大人還要嬌貴不會是沈央又在壓榨剝削可憐的她???

韓笑笑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

不可說。

紫蘇哎呀一聲,像只洩氣的皮球。

當天,在紅蓮殿裏舉行華宴。魔教的比起正道的人,若說不同,大抵是服裝以及打扮的不同。一個個标新立異,唯恐天下不亂。例如合歡教,教主穿着露出似玉酥胸的齊胸長裙,顏色是有些媚俗的紅色,洋洋灑灑繡着大朵金色曼陀羅,這樣鮮豔的衣服由一個半老徐娘穿起來,顯得有些扮嫩。高髻上甚至還插着紗制的薔薇花,臉上的妝容豔冶,把那張大紅色的櫻唇襯得嬌媚極了。

不時捂唇,嬌俏地和旁邊人說話。

再例如藍孔雀。依舊是華麗騷包的羽衣,衣襟腰封袍澤都用金蠶絲繡着紅蓮花紋,衣服極其修身,把他那修長的體态都秀了出來。他秀麗的長發倒是沒有怎麽倒饬,披在肩膀上,只是胸左右各垂着一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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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白的臉頰上,含着陰險的笑容,一雙眼睛直盯着什麽,打算放什麽大招。

紫蘇一瞧,就知道這貨又打算坑人了。

對了。

上面兩個人,走的風格還比較正常。

有如動物系。吸星天王,整個人就像是一只潛伏在暗夜裏的蝙蝠。

有如草木系。蛙公,看起來就是一只大葫蘆。

也有雜七雜八系。

諸如此類。

反正,紫蘇一走近大門時,一雙眼睛就花了。滿殿或花團錦簇,莺莺燕燕,或暗淡陰沉,嗜血狂躁。

門外人唱了一聲,“紅蓮教聖姑大人到。”

衆人一聽,熱鬧的聲音齊收,抖擻着雙腿,拜唱。

“吾等恭迎聖姑大人。”

至于他們的态度為什麽這麽乖?親你嘗試每天被大魔頭用邪功打得你求饒她還意猶未盡地舔舔唇說她明天再來然後繼續打你全家。

嘤嘤嘤。

這就是大家的心聲。

紫蘇滿意地掃了一眼,懶洋洋地道:“大家随意,今日是教主的生辰不必拘着,走點心也好讓他高興幾天。”

諸人誠惶誠恐地答了一聲“是”。

玩小心思的都心裏百轉千回,想着今日這位聖姑心情怎麽着?不好的話我早點閃,死道友不死貧道。

藍孔雀心大地湊到紫蘇面前,哈哈幾聲,放低了一點身段。“聖女,今年怎麽來這麽早,教主都沒來。”

對。他們奉行的就是誰最後來誰是老大。紫蘇當了五六年的老大,今年還是第一次伏小。紫蘇會這麽體貼,這麽給沈央面子的原因……?

紫蘇不耐煩地停住腳步,瞅了他一眼,冷笑。“藍孔雀,半個月沒打一場,你皮子又癢了?”

藍孔雀怒。雖然他偶爾腦殘,但是一般對上紫蘇還是非常能忍的。此時,他蒼白的錐子臉上浮上青森色,他咬着牙花子,吞聲忍氣地道:“是卑職多嘴了。”

我靠老子才不是怕你和你打一架殘了怎麽辦不是傻子和你這個暴力女打架那就是瘋了。

以上。

為藍孔雀的腦洞。

紫蘇撇了他一眼,走到自己的座位。随行的韓笑笑拉下黑珠串起的細簾,清脆泠泠的聲音落下後,諸人皆放松了一口氣。

續而,靡靡之音徐徐升起,如花舞姬款款擺動着細如水蛇的腰肢,薄紗裏那白花花的肌膚入眼叫人緊吸口氣。

慢慢地,大家也放肆起來。諸如對喂酒婢子伸出肥豬手的不知幾凡,和旁邊人談笑晏晏的也多的是。

酒樂大抵是這個世界上最讓人開心的東西了。

紫蘇倚在金絲塌上,黑發垂下榻,如雲水一般慵懶。她有些無所事事地端起酒樽,看着裏面蒼青色的液體。

“病秧子還沒來?”

韓笑笑看了一眼空着的主位,“教主沒來。”

紫蘇呵呵噠。“他耍大牌的本領見漲啊!”

就在此時,女聲清亮,隐有威嚴之色。“教主到。”

衆人探頭,便見殿門處,紅袍迤逦,還未及冠的少年身量極高。那一襲教主特有的華服上,紅色為底,黑色為邊,金絲層層疊疊地盤繡着蓮花,或衣袖,或衣襟,或,腰間,或袍上。他戴了冠冕,珠鏈垂在白皙飽滿的額頭上,愈發顯得聯娟長眉之間的紅蓮印記威嚴無雙,那眼角處的一粒黑痣,也把少年的傲氣揚了出來。

他眼風一掃,四位長老齊身而道:“吾等見過教主大人。”衆人從之,一時之間,滿殿的恭聲,是多麽地叫人洋洋得意,多麽地叫人流連忘返。

這樣的恭維裏,少年笑了,淡紅色的唇瓣上揚着,卻有些嘲諷式的意味。他眉目如畫,經由這意味不明的笑意一染,更是透出了幾分罂粟花的美豔和無辜。

雕龍畫鳳的紫金王座上,居高臨下,可以俯仰着大殿裏所有人的一舉一動,他就像是一個真正的王者,看着他治下的群臣。

“今日雖說是本座的生辰,按說也是大年初二,諸位千裏迢迢來到瑤山,不能一一親自招待,這宴席上行便,不必拘束。”

他熟練地說着寬慰的話,叫滿殿的人都心裏如有暖流劃過。

紫蘇側頭看着他。沈央過了今天就滿了十八歲,按她的時代已經是成年人士。當初沈霞把他托付給她,說到了十八歲便任他作為。

可如今看着這已經隐隐有教主之風的沈·病嬌,她心裏是有幾分惆悵的。

放權。

她很多年前就對這紅蓮教裏的權勢不怎麽在意。倒也沒什麽。終于可以放開所有做自己的事她應該高興的啊,但是這莫名的情緒還是湧上了她的胸口。

悶悶地。

紫蘇喝了一樽酒。

生日宴上,自然不會忘了送禮。到了這個抖聰明的時候,大家都開足了火力。

“火力神王送上南海奇珍火珊瑚一套。祝教主大人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春水閣恭賀教主生辰,奉上絕色爐鼎十名,願大人福壽綿綿。”

“黑風寨賀教主……”

……

韓笑笑把禮單遞給紫蘇,紫蘇瞥了一眼,揮了揮手,“特麽地一個比一個肥,看什麽看,送給教主的,看了也不是我的。”聲音到後面倒像是昵哝着。

韓笑笑反問:“真的不看?”然後提了一句,“聖女年前神功大成,知道得晚些的,今次都随了禮。”

頓時,紫蘇笑得活像是一朵向日葵,招搖着厚厚的葉子。起身一把搶過禮單,心急地瞧了末頁,尾巴裏可憐地綴了幾個“賀聖姑如何如何……”。

紫蘇幽幽地顧了韓笑笑一眼。

“笑笑你特麽地在逗我?”

韓笑笑無辜地眨眼睛。“聖女我什麽時候逗你了?”

紫蘇絕倒。

沈央大抵也該是被長長的賀禮單給感動了,玉白的臉蛋兒上一直和顏悅色着,連嘴角那常挂着的諷刺角度也都低平了下來,化為一個微笑。

到了後面,宴會不知道進行了幾個時辰,有紅衣黑發的破瓜少女掌了燈,燭光耀目極亮,那燈上的美人金偶雕像更是栩栩如生,把整個大殿襯得奢華靡麗。

太多的人都喝得酩酊大醉,神魂颠倒。

大殿裏的氣氛熱到了極致。

紫蘇有點感動。

因為第一次在這麽無聊的宴會呆了這麽久,她特麽地還沒有早退,簡直天地良心。

紫金王座上,沈央左手支着腦袋,而那修長如春筍的右手手指則無聊地敲着冰冷的椅脊,看着下面群魔亂舞的場面。少年人嘴角勾起冷笑,側首,那道疏疏的珠簾裏,紅衣女子豪放地飲着美酒,英姿飒爽,一舉一動無不叫人覺得賞心悅目。

他很快收了目光,不動聲色地。只是嘴角那複雜的笑意卻擋也擋不住似的。

他蒼白瘦削的手指極有節奏地敲着金座,一頓一頓地。

好似暗搓搓地候着什麽。

旁邊把自己的身息隐藏了的煙織,默默地,望了一眼意氣風發的聖姑大人。

仿佛也知道什麽驚天秘密地,輕輕嘆息一聲,那輕輕的聲音在喧嘩聲大如鼎沸的大殿裏,好似是一片葉子投入水裏,無聲無息。

突然,殿外是新秀的急報。

他從茫茫夜色裏走了進來,精明的臉上也帶上了焦急之色,被殿裏靡靡之音一蕩,那身上的風雪都消了。

“教主,不好了,洛孤臨帶着人上了瑤山,眼下正在山門外求見。”

滿殿沉寂片刻,頓時鼎沸起來。

紫蘇聞言,一下從塌上蹦騰起來,“大過年的,洛孤臨他有病吧!”

沈央卻恍如無事一般,輕笑一聲,眼角那枚黑痣流動着妖魅的氣息。

“稍安勿躁。”

韓長老蹙了眉頭,一張端莊的容顏也有不解之色。“首陽宮宮主這天合該在金陵祭祖,洛孤臨怎麽會有空來滄州。”

她向沈央作揖,道:“教主,眼下如何是好?”

紫蘇搶聲道:“他一人來,還是帶了人馬?若帶了人馬,我們自然也不必和他客氣,便是手下見真章,也容不得他們放肆。”

妖豔的虞妃也首肯了她這一做法。“不錯,聖女說的是。我紅蓮教今日也不許叫天下人看了笑話去。”

藍孔雀扇着騷包的羽扇,陰陽怪氣地道:“他是沒地方去了,居然來瑤山串門?”

紅玉和邵莊也沒有異議。

只有沈央頗為古怪地瞥了一眼紫蘇,靡麗蒼白的臉龐上神情莫測,他華麗而奢靡的聲音拖得長長的。

“然。”

新秀被教裏的頭頭們插了太多句話,腦袋都暈暈的,好不容易才記得了一件事。

“教主,聖女,那洛孤臨只帶了一男一女,并未帶人馬前來。”緩了緩,他神情有些古怪地從衣襟裏拿出一本燙着流金色的折子。

雙手畢恭畢敬地呈向沈央,道:“他說他此次前來是為了賀教主生辰,無意争鬥,只想讨杯酒喝。教主您看……”

他為難地瞧了一眼手裏的折子。

“這便是洛孤臨的賀禮。”

紫蘇掌風一向,那折子便吸到手裏,把前來的煙織都逼得後退了一步。

整個江湖都知道,紅蓮教的聖姑和首陽宮的宮主是生死的對頭,便為了那一柄少陽劍。

當下殿裏群人噤若寒蟬。

沈央眯起了眼睛,那靡麗的聲調前所未有地冷厲起來。

“聖女。這是教中公務。若實在忍不住,你不如避嫌……”

紫蘇打斷他,“不用。我倒要看看他今天要玩什麽把戲。”她把折子扔到煙織的懷裏。

賀禮。

真是華麗麗的賀禮。

什麽時候洛孤臨居然會這麽上心地備上即便是去江湖一些大頭頭的生辰宴裏也難得一見的禮物。

若說沒有陰謀,打死她也不信。

她的那段黑歷史,滿殿知道的人數不足十人。沈央當然是其中一個,他若無其事地瞧着一臉“給我頭公牛我也一掌打死”的紫蘇,高傲地道:“還不速速去請洛大盟主進來。”

新秀答了一聲“是”。

本來是為了商讨如何應付正道,現在好了他們頭頭都到了,諸人都覺得這場合也是清奇。

其中最以紫蘇嘆奇,她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她煩躁得要死,不知道是因為洛孤臨的緣故,還是心裏不詳的征兆。

韓笑笑沉靜地站在塌邊,寬大的衣袖裏,那只秀氣如蘭花的右手,露出了淡紅色的蔻丹,在燭光下有些妖異的紅。

她突而低首瞧了一眼,續而擡頭,眼睛裏有慌張的神情。只是恍得太快,根本就沒有人看得見。

作者有話要說: 好吧,明天女主應該就會死了。

然後重生。

見師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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