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Chapter 75 Billy
“你們認識?”夏國維和葉萍聽到時方畢的稱呼, 訝然道。
時方畢正要回答, 只聽瞿北辰道,“不認識。”
“叔叔阿姨, ”他收回視線,對夏國維和葉萍道, “我先去把車開出來,等會到門口接你們。”
葉萍颔首:“行啊, 去吧。”
瞿北辰禮貌地一颔首,沒有看時方畢,轉身離開。
葉萍笑笑,繼續和時方畢寒暄。
夏曦站在一旁沒說話,心中又是驚訝又是疑惑。她看向時方畢,他臉上帶着微笑, 似乎對方才的事沒有在意,但夏曦看得出來, 他的目光已經心不在焉。
少頃, 不遠處有人在叫時方畢,夏曦适時地告辭,帶着父母離開。
“北辰剛才怎麽了?好像突然不高興?”走遠點的時候,葉萍跟夏曦嘀咕。
“不會吧, 他可能是急着要去開車呢。”夏曦道。
“是麽……”
走出門口的時候,夏曦忍不住回頭,時方畢仍站在那裏,旁邊圍着些人。
是錯覺吧?
她默默對自己道。
送葉萍和夏國維回酒店的路上, 葉萍聊起剛才音樂會的事,感嘆道,“曦曦,你們這個指揮是不是很有名?剛才看着好多人要采訪他,我們多聊會兒都不行。”
“是挺有名的。”夏曦道,“他在國內國外都挺紅,S交請他都費了好大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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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國維:“這樣,那剛才是得多聊會兒。”
葉萍:“你之前說的錄音,就是他要求去的?”
夏曦:“對,他給一個電影寫了配樂,要大提琴。”
夏國維:“那挺好。我看他挺好說話的,曦曦,他要是願意帶着你就多學着點,苦點累點沒關系,對你有好處。”
夏曦答應着,眼睛卻不由地瞥向瞿北辰。
一路上,他沒怎麽說話,似乎在認真開車。
但夏曦知道,他的确有心事。
兩人把夏國維和葉萍送到酒店房間,葉萍叮囑他們早點回去休息,道了晚安。
夏曦跟着瞿北辰回到車上,看着他在座位上坐下。
他正要啓動車子,夏曦按住他的手。
“辰辰,你和時方畢,究竟是怎麽回事?”她問,“你們認識?”
瞿北辰看向她,過了會道,“不認識,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見過。”
夏曦訝然:“見過?在什麽時候?”
“在我媽的工作室,”瞿北辰淡淡道,“她提出離婚後不久。”
夏曦愕然。
*****
夜晚,四周十分安靜,不遠處偶爾有人經過,說話聲窸窸窣窣。
瞿北辰的手搭在方向盤上,車窗就着車內的亮光,映着他模糊的影子。
“她那時候心情也不好,我要是有空,就會去工作室陪她。她做她的工作,我寫作業。有一天,我從學校回家,家裏沒人,我就又去了我媽的工作室。”瞿北辰回憶着,聲音緩緩,“她在做人像,模特是個男的,就坐在她的工作臺前面。”
“時方畢?”夏曦道。
“嗯。”瞿北辰道,“我進去的時候,他們在聊天。見到我來,我媽跟我介紹說,他是Billy。那好像是我媽開玩笑取的外號,他說別這麽叫他,我媽卻說很适合他。”
“然後呢?”
“然後,他跟我打招呼,和我聊數學。我為了不打擾他們,到樓上去寫作業。那是個老房子,隔音很差,一直能聽到他們聊天說笑的聲音。”
“你覺得他們是情人關系?”
瞿北辰沉默了好一會,道,“嗯。”
“你怎麽知道?”
“感覺。”瞿北辰道,“他們說話的樣子,跟別人很不一樣,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我媽那樣快樂過。他們經常聯系,有時我會聽到我媽在跟他打電話,她一直叫他Billy,一聊就是幾十分鐘。”
夏曦不知道說什麽好,無言地把手放在瞿北辰的肩上。
“你的意思是,你媽提出離婚,有可能是因為他?”她問。
“不是我一個人這麽想。”瞿北辰道。
夏曦:“還有誰?”
瞿北辰把昨天陳舒之來訪的事跟她說了一遍。
夏曦聽着,睜大眼睛。
“你昨天怎麽不告訴我?”她問。
瞿北辰:“你爸媽來了,我不想拿這些事煩你。”
夏曦看着他,忽而一陣心疼,手指輕輕撫摸他的手。
“她說,她有一次回我外公家,我媽媽也在,她把時方畢帶回過家裏吃飯。”瞿北辰道,“時間跟我遇到的時候差不多。她還特地問過我外公,我外公說,他們已經認識有一陣子,來往很密。這件事我昨天也向我外公求證過,只是我媽一直叫他Billy,他們不知道他的本名。”
“那麽你爸知道他麽?”夏曦問。
瞿北辰聳聳肩:“我爸和我媽争撫養權打官司的時候,他提及我媽過失裏面,沒有這件事。”
夏曦思索了一會,道,“你覺不覺得,這是不是說明了其實不存在?你想想,如果你是你爸,肯定不會放過這樣一個絕好的把柄。”
“……這件事,你爸爸不知道。我沒有告訴他,以前不會,以後也不會。北辰,你應該相信阿姨的為人。”
陳舒之昨天最後說的話仍在耳畔。
瞿北辰沉默片刻,道,“他們這段交往并沒有持續很久。幾個月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夏曦道:“也許只是你和你小姨的錯覺。”
“我之前也跟你這樣想。直到我今晚看到了一個東西。”
夏曦訝然:“什麽?”
瞿北辰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夏曦看到上面的頭像是瞿北海。
那頭很快接起來:“這麽晚,幹嘛?”
瞿北辰:“美術館晚上有人值班麽?”
瞿北海訝然:“怎麽了?”
瞿北辰:“我想去一下倉庫。”
晚上的車比白天少得多,轎車開上大路,速度漸漸提起。
夏曦望着外面掠過的景色,夜色濃重,即使有路燈,也看不出跟上次經過時的異同。
歆之美術館外,仍然亮着燈,點綴在綠地和樹叢裏,低調柔和。
兩人走到門前,已經有值班的工作人員在等着,引着他們到了地下倉庫,刷卡按動密碼鎖,沒多久,自動門緩緩打開。
“那件作品,就放在這裏。”工作人員一邊打開燈一邊道,嘴裏念着編號的名字,沒多久,走到一個小箱子面前。
他把箱子打開,小心地拆掉包裝,露出裏面的青銅半身像。
仍然是陳歆之慣用的寫意手法,但燈光下,神态依舊表達得惟妙惟肖。
一個人手握指揮棒,側頭,似乎在沉思,臉的輪廓棱角分明,眉頭微微蹙着,粗犷的線條,似乎在醞釀着即将爆發的激情。
和那張個人音樂會的宣傳畫神似。
時方畢。
夏曦的目光落在箱子的标簽上,作品的名字叫《陽光》。
*****
從美術館回家的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
睡覺的時候,他們度過了幾天來第一個沒有任何行動的夜晚。
瞿北辰的手摟着夏曦,讓她早點睡覺,夏曦卻怎麽也睡不着,身後的人在輾轉反側,她知道,他也沒睡着。
夏曦知道這件事對瞿北辰的觸動有多大。雖然這并不足以改變他和瞿其昌的關系,但陳歆之留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或許會改變。
而她已經去世,他甚至沒有辦法問她,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辰辰,”過了很久,夏曦轉過來,看着他,“明天我錄音的時候,時方畢也會在,你……”
“不。”瞿北辰聲音平靜,“我不想見他。”
夏曦知道他需要時間考慮,沉默片刻,又道,“辰辰,如果……我說如果,那件事是真的,你是不是不希望我再跟時方畢有交集?”
瞿北辰訝然,道,“這事跟你沒關系。”
夏曦:“怎麽會沒關系……”
“別多想。”他伸手摟了摟夏曦,“睡吧。”
夏曦看他不想再多說,只得撫撫他的頭發。
心中長嘆一口氣,她轉過去,繼續閉上眼睛。
晚上的夢很混亂,夏曦一會在排練,一會又到了瞿北辰家,吃驚地發現時方畢居然也在……各種各樣的事,亂七八糟。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她覺得腦袋還亂着,幾乎起不來。
瞿北辰照常在廚房裏做早餐,夏曦看着他略顯疲憊的臉,道,“要不,你等會就在家休息吧。我自己去錄音棚,我爸媽那邊你也別過去了,他們自己也能逛。”
“沒事。”瞿北辰道,“睡少點而已,又不是吃少了。”
夏曦看他還有心情貧嘴,心放下了些。
兩人在家吃了早餐,瞿北辰把夏曦送到錄音棚所在的音樂制作公司外面。
夏曦解開安全帶,看到瞿北辰正瞥着門口,一個修長的身影正走進去。
“今晚海哥那邊幾點吃飯?”夏曦問。
瞿北辰收回目光,道,“六點。”
“等會你打算和我爸媽去哪兒?”她又問。
“夏叔叔昨天說想去看看博物館。”
夏曦莞爾,她之前跟他們介紹瞿北辰的時候,曾經努力誇過他講解文物有多棒。
“我盡量提早出來,到時給你電話。”夏曦道。
瞿北辰:“好。”
夏曦和他吻了吻,開門下車。
*****
錄音棚裏不止夏曦一個人,還有團裏其他的樂器,合奏的部分,他們已經在團裏排過幾次。
時方畢今天穿得很随意,牛仔褲T恤,顯得很年輕。他見到夏曦,點頭打了個招呼。夏曦也沒多說,跟其他同事一起拿出樂器,坐下,戴上耳機。
整個上午和半個下午都在錄樂隊部分,看樣子沒有太大問題。
中午休息的時候,她看到時方畢和錄音棚的總監在聊天。她其實很想走過去,對他說“時總監,能不能打擾您幾分鐘”,然後,問他和陳歆之的事。
但她還是忍住了沖動。她知道,如果瞿北辰願意,他會自己來問,對于這件事而言,他們兩個才是能把話說清楚的局內人。
夏曦的solo安排在後面,她錄了一遍,時方畢的眉頭一直皺着,結束後,他走出來。
“你的音色怎麽回事?”他道,“幹巴巴的,是機器人麽?”
夏曦知道自己雜念太多,忙打起精神,重新再來。
一共錄了三遍,時方畢終于滿意,錄音結束。
樂團的同事們紛紛離開,夏曦跟瞿北辰發了信息,正收拾東西打算離開,時方畢叫了她一聲,示意她過去一趟。
夏曦只好拿着琴,跟着他走到隔壁的休息室。
時方畢看着她進來,打開窗,點上一根煙。
“你剛才那段錄了三遍,前面兩遍根本不像是你拉出來的。”他說,“你知道這樣一個頂級錄音棚,每小時的收費是多少麽?”
夏曦咬咬唇,道,“對不起。”
時方畢吸一口煙,吐出窗外,撣了撣煙灰。
“是瞿北辰,”他淡淡道,“他跟你說了我。”
夏曦一愣。
不過他既然猜到了,也沒什麽可說的,夏曦沒吭聲。
“你告訴我你想成為樂團首席,一個樂團首席不會允許任何事影響到自己的專業表現。”時方畢繼續道,神色嚴肅,“你知道S市每天苦苦尋找機會的大提琴有多少麽,這樣的失誤,你也許可以有第二次,但你不會再出現在我的用人名單上。”
夏曦心砰砰跳着,說不上羞愧還是糾結,一言難盡。
“對不起。”她答道,“我知道了。”
時方畢沒再說下去,又抽一口煙,把手邊的一份譜子給她。
夏曦訝然:“這是?”
“我另外一個項目,也是給配樂錄音。不過不急,年後吧。”他說,“剛才說的話,我希望你記住。”
*****
夏曦出來的時候,時間有點遲,瞿北辰已經等在了停車場。
“怎麽那麽久?”葉萍一邊和夏國維騰這地方讓她放琴,一邊道,“不是說只是錄音麽?”
“曲子大嘛。”夏曦說着,在前排坐下。
瞿北辰看着她系好安全帶,道,“都結束了?”
“差不多。”夏曦道。
葉萍在後面道:“那你是不是明天能跟我們回家?”
夏曦一愣,不禁汗一下。
“我說差不多的意思是可能還有後續。”她掩蓋着說,“要等電話的。”
“那什麽時候弄完啊?”葉萍嘀咕,“你們團也真是的,這都年二十六了。”
夏國維:“你這就不對了,學校裏有寒假,樂團也有?那是正經事業單位。”
“曦曦又沒正式上班……”
夏曦和瞿北辰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都不出聲。
“北辰,你之前說,這次回來就十天?”葉萍又問。
瞿北辰忙道:“對。”
葉萍:“打算哪天走?”
瞿北辰道:“年初一吧。”
夏國維和葉萍都詫異不已:“怎麽挑那天?”
夏曦道:“剛好那天有什麽辦法,他這次回來是照顧我的,那邊項目帶隊的博士就給了他十天假。”
葉萍:“不能再遲兩天?
瞿北辰苦笑:“那位博士很嚴格,十天已經是最寬的期限了。”
夏國維道:“也是,他們埃及人又不過春節。北辰這個項目機會難得,不在家過年也沒什麽,能過個除夕也不錯了。”
葉萍道:“北辰,那你是打算回去之前都待在S市?”
瞿北辰道:“是的阿姨,我好幾年沒在家裏過除夕,我奶奶希望我這次能陪陪她。”
葉萍了然,卻道,“可曦曦要跟我們過除夕啊,總不能留在S市。”
夏曦:“……”
瞿北辰:“……”
兩人正不知道怎麽接話好,忽然,夏曦看到了前面出現的酒店。
她忙岔開話題:“我好像看到海哥的車了,他是不是已經到了?”
瞿北辰:“他早到了。”
夏曦:“哇,海哥真周到。”
瞿北辰:“就是。”
*****
吃飯的地方符合瞿北海的一貫風格,是一家著名的高級酒店。
剛出電梯,瞿北辰就接到了瞿北海的微信:到了麽?
瞿北辰:快到了。
瞿北海告訴了他位置,片刻,道:還有件事,我爸媽聽說跟夏曦爸媽吃飯,非要一起來,說家裏沒有長輩出面接待不合适。
瞿北辰一愣,無奈。
不過想想,畢竟這算是兩家一起吃飯,只有瞿北海的确不夠不太說得過去。
瞿北辰:嗯,好的。
回着信息,服務員已經引着他們到了包廂門口,推開門。
裏面的陳設是中式的,精致的流蘇宮燈在天花板垂下,陳設雅致。
瞿其容一家已經坐在了裏面,見到夏國維和葉萍進來,他們都站起來,笑盈盈上前。
夏曦和瞿北辰連忙走過去,分別向兩邊介紹了自己家裏的人。
聽說對面的是瞿北辰的叔叔和嬸嬸,夏國維和葉萍都露出詫異的神色。
“原來是北辰的叔叔嬸嬸。”葉萍笑着和他們握了手,說着,對瞿北辰嗔道,“北辰也是,只說是跟哥哥吃飯,我們也沒點準備。”
湯怡笑道:“我們也是剛剛聽說這事。不怪北辰,都是我們北海考慮不周到,臨到飯點才說起這事。我們一聽夏曦爸爸媽媽來了,哪有小輩做東的道理。北辰的爸爸太忙,實在抽不出空,我和他叔叔就替他趕緊過來了。差點怠慢了你們,真是不好意思。”
葉萍也夏國維聽着這話,明白過來,喜笑顏開,“這是哪裏話,是我們不好意思,還麻煩你們特地跑過來,真是打擾了!”
衆人和氣地寒暄一陣,湯怡招呼着落座,瞿北海吩咐服務員上菜。
氣氛融洽和諧,夏曦跟着瞿北辰落座,和他對視一眼,互相都似乎安心下來。
湯怡和葉萍都是說話熱絡的人,一拍即合。
飯桌上,主要是她倆在聊,其他幾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幫襯,有說有笑,頗為和氣。
“北辰啊,我們是看着他長大的。”湯怡親自給葉萍布菜,道,“他們三兄弟裏面,小時候數他最牛皮,去哪裏都是雞飛狗跳的,我們都說只能等他以後讓媳婦治。所以前兩天,北辰奶奶看到夏曦可高興了,剛才我們出來還叮囑我們一定要招待好,不能讓他把女朋友弄丢了。”
衆人都笑起來,夏曦一陣臊,瞿北辰卻一副厚臉皮的樣子,臉上笑意悠然。
“北辰嬸嬸瞧您說的,我們曦曦才要仰仗北辰呢。”葉萍笑道,“這兩天我們來S市,北辰照顧前照顧後的,我們看着都心疼。曦曦從小讓我們慣壞了,她不懂事的地方,你們還請多多體諒才是。”
“夏媽媽哪裏話,曦曦我們看着都喜歡,肯定照顧得好好的!”
衆人聊着,說得開心。
夏曦偷眼瞅着兩邊長輩的神色,似乎都挺滿意。她低頭喝一口湯,只覺香得很。
正說着,瞿其容的手機進了電話,他露出訝色,接起。
“誰啊?”等他挂掉,湯怡問道。
“是大哥。”瞿其容道,有些猶豫,壓低聲音,“問我們哪個包廂。”
湯怡也訝然:“他要過來?”
“不知道。”
桌上的人,除了夏國維和葉萍,都有一瞬間的錯愕,未幾,紛紛看向瞿北辰。
瞿北辰明顯也聽到了,面色僵住。
“是不是有誰要過來?”葉萍察覺到氣氛略微的變化,向湯怡問道。
湯怡恢複笑容,正要開口,包廂門被打開。
一個人走進來,西裝革履,整齊花白的頭發,精神矍铄。
瞿其昌。
葉萍和夏國維看到他,露出訝色。瞿其容等人站起來,正要介紹,瞿其昌已經走到他們面前葉萍和夏國維面前,微笑道,“二位想必就是夏曦的爸爸和媽媽,我是北辰的父親瞿其昌,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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