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風光

寂靜的小山村裏，不時傳來幾聲狗叫聲, 靠山腳的一座農家小院炊煙升起,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農扛着鋤頭進門。

“娟兒, 今天怎麽這麽早燒飯？”現在山上活少, 娟兒，也就是周沐的媽媽會拿一些手工活回來做，平常都會等天黑再做飯。

“小沐回來了。”張小娟眼角的魚尾紋深了積分。

“那人家姑娘也來了嗎？”周大富聽到周沐回來, 愁苦的面容露出笑意，小聲問道, “家裏菜夠嗎？我去割幾斤肉來。”

“沒來。”張小娟湊近周大富, “人家姑娘答應嫁咱們小沐了，那邊家裏讓老大回來算日子，找媒人提親呢！”

“這麽快……”周大富愣了一下。

兒子結婚當然高興，可是說實話, 家裏困難, 不然也不能讓長子辍學打工來減輕家裏的負擔。

女兒學習好，一本完全沒問題, 大學的學費是一筆不小的數目，還有小兒子也快要上高中了。老大這要是一結婚, 就是一個小家，等以後有了孩子，就是有心顧着家裏人也無力了。

“早晚都要結婚。”張小娟嘆口氣, “總不能為了兩個小的就不顧老大, 咱們也不算老, 咬咬牙，供小倩上大學也沒問題，不行就找人借點。”

“我知道，這些年也确實拖累小沐了，怪只怪我沒用。”周大富吸了口煙，“那人家女方提什麽要求沒？”

“說是要彩禮和五金，酒席也不能少。”張小娟也愁，女方提的都是正正當當的要求，沒道理不答應。

周沐收拾好飯桌，跟進門的周大福說道：“你們不用操心我，彩禮和五金這些我會自己想辦法。”

回來前，他先去找了陳秀秀還有郭文華，從郭文華那借了三萬塊錢，又從秀秀那借了一萬五，加上他自己這兩月的工資和以前攢的，有六萬多點，只要小青的爸媽不是獅子大開口，該是夠用。

夫妻兩對視一眼，張小娟滿臉歉意，“小沐，爸媽沒本事，不能叫你上大學，現在連你結婚也幫不上多少忙。”

“我知道，我這次回來，一個是告訴你們我結婚的事，一個也是想告訴你們小青那邊的情況，她一個有一個姐姐，兩個哥哥和一個弟弟……”周沐猶豫了很久，還是沒有将小青離過婚的事情告訴爸媽，包括領證的事情都沒有說，到這節骨眼，先把小青那邊搞定再說。

商量後，決定等妹妹高考之後再擺酒，不過家裏可以先提親，找的是周沐的舅公，很開明能說的一個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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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着四都這兒，提親雙禮就行，小安鄉卻要四禮，有的甚至要八禮，周沐決定就走八禮，兩條煙，兩瓶酒，一對火腿外加兩袋很長的米面。

五金是李青自己去選的，全都往最輕最細的選，周沐不願意，“就是你爸媽不要求，我也要給你買，再說金子這東西買了也不虧，選喜歡的買。”

他的話讓李青很甜蜜，但是最後選的還是比較細的那幾款。

“我年輕輕的，帶粗的也不好看。”以前這些東西，她連想都不敢想。

李家的離過婚的女兒要再婚了！

這消息一出來，不知道驚了多少人。

李青人長得秀氣，又懂事，當時提親的還真不少，可惜馬四妹彩禮要的太高，攔了不少人，後來嫁給個瘸子，不知道多少人背地裏說馬四妹賣女兒。

離婚鬧得動靜也大，說是被瘸子打到流産，住院住了很久，後來說是被李生接走到市裏了，幫着他看店，村裏幾個在西城區打工的人見過，說是氣色很好，人也白淨漂亮，一點不像離過婚的人。

“那嫁的什麽人？家裏幹什麽的？他自己是做什麽工作？”三叔婆坐在那，搖着扇子。

“四都人，家裏爸媽跟咱們家一樣，不過這孩子自己争氣，高中畢業就出來打拼，現在在當店長，一月四五千。”馬四妹高聲誇贊。

“這個高的工資？那他多大啊？結沒結過婚？”三嬸緊接着問道。

“和我家小青差不多大，沒結過婚。”馬四妹笑着把糖分給大家，“一會小青把人帶來，你們幫着看看，我現在是什麽都不愁了，就剩她這麽一個讨債的，只希望她有個好去處，平平安安一輩子。”說完，指着早早擺好的八鋪八蓋，“趕緊看看我準備的被子，以前窮沒辦法，現在好了，怎麽都得叫小青風風光光的嫁出去。”

一群女人圍了過去，這個摸摸，那個捏捏……

“四妹，這料子很好啊？要不少錢吧？”三嬸又摸了摸，“不過你們家三兒子都能賺錢，也買得起。”

“就是，四妹，你看你家，一下起三棟房子，一氣就到頂了，怎麽就給陪幾床被子，家具和家電準備了嗎？”三叔婆仿佛很關心的問道。

“就是，這麽有錢還就陪這麽點。”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你窮的時候看不起你，等你有錢了又嫉妒你。

馬四妹心裏氣的不行，“你們知道什麽？這回彩禮我一分不要，全讓小青帶走，除了這八鋪八蓋，老大老二作為哥哥也給添妝。”

這話一出，屋裏人就不說話了，各家都有女兒，誰不知道誰的情況？不要一分彩禮還給這份嫁妝，在西溪村是頭一份。

不管到哪裏，周沐的長相都拿得出手，穿着一件襯衫，配一條西褲，幹淨的模樣誰都不能說出不好來。

李青回到闊別已久的家鄉，除了膽怯，還有寫恍然，她以為回來之後，一定會被鄉親說三道四，結果從下車到家裏，有的只是賀喜。

“小青，這是你老公？長得一表人才啊！和你很配。”

“呦！小青回來了？這你男朋友？別說，還挺有夫妻相。”

“小青……”

家裏的院子變了很多，李新力用剩下的磚重新砌了個圍牆，院子裏的地也用水泥澆過，屋裏添置了不少家電，不過最引人矚目的還是客廳裏的大紅被子。

“這是給你準備的嫁妝，看看，喜不喜歡？不喜歡可以拿去換。”馬四妹見李青看着被子，聳拉着臉，“這八鋪八蓋花了兩千多，也不知道等我老了，你能不能也給我買床被子。”

李青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馬四妹，随即有些擔心，給的越多，是不是意味着要的越多。

馬四妹看她那模樣，輕哼一聲，指揮周沐把東西放桌上，就問道：“你公婆什麽時候來？”

“明天來。”李青頓了頓，說道：“媽，我不是故意不說的，我只是……”

“行了，結都結了，我還能讓你們離婚，你丢的起人，我還要臉。”又看了眼周沐，心裏不得不承認他長得好，“以後好好對小青。”說完，就進門去了。

第二天，李國李生還有李偉都回家來，周沐那邊等妹妹高考後擺酒，小安鄉則在說親的第二天就擺酒。

按照這邊的風俗，女方這邊也會找一個媒人，禮金這些傷和氣的事情都是通過媒人的嘴來說的，不過李青和周沐的情況有些不一樣，這次馬四妹也是想要名聲，就找了二叔公做的媒人。

“禮金八千八，還有明天的酒水煙花你們家準備。”二叔公幹脆利落的傳達消息。

那邊來的舅公憋得不行，還以為要費一番口舌呢？來的路上可是想了很久的說辭，結果一個都沒用上。

得知結果的周大福夫妻還有周沐等人，全都很驚訝，沒想到這回馬四妹這麽好說話。

八千八百塊錢，被子買了兩千多，馬四妹算了算，給李青六千六，加上她和李新力每人給周沐的999元紅包，倒虧兩千多。

當天晚上，馬四妹躺在床上捂着胸口，“賠錢貨，賠錢貨，一點沒叫錯，我養她那麽大，嫁人還得賠錢。”

“說一句得了，到底是我們對不起她。”李新力想想李青的前夫，低聲說道。

“我說說還不行了……”想到瘸子，馬四妹也不說話了，側過身去不知道在想什麽。

……

“什麽？讓我賠家電？我哪有那麽多錢。”李偉不樂意，他還等着攢錢在市裏買房，再說，憑什麽讓他賠家電。

李生掃了他一眼，“我跟大哥商量過，大哥賠一套家具，你賠家電，至于我，賠一輛車，你有意見？”

聽到李生說賠車，李國都忍不住側頭看他，知道他賺錢了，沒想到出手就是一輛車？

“當初到底是為我和老三，小青才會嫁給個瘸子，有些東西過去了也沒辦法，現在有能力總要補償小青，你說呢？老三？”李生盯着李偉。

“我……”李偉有心說又不是他讓嫁給瘸子，都是馬四妹做的主，可看着李生的眼睛，立馬萎了，“可是一整套家具也太貴了，我沒那麽多錢。”

“當初娶老婆的時候怎麽不嫌貴？”李生敲了敲桌子，“你就說你出不出吧？”

李偉咬了咬牙，“我總要回去和妙葉商量商量。”

“說到這個，李偉，再管不住你老婆那張嘴，下次別怪我不客氣。”李生只是不跟她計較，再有下次，他就讓她長長記性。

“什麽，一套家電？”果然，知道消息的吳妙葉跳了起來，“憑什麽他李生叫我們出就得出，我們還是弟弟呢！哪有弟弟給姐姐出嫁妝的，不出。”

“老二說了，如果不出，就權當沒有我這個弟弟，以後也別來往了。”李偉生氣的說道，“誰讓你這麽嘴碎，好端端的跟媽學什麽嘴，又不是不知道李生和李青最要好，他能叫李青吃虧。”

“我怎麽知道媽會那麽聽李生的話。”吳妙葉悔的腸子都青了，她敢和李生斷絕往來嗎？現在網吧生意多好，她還想開家分店呢，到時候還得從李生那拿電腦，也得找他幫忙辦證。

“那一套家電得多少錢？”

李偉算了算，一整套，怎麽都得有一臺電視，一臺冰箱，一臺洗衣機，看李生的模樣，太差了又不行，起碼小一萬。

擺酒那天，李青聽到每個親戚說着祝福的話，看着邊上的周沐，覺得自己幸福的像做夢。

被灌了不少酒的李生站在外邊吹風，一個二十來歲的男人來到他身邊，低聲說道：“李總，還真有人想來鬧事，不過被我們給攔下了。”

“其中有沒有一個瘸子？”李生眯了下眼。

“對，我正要說呢！裏邊有個瘸子。”來人猶豫了一下，“有個兄弟下手重了些，把那瘸子的一條腿打折了……”

“是嗎？”就在來人以為李生要生氣的時候，只見他笑着說道：“回去跟黃總說一聲，那個打折瘸子一條腿的，額外獎一千塊錢。”

這些都是公司的保安，李生帶他們回來，就是防止李青前夫來鬧事，沒想到還真敢來。

“你們再去守着，別讓那邊打擾這裏的人，有不聽話的，直接打斷腿，出了事我擔着。”李生擺手讓他回去。

“二哥，快來，三叔公叫你呢！”李青沖李生招手。

李生點點頭，走了過去，家裏人就知道他幫人做生意，老板給他百分之十的股份，另外自己開了好幾家服裝店，別的都不清楚，哪怕這樣，他也算得上小安鄉有名的有錢人，回家後，一些親戚長輩就會找他說村裏的‘大事’，以示對他的看重。

吃過午飯，他們這邊就要送女兒到男方家裏，然後男方晚上擺酒，不過李青嫁的遠，就不走這套程序，他們只要送妝就行。

一行人來到下李村，就見操場那裏擺了不少東西，李生帶着李青走過去，“小青，這些家具是大哥給你的添妝，家電是老三給的，我想了想，你們房子也有了，就給添輛車。”

掀開紅布，下面是一輛最新款的小轎車，驚呼聲陣陣傳來。

“二哥，這太貴重了，我……”李青有些不知所措。

別說她，周沐和他家來的親戚都震驚了，這哪是娶老婆，根本就是娶個金娃娃回家。

“都說李老二賺錢了，沒想到賺那麽多，給妹妹都陪一輛車，這得多有錢？”

“就是，不過他妹妹是二婚，賠多一點也是應該的。”

站在人群中的張小娟聽到後，強忍着不回頭，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