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劫持(一)
網絡主宰信息的年代,什麽肮髒事都藏不住。
江北紮完輪胎回去後, 一夜沒合眼, 嘔心瀝血寫了篇大長博, 痛斥北市某沈姓小開玩弄男人,而且手段極其變态,滴蠟鞭子無所不用,文尾附了張小開跟“男寵”的合照。
“男寵”被打了碼, 小開的臉有點模糊, 不過熟悉他的人,肯定一眼就能認出。
如今江北想明白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既然臉都撕破了,那就跟他胡攪埋纏到底。
想來沈慕南也不敢正大光明回擊他,上流社會的斯文人嘛,總得裝裝紳士, 犯不着真跟他這種粗鄙小市民計較。
這篇博文在網上很火,江北新建的微博小號蹭蹭漲到了兩萬粉, 有人在評論裏提到了中盛集團, 矛頭直指沈家公子沈慕南。
衣冠禽獸,無恥之徒……只要是貶義詞都能往他臉上貼。
效果達成,江北這幾天吃飯都香了。
三天後,在大街上晃蕩的江北被挾持進了一輛車,面目可憎的兩大漢一左一右夾住他,他老老實實窩在後座, 動彈不了。
汽車駛向郊區,到了地方,江北才認出這是沈家的郊區莊園,之前來過幾次。
管家領着他直接去了二樓主卧,左右護法把他往裏一推,江北沒留意地往後趔趄了幾步,等他反應過來,門已經被反鎖上了。
江北一點不慌,很奇怪,就在幾分鐘之前,當他知道綁架這事跟沈慕南有關,他懸空的心竟然踏實地放下了——
與窮兇極惡的劫匪相比,沈慕南簡直算得上是彬彬有禮的紳士了,跟紳士打交道有什麽可慌的?
陽光從窗戶透進,曬得棉被松松軟軟,江北無聊地到處瞅瞅,不經意間發現了床頭櫃上反扣着一本書,藍白色封面,上印宋體“情書”二字,作者岩井俊二。
實在是閑得慌,江北拿起那本書随便翻了幾頁,內容果然不是自己的菜,也就沈慕南那悶騷能看得下去。
突然,衛生間的門開了,沈慕南通身清爽地從裏面走出來,輕輕掃他一眼,一句話沒說,自顧自地系着浴袍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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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駭一跳,趕緊把手裏的書放回去,拍了拍兩邊的褲縫,眼睛朝四周轉轉,假裝在看風景。
背後的男人沉默異常,江北只聽見了啪嗒一聲,這應該是打火機的動靜。
沉默持續很久,久到沈慕南抽完了一整支煙。
煙霧彌漫,模糊了男人的面孔,虛幻間竟有種舊時代的朦胧光景。
“中午想吃什麽?我讓阿坤去做。”沈慕南聲音低澀,像是經歷過浩劫後的疲累。
江北聞言脫口就說:“沒啥想吃的。”
氣氛漸漸趨于和緩,如同尋常人家一起商量中午的夥食,畫面和和美美,就是不知各自心裏在想什麽。
“過來。”沈慕南坐在窗臺邊喚他,背抵着窗。
江北轉過身,眼神裏處處提防,又怕自己反應過激徹底惹怒了沈慕南,權衡片刻,他還是乖乖走了過去。
“坐我腿上。”沈慕南親昵地說。
“我站着就行。”
沈慕南笑了笑,長臂一揮把人攏進了懷裏,鼻尖在脖頸間輕蹭,良久才啞着聲道:“那天突然跑出來攔我車,是不是為了你那同學?”
“不是。”江北如坐針氈,脊背挺得僵直。
沈慕南并不信,不過也沒生氣,總歸現在江北是坐在他腿上。
“那是為了什麽?”沈慕南揶揄他。
江北愣了愣,腦子裏飛速轉過一個接一個措辭,終于讓他想到了,“我買的戒指落在了你家,我得拿回去,好幾萬塊錢呢。”
那一對擺在抽屜裏的戒指,沈慕南後來打開來看過,是一對男士對戒,都是表面鑲鑽的簡單款式,其中一只在環內還刻了幾個英文字母,T-N-W-L,他始終不得其意。
“那幾個字母是什麽意思?”沈慕南問。
江北故意裝傻,“什麽字母?”
沈慕南收緊了手臂,不動聲色間給了懷裏人一點逼迫。
“随便刻的,整點英文不是洋氣嘛。”江北随便扯了個謊。
沈慕南默了默,轉了話茬,“想想中午吃什麽,我讓他們準備。”
江北滿腦子就想着跑路,于是順着沈慕南的話賣賣乖,“吃完了,你就送我回去吧。”
“到時候再說。”一盆冷水迎頭澆下。
江北僵直的脊梁骨有點繃不住了,他扭着站了起身,兀自嘀咕,“又不是周末,誰能沒點事啊,我呆這兒幹嘛。”
沈慕南不答,起身一把抱起江北,三兩步就把他甩到了大床上。
“別亂動。”沈慕南沉聲。
江北知道自己的力氣比不過沈慕南,從前在“床上”就領教過了,眼下只能裝成乖順待宰的魚肉。
沈慕南側身摟抱住他,灼灼地盯着江北看,過了一會兒忽然笑了,“汽車輪胎是不是你紮的?”
江北翻眼沒理他。
“你啊。”沈慕南無奈道,把人摟得更緊了些,“陪我躺會兒。”
全身繃着實在難受,江北稍微動了幾下,沈慕南雖閉着眼,但意識全落在了懷裏的男人身上,江北每動一下,他也跟着調整姿勢,好讓兩人貼得更加親密。
“無賴。”江北低咒。
沈慕南心底發笑,嘴角不自禁地扯起弧度。
見他松懈,江北使了點力掙脫開懷抱,連滾帶爬地撲到床下,腳着地,才算踏實了。
沈慕南霍然睜開眼,那雙眼睛布滿了受傷後的疑惑和惱怒,他沒料到江北會這麽不聽話,更多的是,他沒想到自己放下身段這人居然還這麽不識趣。
脾性是從小養成的,江北是天生的野孩子,此刻沈慕南越是這麽看他,他骨子裏的逆反心理越是鬧騰得厲害。
既然門打不開,那他就使勁砸,看得見的,摸得着的,只要是個東西,江北一律掄到了地板上,就連貼牆放置的沙發,也被他挪動得歪歪扭妞,不複之前的規整。
沈慕南冷眼看完全程,嘴角竟還現出了笑,他将有些松散的衣帶重新系好,不動聲色地一步步逼近江北。
下意識的,江北退縮到了牆角,左右看看,抄起一個綠植盆栽砸了過去,爆裂聲清脆,泥土翻了滿地。
門外有人沖了進來,嘴裏喊着“先生”。
再看看滿室狼藉,和一個縮在牆角處瑟瑟發抖的男人,一切又都明白了。
沈慕南冷聲:“出去。”
江北逮住最後的機會,兔子似的蹿到了門口,不想被幾個膀大腰圓的漢子給擋了回來。
門再次被關上了,江北退回到暫時的安全地帶——牆角。
“消停了?”沈慕南挑眉,脾氣漸漸被這頭倔驢給磨沒了。
江北還真有點累了,倚在牆角微微喘氣,唯有那雙眼睛,眸色炯炯地提防着男人。
沈慕南不再管他,換了身休閑家居服出了卧室,這人前腳剛走,後腳門就被鎖上了。
江北繞開遍布的“荊棘”,去中間的大床上躺了躺,他得好好定定神,一會兒肯定少不了周旋。
不過在此之前他要先報個警,說辭已經醞釀好了,非法囚禁,性-虐待,只要警察來了,一切都好辦。
想法很好,可現實十分骨感,這房間根本沒信號,東西南北挨個試過,信號強度顯示為零。
江北另轉思路,趴在窗臺上用眼睛丈量了下距地面的距離,當他看見直對着這間卧室的草坪上,有三四個園丁在太陽底下呵護花草時,他不得不放棄跳樓逃生的打算。
腿摔殘了且另說,一個大活人噗通落地,瞎子才能看不見。
兩個辦法都行不通,江北的狀态明顯萎靡了不少,躺床上無聊地盯着天花板看。
快到中午的時候,沈慕南開門進來了。
“下來吃飯。”
江北側躺着不說話,眼皮子昏昏欲睡一般,半阖未阖。
“快下來。”沈慕南聲音幹淨,又重複了遍。
江北索性閉上了眼,就是不理他。
沈慕南這回算是把姿态擺到了最低,像是事先蓄謀好了的,他非但不生氣,反而還坐到床沿邊溫聲哄江北,“我讓阿坤做了紅燒豬蹄,加了好幾勺糖,起來吃。”
“這房間就是口棺材,你憑什麽把我扣這兒?”
沈慕南眼色一沉,“先吃飯。”
江北一肚子悶火,逮着沈慕南伸過來的手就下了口,牙齒尖利,隐隐滲出了血,他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
沈慕南忍耐力驚人,只在被咬的瞬間痙了痙眉,其他的,看不出一丁半點疼痛跡象。
他低頭對着傷口吹了口氣,撩一眼江北,“就這麽點能耐?把肚子填飽了再說。”
江北上下牙磕得脆響,還想去咬。
沈慕南縮回手,眼窩裏浮起笑意,“來勁了是吧。”
“無聊。”江北耍無賴似的往床上一躺,又不理人了。
沈慕南無言,目光沉沉地罩在那道齒痕上,半晌後突然笑了笑,什麽樣的男人女人他沒見過,偏偏只有這個舉止怪異的人惹他心癢:跟你好時想些鬼點子逗你笑,不跟你好了,轉頭就打起鬼主意來對付你。
至今他還記得,小時候這人教自己用開水澆花,燒得滾燙的水毀了一園子的花,差點沒把侍弄花草的馮叔給氣死。
“起來。”沈慕南推了他一把。
江北擰着一股氣,死活不起身。
犟驢脾氣還得用軟方式來治,沈慕南側身躺了過去,虛虛地圈住他,鼻息若有似無地輕呼在脖頸後面,修長手指再一點點從江北的毛衣下擺探進……
果然,這頭倔驢被炸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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