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訂婚
車子在酒店門口停穩,門童替他們開了車門, 禮貌規矩地在外面候着。
“下車啊。”陳新宇說。
江北朝外看了看, 是本市最豪華的一家五星級酒店, “來這兒幹嘛?”
陳新宇故弄玄虛,“下來你就知道了。”
後面有車子開過來,門童委婉地催促他們快下車,不能堵在門口, 江北這才肯從車裏出來。
酒店正門布着一道關卡——一位穿藏青色西裝的男人, 大約三十歲左右,正在按流程查看來往客人的邀請函。
江北猜測裏面應該是在辦什麽大型酒會之類的活動。
往裏走進,水晶元素裝飾的大廳內布滿了藍白色氣球和鮮花, 一改平日裏的莊嚴感,最中間是一個巨大電子屏,屏幕上正在播放一對準新人的訂婚現場視頻——
男人自如地應酬于客人之間,一舉一動皆是儒雅做派, 女人則是小鳥依人地陪同在他身邊,偶爾男人會幫她提一提過長的裙擺, 然後輕輕言笑。
江北舔了舔幹澀的嘴唇, 眼睛裏的最後畫面定格在男人的朗目疏眉上,他曾在情-欲潮湧之際,用手去描繪過它們的輪廓,但每次都會被男人捉住,撷取出食指放在嘴裏輕輕濡濕。
任江北是這種性-事上的愣頭青,他也曉得, 那是種調情的好手段,手指被吮麻了,全身的各處感官也會跟着一并酥-麻。
沈慕南其實是個在那種事上格外溫柔的男人,他會像循循善誘的老師那般,一步步誘導你,你不會的,他會手把手用身體去教你,直到你發出人類最原始的呻-吟。
“怎麽愣着不走啊?”陳新宇一副看好戲的口吻。
江北不想說話,只想當個縮頭烏龜躲在自己的龜殼裏,他得走。
“你上哪兒去!”陳新宇吼叫道。
江北走着走着,突然就改為了跑,他想快點離開這個傷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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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跑什麽!”陳新宇從後面拽住他的一只胳膊。
江北聳拉着腦袋,他現在身心俱疲,根本騰不出精力來跟這個騷包周旋。
“傷心了?”
江北擡頭看他一眼,挺着胸有氣無力地說:“我想起來了,我家裏還煲着湯,我得回去。”
陳新宇笑了,心想怪不得沈慕南喜歡他,這個男人連逞強都演得這麽可愛,“煲什麽湯,改明兒我請你喝老鴨湯。”
“留着跟你的辣妹們喝吧,傻逼。”江北揮開了騷男的爪子。
平白無故糟了一頓罵,陳新宇更加不能放過他,“你怎麽還罵人啊。”
有幾個熟人看見了陳新宇,特地過來看看是什麽情況,因為老遠就看見陳二少跟個男人拉拉扯扯,多以為是在吵架。
“陳少,怎麽還不進去?”這人在問陳新宇,眼神卻是在江北身上飄忽。
陳新宇怪聲怪氣地說:“我這個朋友非說家裏煲着湯,說什麽都不肯陪我進去。”
“煲湯?”幾個人有男有女,皆是噗嗤一笑,沒什麽惡意,就是覺得這個借口莫名有趣。
這群人中有人認出了江北,畢竟之前沈慕南去哪兒都要帶着這個小卷毛,已經打過多次照面,也算是相熟了吧。
他們這個圈子裏的人都知道,沈大少包養了一個男人,說到底就是玩玩而已,調劑調劑生活,沈慕南何等精明,怎麽會為了小卷毛而去放棄一段有利可圖的婚姻?
做人得有自知之明,像這種拎不清自己幾斤幾兩的小情人,只會無端惹金主生厭,看來今天又有好戲看了。
男人的眼裏閃過一絲久旱逢甘露的玩味,久混名利場,實在是寂寞難當。
“都別笑了,”陳新宇止住衆人,話裏有話地解釋:“這可是沈總的……好朋友,以前沈總特愛帶在身邊。”
話說到這種程度,哪怕是不認識江北的人也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
“別走啊,我帶你進去找張發。”陳新宇露出了點邪性的笑,下巴再微微一揚,十分欠揍。
江北甩臉,知道今天是被人耍了,“找你媽!”
“你看你看,你又罵人了。”
衆人起哄,笑聲、說話聲、推搡間衣服的摩擦聲,全都彙成一把剪刀,把江北的靈魂拆剪得支離破碎。
遠遠地,走來了一對人影,噪雜戛然而止,沈慕南攜未婚妻款款而至,本意是出來迎一迎賓客。
江北不敢看那倆,故意擺出事不關己的姿态,眼睛無聚焦地盯着酒店大門。
“你們都是慕南的朋友吧,快請進吧。”聞錦言溫聲道。
沈慕南徹底忽略掉了江北,跟幾個朋友客套應酬了一番,最後淩厲眼神落在陳新宇身上。
聞錦言隐約對江北有點印象,好像是上回在商場裏認錯她未婚夫的男人。
“這位是……”她問沈慕南。
沈慕南不着痕跡地撫向自己的訂婚戒指,撩一眼江北,淡聲問道:“誰帶你進來的?”
陳新宇插話:“他是跟我過來的,多加一張蹭飯的嘴,沈總不會介意吧。”
沈慕南笑了笑,下巴依舊緊繃,“當然不介意。”
江北微蜷着手,腦袋低垂,與這群上流社會的精英人士顯得格格不入。
他那一臉的灰敗相,以及那身絕不超過一千塊錢的衣服,站在人模狗樣的陳新宇旁邊,實在不搭,就算是朋友也不搭。
還有,他為什麽會頻頻出現在自己未婚夫面前?
聞錦言想起了之前網上的那個傳聞,她心頭一緊,素手輕輕觸碰了下沈慕南的手,指腹劃過,蜻蜓點水,只為傾瀉內心的惶恐,她的未婚夫會明白的。
果然,沈慕南明白了,在這衆目睽睽之下,他回握住了女人的手。
“怎麽呢?”他柔聲問。
聞錦言很快便從自己的多慮中釋懷了,她甚至露出了些小女兒家的羞态,雙目含情地望着沈慕南。
“沒事。”她搖了搖頭,兩頰緋紅。
江北失神地盯着那兩只交握的手看,人家現在可是名正言順的了。
“幹嘛一直盯着沈總的手看?”陳新宇用胳膊肘怼了怼江北,聲音很大。
江北随即收回視線,眼皮子使勁往下垂了垂,想張口說兩句話好讓自己不至于那麽尴尬,喉頭滾動了幾下,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你啞巴了?”陳新宇粗着嗓子咄咄逼人。
江北的眼皮顫了一顫,臉上的落魄一時間無法悉數收斂,“我回去了,我家裏還煲着湯。”
陳新宇嘲諷地扯了扯嘴角,其他人皆是屏氣凝神,就等着看這出戲接下來如何收場。
那兩只手交纏得更加緊密了,江北用餘光能看見。
沈慕南貼耳對他的未婚妻說了些什麽,聞錦言先是一笑,然後心領神會,招呼着其他人去了酒店後面的草坪,那裏是訂婚的主會場。
待聞錦言走遠,沈慕南才輕飄飄瞥一眼江北,眸色未變,如同對待陌生人那樣。
“沈總把所有人都支走,這是有什麽話要跟我倆說嘛。”
“陳新宇,生意上的事最好是擺在明面上說,技不如人乖乖認栽就好,你用這麽上不來臺面的手段,不嫌難堪嗎?”男人的微沉聲音在小範圍內回響。
陳新宇笑了,反問道:“從來都沒有上不來臺面的手段,只有上不來臺面的人,沈總,你這是指江先生嗎?”
江北擡眼看着沈慕南,眼睛裏的迷茫需要半個世紀才能驅散殆盡。
沈慕南的薄唇動了動,說出來的話刀刀刺向心髓,“手段和人都是。”
“沈總的話聽清楚了沒?他說你上不來臺面。”陳新宇像吆呼小雞似的吆呼江北。
江北挺了挺腰板,強撐出最後一絲凜然,“聽清楚了。”
沈慕南腳尖轉了方向,慢慢對準了江北,臉部繃成一條線,看不出任何情緒,“這位江先生,你有邀請函嗎?”
江北的眼神依舊茫然,“沒有。”
沈慕南把弄起自己的那枚閃閃灼光的訂婚戒指,慢條斯理地說:“那,這就不該是你來的地方。”
時間嘀嗒嘀嗒,似乎過了很久,江北才啞着嗓子說了聲,“知道了。”
他就是一只色厲內荏的紙老虎,嘴上說着逞強的譏諷話,其實心裏早已潰爛成災,在男人手臂上咬了那麽多下,都抵不消男人在他心頭的好。
所以啊,過去的那一年多,沈慕南幹嘛對他那麽好?好到他都快習慣了,都快以為能長長久久一輩子了。
“我很忙,先失陪了。”沈慕南再也沒看江北,皮鞋聲踢踏地走開了。
遠去的儒雅背影,周身英挺,江北最後留戀地看了幾眼。
該放下了,連帶着男人對他的好,還有兒時的竹馬記憶,一齊被密封進壇子裏,這輩子都不要再拿出來回味。
“還不回去啊,人都趕你走了。”陳新宇幸災樂禍。
江北恢複了點血色,癱着張臉說:“你真是閑出屁來了。”
陳新宇并不惱,笑笑道:“我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計較,需要送你一程嗎?”
江北沒答他,慌慌張張地離開了這家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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