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離婚(二)

沒多久,離婚這事整個工作室的人都知道了。前因是江母打電話來問江北, “你昨天不是休息嘛, 怎麽沒把孩子帶過來?”

隔着電話線, 江北心裏悶得很,有點賭氣的成分,也考慮到他媽本來就讨厭沈慕南,當即便回:“我跟他準備離婚了, 等忙完這陣吧, 我再帶孩子過去。”

隔間外頭的某個同事聽見了,言辭稍加渲染,不出半小時, 消息傳得有鼻子有眼:江北這人吧,那臉就不是福相,看吧,好日子到頭了, 終于鬧離婚了吧,聽他電話裏那意思, 最近在忙着分家産呢。

胡老板當然也聽見了這些雜碎話, 喝止衆人後,把江北單獨喊進了辦公室,給他沏了杯上好的鐵觀音。江北情緒低落,品不了好茶,較之平時,更是寡言少語。胡老板一瞧, 心涼了半截:好好的“臺柱子”,恐怕以後是不能指望了。

想雖這麽想,面子功夫還是要做足,他讓江北早點回家,好好把事情捋捋順,兩口子千萬不能沖動行事。

江北沒跟他客氣,道了聲“拜”,轉頭就出去了。

阿平一早就已候在門口,見江北出來,忙開車跟上去,車窗裏探出半個頭:“江先生,上車吧。”

“你以後不用來接我了。”江北腳步沒停。

“洲洲這兩天一直在家哭,照顧的阿姨也沒辦法,你先哄哄孩子,跟沈總的事,過幾天再說。”

江北神情寡歡:“讓你們沈總哄去。”

阿平實在沒招,撒了個小謊:“孩子發燒了,下午剛從醫院回來,現在換季,小孩可多感冒發燒的,忠叔今天差點沒排到號。”

這招還真管用,江北二話不說坐上車,随着一道去了郊區別墅,到了家心急火燎地就跑上樓看孩子。

洲洲正坐在房間裏的爬行墊上搭積木,聽見門開了,腦袋一扭,幾顆小乳牙全高興地露了出來,“爸爸、爸爸”地叫喚。

看護的阿姨跟江北打過招呼,便起身下樓去了,江北陪女兒玩了許久,到了飯點,抱她下去喂了點飯。

江北問忠叔:“前兩天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發燒了?”

忠叔早就跟阿平竄通一氣,謊話撒得挑不出半點破綻:“昨天夜裏哭着要找你,你不在,先生怎麽哄都不行,就抱她去花園裏走了走,今天早上就發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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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沒好氣:“沈慕南他人呢?”

“先生去公司了啊,再有一會兒,差不多該回來了。”

“他可真行,還能有心思上班。”江北冷嘲熱諷道。

阿平和忠叔面面相觑,心裏又覺好笑,也許有孩子當籌碼,這婚多半是離不成的。真要離了,法院肯定把孩子判給沈先生,憑江北這彪悍性子,到時候必然要鬧翻天。

八點多鐘,江北把孩子哄睡着,獨坐着發了會兒呆,直到腳步聲從走廊裏愈來愈近地傳過來,他才怔回神,躺到女兒房間的小床上閉眼假睡。

果然,門開了,男人走到小床邊,站了一會兒後,突然冒出一句:“回你房間去,別把洲洲的床壓塌了。”

江北鼻子裏“嗤”了聲,爬起來,站好腳,氣勢洶洶道:“不用了,我不睡你家。”

沈慕南随他去,給女兒掖好被子,等到江北的腳邁出去半步,男人清了清嗓子,說:“幫個忙,去客房把阿姨喊過來。”

江北轉身,用眼睛瞪過去:“洲洲今天生病了,你就不能陪一下啊!”

沈慕南挑眉:“最近在忙你的事,有點累,我得好好睡一覺。”

“行,你好好睡,反正離婚了孩子歸我。”

“這估計不太行,我咨詢過律師了,孩子十有八-九是判給我。”沈慕南走過來,拉着江北站到走廊上,扭身關了門,無所謂地瞧着他:“每個周末有一天,你可以過來看孩子。”

江北震驚地盯着男人,氣急道:“就你這态度還想要孩子,她生病了,你都不管,再說,洲洲這名字還是我給取得呢!”

“道理是這樣沒錯,但是,單就經濟條件這一條,我就比你占有更大的優勢,以後能給孩子創造好的生活條件。”

江北越聽越氣,譏諷道:“是,你還能再給她找個‘爸’。”

沈慕南笑:“這你就不用操心了。”

江北不想繼續扯下去,擡腳就走,沈慕南按住他的手:“還真要去外面過夜啊?孩子病了,你也不陪陪?”

“你剛不說了嘛,這孩子馬上就判給你了,以後就是你孩子了。你的孩子,幹嘛要我陪啊。”

沈慕南四兩撥千斤,笑說:“我剛不也說了,每周有一天,我允許你過來陪陪孩子。”

“你……”江北快要被氣死了,一時找不到合适的罵話怼回去,劈頭蓋臉指着沈慕南說,“你簡直不可理喻,有病吧你!”

“別氣了,氣壞了我心疼,我們去卧室談談。”沈慕南拉着小情人就往主卧的方向走,江北幾次想甩手,沒想到那邊攥得更緊了。

“坐好。”沈慕南把江北摁坐在床邊,自己随手拉來一把椅子到跟前,坐上去,眼神裏有幾分不着痕跡的揶揄,“我想想從哪兒開始說。”

江北抱胸,面色不善地盯着男人:“要說趕緊說。”

“那天晚上是我不對,吃飯那會兒喝了點酒,回來還沖你耍酒瘋。”沈慕南把椅子挪近了點,兩腿緊挨着江北,帶着點讨饒的意味,“要不我讓你打一下,瀉瀉火?”

江北還處在盛怒中,哪裏聽得進男人耍嘴皮子的話,他猛地挪到右邊去,避開了這突如其來的親密,“我哪敢打你啊,你那天把我罪狀一條條地列了個遍,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掘了你家祖墳呢,什麽我一生氣,你就得跟着哄,敢情這些年我把你沈慕南折磨死了,您大好年華風流倜傥,擱我這兒委屈您了。”

沈慕南又把椅子往左挪了點:“好好好,都是我的錯。”說完伸手摸了摸江北的額頭,哄孩子似的哄道,“不能再氣了,皺紋都快出來了。”

江北打掉了那只手,丁是丁卯是卯地說:“沈慕南,咱倆之間有很大的問題,不能每次都這麽糊弄過去,我承認,我跟你結婚是抱着目的的,而且我現在可能還抱着那麽點渺小希望,我希望你能幫幫我。你說得對,周明死了,不關你的事,你沒義務為我們做任何事,當初但凡有別的辦法,我也不會拿婚姻去做交易。對不起,既然現在都說開了,我想咱們還是重新回到正軌上的好。”

“小北,你還真是會往我傷口上撒鹽。”沈慕南斂了笑,眉頭微蹙地看着他,“你說我怎麽就看上你了呢。”

“我怎麽知道。”江北回。

男人靜默良久,忽而生出一股無力感,嘆了口氣,道:“周明那事,我已經讓人打聽去了。你今天就睡這兒,別瞎折騰了。”

江北起身:“那我去跟洲洲睡。”

沈慕南這下徹底沒了脾氣,拉住江北,自己站了起來,“你別把孩子吵醒,我去客房睡。”

江北這人極好面子,即便是自知理虧的情況下,他也依舊釘嘴鐵舌死不認錯,這會兒瞧着床頭櫃上擺放的一瓶芍藥花,頭一歪,煞有介事地說:“好好的花就被人折了,花招誰惹誰呢。”

沈慕南瞭了一眼,邊走邊說:“那是塑料的。”

江北湊近了仔細瞧,還用鼻子嗅了嗅,看着走遠的男人,嘀咕道:“騙人。”

三十好幾的人了,一沾床睡得比豬還死,後半夜男人潛進來在他身側躺下,夢裏的江北渾然不知,轉個身就攬住了“人形抱枕”,兩條腿擺放得毫無正形。

也算是豪門裏富養出來的孩子,怎麽習慣方面就一點沒受到熏陶?男人嘆氣,輕輕吻上了江北的唇角,那天說離婚都是氣話,他是舍不得放任小情人離開的。

翌日,太陽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天光漸漸明亮,花園的一花一草格外明晰。江北洗漱完畢下樓來,沈慕南已經坐在餐桌上吃早飯了,拿捏刀叉的姿态優雅從容,一看就是個優渥家境熏陶出來的貴族紳士,誰會想到他還有昨晚那樣低聲下氣哄人的時候呢。

“江先生,早上想吃點什麽?”忠叔問。

江北拉開椅子坐下,挑挑下巴指着沈慕南的餐盤,“跟他一樣。”

“好,我這就去讓阿坤再做一份。”

江北端詳着自己的手指頭,指甲有點長,該剪了,然後目光輕飄飄地掃了眼男人,“你別忘了你昨兒晚上說的話。”

沈慕南用餐巾簡單地擦了擦嘴,站起來,邁步欲走,“什麽話?”

“哎你這人怎麽這樣啊。”

沈慕南笑,話裏三分寵:“知道了,沒忘。”

忠叔這時候小跑着出來,幫沈慕南拿來出門要穿的西裝,又謹慎地叮囑他:“先生,周醫生交代了,你手上那傷最近一定不要碰水,再裂開就得去醫院縫針吊水了,這幾天還是叫人開車送你吧。”

“不必了,沒事。”

江北狐疑地瞥了眼男人的手,待汽車發動離開,特地将忠叔喊了過來:“他那手怎麽呢?”

忠叔一五一十地全交代了:“前天晚上先生手上的傷口又裂開了,周醫生後來又來了一趟。”

“那嚴重嗎?”

“還好,就是最近得注意着點。”忠叔看着江北,支吾其詞地說,“江先生,大前天夜裏先生回來以後就一直悶在花園裏抽煙,我睡眠淺,看他呆到四點多才回的屋。不光大前天,前天也是抽了一宿的煙。”

江北抿抿唇,心裏滋味惆悵:“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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