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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8-01-15 17:00:03 字數:4716

燙,無止境的燙,就像是有火不住地往身上燒,比他發病時還教他難以忍受。

他像是置身一片火海,彷佛有斷斷續續的交談聲傳入耳裏,他卻怎麽也聽不清,微動了動身子,身子像是飄浮着又像是下墜着,他像是淆醒了又像是被卷入沒有盡頭的夢魇裏。

「這樣不成,要是再燒下去,真會燒出問題了。」

恍惚混沌間,他隐約聽見的似乎是關子悅的聲音,教他暗松口氣。太好了,幸少她是安好的,也不枉他護她了。

「禦醫都說再喝個幾帖藥等等了,你急什麽?」

那低沉醇厚的嗓音是他不曾聽過的,那人像是在笑着,而且是讪笑。

「等不了,他腿上的傷口那麽大,壓根沒複原跡象,甚至已經在化膿了,再這樣下去會引發敗血症的。」

「……什麽是敗血症?」

「唉,大哥,那不重要,我倒是想問你,你們這裏有沒有……」

恍恍惚惚中,他隐約聽見了大哥兩個字……原來,她對誰都是喊大哥的?怎麽教他莫名有些不爽快?

意識再次沉入黑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他又有了些意識時,身上的熱潮退了,取而代之的是難耐的腫痛,還有古怪的……像是蟲在腿上游走的感覺,有點癢有點刺,他想要張眼看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可惜的是,他的眼皮像是被灌了鉛,怎麽也掀不開。

當他在數不清幾回的奮戰之後,終于張開雙眼時,他瞧見的是一張極為秀致而稍嫌稚氣的臉龐。

說真的,這張臉跟他說她已經及笄,幾乎說服不了他。

大不了十三歲左右吧,盡管她的身形在姑娘家裏頭算是挺高,但瘦削平板的身形,未長開的臉,她充其量只是個小小姑娘而已。

而此刻她就貼在床畔,彷佛睡得正甜,濃密纖長的睫如蜱翼般微微顫動。

真要論,她的美就美在那雙眼,她的眸中蘊含超齡的慧黯和熠亮的神采,彷佛會說話似的。

正忖着,她驀地張開眼,比常人稍淺的眸色使她的眼瞳彷佛比常人還閃亮,在這惺忪未醒的時刻,分外妩媚,接着在與他對上眼的瞬間,那眼像藏了星星似的,小臉綻放最美的笑花,教他的心莫名的蠢動了下。

「大哥,你醒了!」她清脆地喚着,彷佛他的清醒令她欣喜若狂。

他靜靜地凝睇她半晌,手在被窩裏按住胸口,好一會才開口,「這是哪兒?」

話一出口,喉頭像是被刀刮過般,教他皺緊了眉頭。

「大哥,你等等。」關子悅趕忙起身倒了茶水,見他要起身,輕輕按住他。

「大哥,你別亂動,我拿湯匙喂你就好。」

馮玉喝了幾匙茶後,覺得喉頭的燒灼緩和了幾分,啞聲問:「我傷得很重嗎?」

「還好,大夫說大哥是鴻福齊天,所以只傷了四肢。」見他不肯再喝茶了,她将茶碗收妥才內疚地垂着臉。「都是我不好,要是我肯放掉小吉的話,咱們就不會被水沖走了。」

在那當下,她也很清楚孰輕孰重,可是那一瞬間要她放掉小吉,根本就是要逼小吉去死,她是真的做不到。

「沒事。」他淡道。「你沒事就好。」

橫豎最終的結果尚能接受,看在又讓她欠下一份大恩情的分上,他忍了。

「大哥……」她紅了眼,啞着聲低喚。

「說了沒事。」籲了口氣,待喉頭的痛緩和了些,他才又問:「這是哪?」

關子悅吸了吸鼻子。「大哥,咱們運氣真好,被一位大哥給救了,他讓咱們住他家養傷,又替大哥找大夫,将咱們照顧得無微不至,待大哥好了,得要好好報答這位大哥才成。」

馮玉疲累地垂着眼,―想起半夢半醒間似乎聽到她跟個男人的交談聲,她确實是叫那個男人大哥……真廉價,大哥随手抓都一把了。

「子悅。」

正忖着,外頭響起男人的嗓音,馮玉一擡眼,便見一名男子推門而入,背着光,他瞧不清男人面貌,但他的身形極為高大,行走無聲,顯然是個練家子,待他走近後,馮玉見到那一身錦服,頓時明白這裏不是一般人家,那布料可是大內所用的绫錦,尋常人是不許使用的。

「藺大哥,我大哥醒了。」關子悅遮掩不了喜悅地道。

「看得出來。」走到床邊的藺仲勳将手上的木盤遞給她,似笑非笑地瞅着從剛才就一直打量自己的馮玉。「瞧夠了沒?」

馮玉猛地回神,淺露溫煦笑意。「真是對不住,還沒跟這位爺多謝救命之恩,不知道爺尊姓大名?」

他的心裏有種想法隐隐成形,但總覺得他們不可能漂了那麽遠。

「我姓藺,談不上什麽救命之恩,不過走在清江邊适巧撞見你倆倒在江畔,順手帶回家罷了。」藺仲勳哼笑了聲,回頭抓了把椅子坐下,看着關子悅忙着吹涼湯藥,等着喂食。

「清江……」馮玉吶吶地道:「藺爺,敢問這裏是——」

「啓德鎮。」

馮玉怔了下,脫口道,「……攝政王?」

傳聞當今的攝政王曾是不早朝亦不過問民間疾苦的殘虐昏君,然而卻在九年前一夕轉變,禪位給當時的莊王爺,成了太上皇;同年,新皇駕崩,少帝登基,于是太上皇依遺诏成了攝政王,輔佐少帝,正開創了太平盛世,而那位攝政王就住在京城南邊的啓德鎮南村。

他之所以如此清楚,除了攝政王的傳聞流傳甚廣,也因為攝政王妃曾是個擅長種米的寡婦,舉世聞名且受封為一品米的霜雪米正是出自她的手,且據聞攝政王轉變如此之大,乃是為了攝政王妃。

至于這霜雪米,他曾經幾回試圖搭上線,然而始終石沉大海,而如今他竟是在王爺別莊裏?

「哪來的攝政王?皇帝早過了及冠之年,本王早就不管政事了。」藺仲勳輕哼了聲。

「藺大哥是攝政王?」正打算要喂藥的關子悅不禁看了他一眼。

「不像嗎?」

「不是……你都沒說啊。」攝政王啊……那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就算政權早已移交到皇帝手中,也還是有基本的權勢吧?

可是,壓根看不出來啊,他不但年輕,而且随和沒架子。

「我沒說不可嗎?」藺仲勳好笑道。

馮玉聽至此,深怕她不懂規姖,沖撞了攝政王,急着要起身告罪,然而才動了下,随即被藺仲勳一把按回床上。

「別亂動,待會蛆掉了滿床就麻煩了。」

馮玉本要說什麽,但一聽見他說蛆,便傻愣愣地問:「……什麽蛆?」

藺仲勳突然覺得有些同情他,下巴朝他身下努了努,「就你腿上的蛆。」

雖然依他那個方向看不見爬在他傷口上的蛆,但他應該感覺得到蛆的蠕動。說真的,還真不是變通的惡心。

關子悅那小丫頭說要救她大哥,要不是她大哥真醒了,他真會以為她是狼了心要讓蛆吃了她家大哥。

「……為什麽我腿上有蛆?」馮玉的嗓音不自覺地尖了。

如果可以,他想要一窺究竟,可偏偏藺仲勳的手就按在他的胸口上,教他無法坐起身,看不見他所說的蛆。

「問你妹子啊。」

「我沒有妹子……」

藺仲勳略回頭看着關子悅,就見關子悅将藥擱在花架上,坐到床頭的位置上才慢條斯理地道:「大哥,蛆是我提議放的。」

「為什麽?」他噴了聲,不敢相信自己竟遭她恩将仇報。

「藺大哥救起咱們的時候,大哥腿上有一道深又寬的口子,大夫施藥無效,而且傷口不斷地潰爛,所以我就想起了一個古老的法子,放蛆吃腐肉,待腐肉清幹淨了,長出了肉跟皮就沒事了。」

這是當初上課時,教授在課堂上曾說過的一種清創方法,當時她是真的沒法子了,才會死馬當活馬醫,可照目前的狀态看來,效果不錯。

「這是什麽古老的法子?人只有死了才會長蛆!」馮玉難遏地吼了聲,喉頭痛得不住幹咳。

關子悅拍着他的胸口,卻被他一把拔開,不禁難過地道:「大哥,這是真的!大夫說大哥的底子很差,又是痨又是郁的,導致口子不收,又不斷發着高燒,我只好出此下策啊,這些蛆是幹淨的,是藺嫂子堆肥引來的蠅産下的卵培養的,我好不容易才收集來,等燒再退一點,我就會把蛆拿掉了。」

她不懂中醫,不懂大夫講解的那些,但是她很清楚他的免疫系統很差,一旦高燒不退,傷口潰爛,那是會引起敗血症的。

「……你确定那些蛆拿得掉?」馮玉啞聲問道。

「可以,只要大哥再喝一帖藥,燒都退了,我就把蛆拿掉。」

馮玉朝她探出手,她意會後将湯藥端來,見他執意要自個兒喝,她不禁道:「大哥,你現在動不了,我喂你吧。」

關子悅擠不出半點笑意,因為她正被厭惡着。

「我覺得我燒退了不少,只要王爺将手拿開,我坐得起身。」這些年,他被養得快要成良醫了,自個兒什麽狀況,他比大夫還清楚。

「不成,你要是坐起來,蛆會掉了滿床爬,根據你……呃,子悅的說法,要是不注意的話,蛆會亂爬而且亂鑽,到時候會鑽到哪去,那就是誰都無法保證的。」藺仲勳好心提醒。

馮玉聞言,哀莫大于心死地閉了閉眼,朝關子悅勾了勾長指,示意她可以喂藥了。

待藥喝完後,他不禁道:「能否将被子拉高一點,讓我瞧瞧口子。」至少讓他知道口子到底是爛到什麽地步,讓他看看那些蛆是怎麽吃他身上的肉,讓他相信關子悅說的都是真的。

「我倒是不在意,但……子悅,你要不要先避開?」藺仲勳朝她笑得壞心眼。

關子悅聞言,忙道:「我把藥碗帶出去。」

馮玉不解地看着關子悅飛快地莴開,疑惑尚未問出口,便聽藺仲勳道:「喏,我盡量拉高一點,你要看動作得小一點,蛆要是掉了,我可不管。」

馮玉吸了口氣,用雙肘撐起上身,被子一點一滴拉高後,他瞧見了腿上紅腫潰爛的傷口幾乎覆蓋整片右大腿,而口子上真的布滿頗肥美的蛆,他硬生生忍住吼叫的沖動,不敢置信的瞠着這一幕。

藺仲勳眸底蓄滿了同情,然後道:「傷口好多了。」

「好多了??」他的腿快廢了吧!

「跟一開始相較确實好多了,而且禦醫說了,邊緣處已經開始長出新肉和新皮,所以應該是不成問題了。」

馮玉眯緊眼,他不知之前的情況,壓根無法比較,不過倒是教他發現了另一個事實。「……王爺,我底下是空的?」

「嗯,口子那麽大,褲子是沒法子穿了。」

馮玉痛苦地閉上眼,終于明白她為何要避開了,但是——

「蛆……是誰放的?」

「子悅啊,誰敢碰?」藺仲勳一臉嫌惡地道,後來像是想到什麽,又止不住笑地道:「子悅說得滿嘴道理,像是天不怕地不怕,可天曉得原來她怕蛆,那蛆掉到她手上時,她吓得又叫又跳的,像是快哭了,可是她還是忍着眼淚慢慢地把蛆放到你腿上的口子。」

馮玉想象那一幕,不禁對她有些心憐,心想自己剛才對她發火,着實對她不公平,不過他真正想的是……「她放蛆時,我底下就空了?」

「嗯,應該是。」藺仲勳聳了聳肩。「兄妹嘛,看見了又如何?啊……你們不是兄妹……看來,你得要負責了,就當是報答她對你的救命之恩,你以身相許也是美事一樁,本王可以主婚。」

馮玉再一次哀莫大于心死地閉上眼。到底是誰對誰有救命之恩?他舍身救她竟落得這個下場?迎娶她是無妨,畢竟她對他而言是大有用處,但不該是因為如此!該死的,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

幹脆就別讓他醒,或者……再睡一場,睡醒後,就當他什麽都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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