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夜晚

“蘭嘉，真沒想到你回來了...。”

“哦，只是頭兩年我媽媽病了，就辭掉了工作，回到家這邊來了...。”

“時間過得可真快，一轉眼都快二十年了...。”

“嗯，是啊，我們都變成了三十多歲了...。”

“那你媽媽呢？怎麽樣？”

“去年過世了，所以我就住在她留下來的房子裏，教一教插花...。”

“哦...，不好意思，提到你傷心事了...。”

“沒事...。”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黎昊天又在駕駛位上開始繼續聊着天。

“你工作是什麽勒？我記得是在大城市裏當白領的。”

“哦，沒有什麽的，就是每天坐辦公室而已...。”

“哎，說真的，真沒想到在老家這裏能見到老同學，你們這些考出去的，一般不都不回來了嘛...。”

“嗯...，以前也有考慮過的，後來為了照顧我媽媽，最後就索性留下來，和她一樣教教插花也很好...。”

“那你不打算回去了？跟大城市相比，老家這種小地方你能待得慣？我以前認識的幾個同學，都又離開了...。”

“嗯...，應該不回去了，留在我媽媽的老房子裏教插花，整日粗茶淡飯...。”

“這麽說你提前過上老年人的生活了？”

“哈哈，算是吧...。”

“哦，可惜了，記得你腦子還很聰明的...。”

“不要取笑我了，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現在每一天過得也很開心...。”

“怎麽樣？回老家來，還行吧，有變化沒？”

“嗯...，還好，每天都接觸不一樣的人，還是挺有意思的...。”

“那你現在還是一個人？還單着呢？”

“嗯...。”

“那你要是生活上有什麽需要的話可以找我，比如說出個力氣活啊，或者看上誰了什麽的，雖然我也單着，但是我認識的人多，這些我都能幫上忙...。”

“哦，好的，謝謝，暫時應該還沒有需要...。”

“行，咱們都是老同學了，都不用客氣...。”

“嗯，好...。”

“唉，不過說真的，像我們這種一直沒離開過的，待在這裏的，每天生活也都差不多的，哈哈。”

“其實哪裏也都一樣的，關鍵要看你自己。”

“是嗎？嗯...，不過偶爾還是想出去看一看，你說是不是啊，張老師？”

“嗯？”張紹城坐在後面的座位上，不知從哪裏傳來的呼叫他的聲音讓他一愣，趕緊收回了觀看車窗外的燈光的眼神，四處尋找。

此時的他們坐在黎昊天的小面包車裏，從燈光籃球場回到學校，車裏放了一些體育部的用品，連張紹城旁邊的座位上也放了一個紙殼箱子，随着車身的晃動不時發出聲響。

“我是說，咱們這種一直都待在老家的人，對變化都沒感覺的...。”黎昊天回頭看了他一眼，又轉過頭去開車，晚自習的下課鈴聲傳了過來，他們已經到了學校。

“哦...，好像是吧...，尤其是我們這樣當老師的...。”張紹城打起精神，回了一句，因為他感覺這晚上的一折騰，身體真的有些吃不消。

“嘿，蘭嘉，已經到學校了，咱們到地方了，來看看你這闊別十幾年的學校，現在這幫孩子們下晚自習的時間都沒變的...。”黎昊天沒有理會剛才的話接着繼續說着，很快找了一個停車的位置，把車熄了火，三個人從車上下來。

“嗯...，果然是一樣的，但是感覺又有些不一樣的...。”何蘭嘉看着這些享受着青春的孩子們，小聲說道。

“唉...，高考，辛苦着呢...。”黎昊天感慨了一句，就鎖上了車。

“不用幫你搬東西的嗎？”何蘭嘉走過來問着。

“不用了，明天來了再說吧，一會兒學校應該要鎖門的...。”黎昊天點燃了一根煙，示意他們兩個向着校門走去。

“嗯，也是啊...。”張紹城心裏松了一口氣，想着終于可以休息下來了。

“走吧，我請你們兩個吃宵夜，今天晚上真的是謝謝你們幫忙了，而且比賽又贏了，心裏高興着呢。”黎昊天興奮地提議起來。

“好吧，正好我肚子也餓了...。”何蘭嘉笑着說道。

“你呢？”她問着張紹城。

“哦，也行...。”張紹城也覺得不好說拒絕。

于是三個人就并排走着，邊說着話，順着學生流動的方向走向校門。

“張老師。”不遠處，一個女人的聲音忽然傳了過來。

張紹城轉過頭去，四下都見不到是誰在叫他。

“這兒呢...，正好碰到你了...。”只看到一輛自行車的兩個輪子閃出亮光滾來，再打量旁邊推着它的人，張紹城才認出來是教化學的孫玉芬。

“哦，是孫老師...。”三個人同時停下腳步，正面迎着這位在月光下很難辨出膚色的女人。

“啊，還有黎老師，正好你們在一塊兒...。”孫玉芬打量着他們三個人，随口說了一句。

張紹城和黎昊天有些摸不到頭腦，面面相觑了一下，等待着對方的繼續說話。

“是這樣的，張老師，今晚我是你們班上的晚自習...。”孫玉芬說完後，又推起了自行車，向前走着。

“哦，我知道的...。”他們三個人也順着她的動作，跟着她走着。

“你們班今晚一半的學生沒來上晚自習。”她又說了一句。

“哦，是嗎？...。”張紹城還是有一點驚訝。

“我一問，好多人都說他們是去看什麽籃球比賽去了...。”孫玉芬不滿的語氣漸漸顯露出來。

“沒有的啊...。”張紹城回想了一下，剛才籃球場上并沒有自己班級裏面的很多學生。

“是啊，沒有的啊...，就曲亮傑他們幾個。”黎昊天也幫着補充了一句。

“哦，那可能就是他們打着這個幌子跑出去玩了...。”孫玉芬小聲嘟囔了一句。

“嗯...，現在他們可能又貪玩了...，我有時間提一下...。”張紹城也随意說了一句。

“提一下有用嗎？你這個班主任還不是帶着頭領他們玩...。”孫玉芬看了他一眼，不滿說道。

“诶？”張紹城莫名地被這樣的指責還是有一點不悅，自從上次的經歷以來，他總是被莫名地給扯上這些事情。

“就是今晚曲亮傑被你們給叫走打籃球去的吧...。”孫玉芬又提到了這件事。

“哦，是跟二中打了一個友誼賽，咱們學校還贏了呢。”黎昊天從中插了一句。

“現在都什麽時候了，還整這些沒用的...，現在距離高考，都要不到二百天了...。”孫玉芬接着說。

“嗯，就算是不讓他去，那他的心思也不在課堂上...。”張紹城嘟囔了一句。

“他現在還是個學生，注意力不放在學習上還能去哪兒？...，張老師，我之前就跟你提過這件事情了，你這個樣子不行的啊...，不光是他一個，你看看你負責的班級裏面，都亂成什麽樣子了...。”孫玉芬跟着他們越說越激動了起來。

“嗯...，每年不都是這樣，我又不負責尖子班...。”張紹城想了一下，本來自己班級的學生都不如那些優秀的尖子班學生有學習上的上進心。

“那好歹也是要參加高考的高三學生啊，他們這一輩子可是第一次經歷能夠改變自己命運的事情，怎麽能這麽不認真對待...。”孫玉芬說着。

“嗯...，這麽重要的事情也應該比較複雜，不是你我這樣的老師就能夠改變的，種種因素都相關。”張紹城說着。

“就算是這樣，咱們該做的也還得做呀...。”孫玉芬稍微語氣柔軟了一些。

“以後他們的人生那麽漫長，他們所選擇的都是當下他們最想要做的事情，所以一時的事情又不會注定他們一輩子的事情...。”張紹城想了想幾個以前他教過的學生現在的狀态，也覺得有些道理。

“你這都是謬論，那些小孩子都懂些什麽，整天就知道自我放松娛樂，一步錯了，以後後悔都來不及...。”孫玉芬反駁他。

“哎，我說，咱們到了吃飯的地方了...。”這個時候，黎昊天打斷了他們兩個，站在一家還在營業的西餐廳，停了下來。

“你們要吃飯啊？”孫玉芬看着他們三個人，吃驚地問了一句，不知不覺的，她也跟着他們走了過來，本以為是慢慢各自回家的路程，莫名地變成了一個小小的宵夜聚餐。

“嗯，要不你也跟我們一起？”黎昊天看着這種情景，順勢也邀請了一下這個半路沖出來的熱血女老師。

“一起吧，要不然我一個女的總感覺有些不好...。”何蘭嘉這個時候也說了話。

“那...，那行吧...，正好還沒說完呢...。”透過燈光的照射，終于能夠看到這個女人的暗色皮膚透出來了一些羞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