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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陽公主要跟太子一起去書房上學的消息傳得不甚開,成蓉皇後心道這畢竟是女兒的醉翁之意不在酒,這書房也不知道她能堅持去到什麽時候,便故意不讓宮人們傳出去嚼舌。

文子熹回珠棋宮翻箱倒櫃找出了她那一本已經沾了灰的《孟子》,讓雙悅拿濕布擦了擦,歡天喜地地揣進書袋裏。

就連夜裏睡覺時也把那書袋緊緊抱在懷裏。

明天,他是她的教書先生。

文子熹第二天起得較往常早得多,甚至都沒用雙悅來叫她起床,眼睛一睜便開始爬起來梳妝。

然另一邊的寧淮起的比她更早,匆匆用了個早膳後便收拾了東西進了宮。

今天輪到他進宮去教太子功課。

上書房外,寧淮自認為來得挺早,沒想到門外侍立的小太監卻告訴他主子們已經早早來了。

寧淮還未注意到太監口中的那個“們”字,踏進房門,卻見一粉一黃兩個身影。

這穿着一身滾金華袍的黃色身影他知道,是他暫代的學生,當朝太子文子延,正趴着他面前的書桌上睡得正香。

只見他嘴角微張,呼吸均勻,肥嘟嘟的臉頰旁流過一條晶亮亮的……涎水。

寧淮默默笑了一下,視線移到那張突然多出來的書桌上,和那個穿着粉色宮裙坐得筆直的人四目相接。

文子熹明顯感覺到寧淮在看見她以後愣住了。

“我來跟文子延一起上學呀,寧師傅~”文子熹先開口,朝一臉困惑的男人眨巴眨巴眼,特意把寧師傅三個字咬的很嬌,尾音輕輕上翹。

“公主,這……”

“沒有什麽不妥的。我已經跟母後說過了。她同意。反正你教一個是教,教兩個也是教不是?”文子熹像是知道寧淮要說什麽一般,搶了他的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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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瞌睡的文子延被兩人主要是文子熹的說話聲吵醒。他今天一大早就被文子熹從床上攆起來讓他快點收拾一起去上書房。

文子延拿袖子擦擦嘴邊臉頰的涎水,看到寧淮已經來了,便從椅子上站起來,很乖道,“寧師傅好。”

“太子爺好。”寧淮給文子延行了個禮,又看了一眼旁邊倒拿着書的文子熹,默默擦了擦額頭的汗,再向文子熹俯身行了個禮,“公主好。”

“寧師傅才是最好。”文子熹笑盈盈道,美目盯着眼前正給他行禮的刻板男人。

“那,咱們就開始吧。”寧淮裝未聽到文子熹話裏的誇贊,打開了書本。

上書房傳出了書聲朗朗,是童音。

文子延雙手背在背後正搖頭晃腦地背書,“規矩,方員之至;聖人,人倫之至也。欲為君君盡君道,欲為臣盡臣道……”

寧淮手卷着書本站在文子延面前,聽他背得順暢,時不時點一點頭。

文子熹一手撐着下巴盯着眼前書卷氣的男人。

這厮說開始就開始,半個多時辰裏一句閑話也不說,把《離婁》第二章 的意思逐句逐字細細解釋了一遍,接着又滔滔不絕講解了一番其間深刻的文意。

文子延聽得很是認真,時不時還會提個問題,然文子熹嘛,不知打了幾個哈欠。

要不是眼前的教書師傅相貌實在是俊逸,講解文意詞句時的嗓音聲線很是迷人,她怕早就睡了過去。

文子延正背到文末,“雖孝子慈孫,百世不能改也,詩雲……呃……詩雲……”,突然卡了殼。

寧淮眼神中有鼓勵之意,促着文子延繼續背下去。

文子延望天回憶了一番,清了清嗓子,“百世不能改也,詩雲……嗯……雲……”

還是想不起來。

寧淮薄唇微抿。

文子延縮縮脖子,寧師傅書是教的很好,但嚴厲起來也是絲毫不手軟。

而一旁的皇姐正捧着臉盯着寧師傅眼泛桃花。

“詩雲,詩雲……”文子延在桌子底下悄悄踢了一腳一旁的文子熹,見她看了過來,使勁朝她使了個眼色。

文子熹立馬會意,翻開面前的書本看了看,胸有成竹地點點頭,用一手擋着臉,壓着嗓子道,“殷鑒不遠。”

“什麽?”文子延沒聽清,把耳朵往文子熹那邊湊了一湊。

兩人就在寧淮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

“殷鑒……”

“是殷鑒不遠,在夏後之世。”寧淮突然開口,打斷了文子熹的低語。

“對,是殷鑒不遠,在夏後之世。”文子延沒想到寧淮會出聲提醒, “我都想到了。”

寧淮輕笑兩聲,朝摳着手心虛的文子延點了點頭,“太子爺就算是背過了。”

“嘿嘿。”文子延幹笑,翻着書有些不好意思。

寧淮面上仍帶笑意,只不過身子突然一側,直對那個已經坐得歪七倒八的女人,“太子爺已背完了,那麽接下來,是輪到公主了。”

文子熹手一下沒撐住下巴,差點磕到硬實的桌面上。

“我?!”文子熹伸出水蔥般的手指指了指自己,還四下看了看她這個方位是否還有旁人。

“公主文思敏捷,剛剛已經預留了時間給您記憶,一篇短短的《離婁》二章肯定難不倒公主。”寧淮道。

“不行不行不行,我背不下來。”文子熹忙擺手,她剛剛光顧着萌動春心了,寧淮講的內容她一句都沒聽進去。

“哦?”寧淮挑挑眉,不知從哪兒摸出了一把木制的戒尺。

文子熹看到那根突然冒出來的寸許長的戒尺,不自覺咽了咽口水,身上汗毛開始一根根豎起。

沒人告訴她上書房裏還有戒尺這種東西。

“太子您說,要是背不出書來該如何?”寧淮把那根戒尺放在手中掂了掂。

“一句不出,責一下,一段不出,責十下。”文子延道,手心悄悄為他的皇姐捏了把汗,“且在書房,無論皇子公主,為師者均可責罰,不必念及尊卑。”

文子熹倒趴在身前的書桌上,吹了吹落到眼前的一簇頭發,擡眼望着寧淮,“真要我背?”

“公主既要來上書房跟太子一起讀書,臣自然也要對您的功課負責。”

文子熹猛地捶了一下桌面,砰的一聲,書桌倒是沒事,她手卻被反震得生疼。

“公主開始吧。”寧淮收走了文子熹面前的書本。

文子熹終于撐起趴在書案上的身子,看在她喜歡他的份上她就給他個面子。

咬咬牙,努力回憶着她根本沒聽進去的內容,“規矩,呃,呃,方圓……”

半晌還未背出來一句。

磕磕巴巴得令文子延都看不下去,站起身來,“寧師傅,到了該間歇的時辰了。”

“太子爺去歇息吧,我在這兒陪着公主背書。”寧淮眼睛看着一旁抓耳撓腮的文子熹。

“呃……”文子延本想趁機會把他背不出書的皇姐撈出來,“那好吧,我就先去歇着了。”在走出房門的時候又突然轉過身來,“皇姐你可以的。好好背!”

文子熹差點沒哭出來。

刻板的男人正敲着戒尺在她面前走來走去。

文子熹死命回憶着,卻再也記不起一句,支支吾吾不知道背着什麽,小臉急得通紅。

“行了,”寧淮終于聽不下去了,“公主您說,該責幾下?”

“我不要,我不要,你不準打我!”文子熹把手縮進了袖管裏,藏在背後。

“公主現在是我的學生,課上不用功,自然可罰。”寧淮踱步走近縮在椅子上的文子熹,“《離婁》二章共一段,本該責十下,但念這段僅有七句,便少算幾下,按着句數責您七下即可。”

“我不!”文子熹硬着嘴反駁。她幼時學認字的時候師傅連罵她一句都不敢。

“手拿過來。”寧淮不理她的拒絕,語氣不容反駁,伸出自己一只指骨修長的手掌攤在文子熹面前。

文子熹沒想到她的寧淮當起教書先生來竟然這麽不近人情,明明前世當她丈夫時連一句重話都未曾對她說過。

文子熹本想跟他直接杠上,然而這看似清逸的男人不知為何給得壓迫感甚重,她膽子一下便慫了,一時甚至有些窒息。擰巴了半晌,撅起小嘴,終于不情不願地伸出自己一只細白的手。

“我是給你個面子。”

寧淮本想像責文子延一樣把她小手握在他手裏責罰,但突然見了她修剪整齊的肉肉粉粉的指甲,便默默把已經伸出的手收了回去。

“臣背一句,公主跟着背一句。”

“嗯?”文子熹正擰巴着眉頭,等着受她兩世以來的第一次戒尺。

“規矩,方員之至也;聖人,人倫之至也。”寧淮背了第一句。

語落,接着便是“啪”的一聲脆響,刻着儒文禮節的戒尺毫不留情地吻上了文子熹手心嬌嫩的皮膚。

“哎喲喂。”文子熹立馬吃痛,哀嚎一聲,瞬間把手又縮進衣袖裏,死死背在背後。

“公主還未跟臣背呢。”寧淮見着文子熹這般反應,悄悄用戒尺以剛才的力道敲了一下自己身側。

有這麽疼?

還是說,她太過嬌嫩。

“規矩,方員之至也;聖人,人倫之至也。”文子熹背道,眼神像個受了欺負的小獸,“我跟你好好背,但是你別再責我了,疼。”

手心一陣火辣辣。

突然又心疼起文子延,他每天得多疼啊。

寧淮看着文子熹可憐兮兮的樣子心裏突然一陣躁動,深吸了一口氣後努力把它壓了下來,“公主背不出書,受責是應當的,即使是聖上在此也不會維護公主。公主既然要來上書房讀書,便請您好好讀,若是再如此,您大可不來。”

他一說完,文子熹眼眶即刻有了些濕意。

她為何來上書房,還不是為了接近他。前世她對他不住,辜負了他,這一世他似是無心了,她便想着法兒跟他好。話也說了東西也送了,但看現在這個樣子怕全都是徒勞。

他怎麽可能不知她來上書房的意圖,但對她的态度卻純粹是個古板又嚴厲的教書先生,冷漠得一點情面都不給她留。

難道是報應?怪她前世太過驕縱,這一世老天爺便要想着法兒讓他來冷她。

文子熹低着頭倒回眼眶中的濕意,吸了吸鼻子,緩緩伸出藏在袖管裏的手,“你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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