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文子熹半靠在寧淮懷裏,頭枕在他鎖骨,有時微微一轉頭額頭便能蹭到他的下巴。
或許是因為已經有了一紙婚約,或許是因為身前這懵裏懵懂的一團讓他不生情愫也難,寧淮倒也不再因為兩人的親密而緊張,盡量放松了身子讓文子熹可以靠得舒服一點。
六月初的風雜着花果的香氣,好像剛下過雨,空氣裏還蘊着泥土的濕意,馬上微微的颠簸讓這只乘馬不馭馬的人頭腦稍稍有些迷糊,而身後氣味清爽的懷抱又太能讓人心安,文子熹靠在寧淮懷中跟他說了沒一會兒話,便支撐不住眼皮開始打起了盹兒。
寧淮見剛剛還叽叽喳喳說個沒完的文子熹漸漸安靜了下來,便低頭朝懷中看了一看。
文子熹正靠在他肩頭,頭稍稍向上仰着,面上肌膚細膩如脂瑩白勝玉,眼皮輕輕阖上,兩排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紅潤的小嘴因為仰頭的緣故微張,呼吸平穩安閑。
寧淮心跳緩了一拍。
若不是還記挂着母親,若不是身後還跟着她的侍衛随從,若不是拂來的風會讓這睡着的人着涼,他倒是真想就這麽走上一輩子,擁着睡着的她在馬上走上一輩子。
“公主,公主醒醒。”寧淮湊在文子熹耳邊道,聲音很輕。
“……唔?”文子熹眼睛睜開一條小小的縫,頭在寧淮肩上蹭了蹭,迷迷糊糊答道。
“公主別在馬上睡,不舒服也容易着涼,您困了的話臣帶您去馬車上睡可好?”寧淮輕聲問。
文子熹半夢半醒還沒明白過來,眨巴眨巴眼睛慢悠悠地開口:“你說什麽?阿淮。”
混沌中的文子熹沒了平時的刁蠻嬌俏,迷蒙着眼神嗓音沙甜,格外有一種呆呆的可愛,可愛到讓寧淮突然有一種文子熹下一刻就會化在他懷中的錯覺。
“我說你別在我身前馬背上睡,有風,吹了容易着涼,你困了的話就去馬車裏睡。”
前面的路橫着半截枯木,寧淮沒縱馬越過,牽着缰繩從旁邊緩緩繞了過去。
文子熹總算聽明白了,還以為寧淮是嫌她煩要趕她下馬,立馬來了點兒精神,挺了挺腰:“不幹!我就要跟你一起騎馬,你別想再把我弄到馬車上去!”
“你困了,在我身前風一吹容易着涼。”寧淮搖頭道,“馬車裏睡着舒服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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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也不幹。”文子熹急道,“靠着你比坐馬車舒服多了,我,我坐在你身前,我還可以給你擋風呢。”
寧淮又是好笑又是無奈:“我一個大男人哪要你一個姑娘家給我擋風?”
“不行!”文子熹轉頭看着寧淮清俊的臉,“我們寧淮一個文文弱弱的讀書人,肯定是需要我給你擋風的。”
寧淮皺了眉頭,表情很窘,他此時真的很想撬開文子熹腦袋看看她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麽,他在她心裏難道就是一個肩不能抗手不能提還一點兒風也受不得的文弱書生形象?
還真是迫不及待想給公主證明證明呢。
文子熹死活不肯下馬,寧淮也沒轍,總不能把堂堂淑陽公主從馬上拖下去,只好把她從他身前的馬背上調了個方向,由背對他改成了面對他的姿勢,又問雙悅要了件外套給她披在背上,這才算完。
看着文子熹身前是他胸膛,身後是防風的外套,寧淮總算是放心了些。
文子熹對此時這個姿勢滿意得不能再滿意,雖然看不見前面的路有些憋屈,但是她現在是正正被寧淮擁在懷裏,耳邊甚至能聽到他砰砰的心跳。
小臉雖藏羞,文子熹還是很不客氣地伸臂緊緊環住寧淮精瘦的腰。
腰上被某個人勒得太緊了,寧淮覺得連活動都有些困難,想了一想,騰出一只手來到了文子熹抱着他腰的手臂:“公主……”
“別打擾我,我要睡覺了。”文子熹一感覺到寧淮有讓她松松手的打算便即刻開口,緊緊閉着眼睛,抱着他腰的手臂更收緊了些。
寧淮埋頭苦笑,只能繼續跑馬趕路。
轉過一個路口,路上的人家住戶開始多了起來,不似之前零零散散,已經初步有了鎮場的樣子。
寧淮估摸着今晚就能到豐鹹縣城,預備在縣城裏找個驿站讓文子熹好好歇上一晚,這幾天她跟着他奔波着實勞累,一到明日,他便能帶她回家。
也不知母親病勢是否有好轉,他趕考走的時候明明母親身子還康健,卻不料會突然染疾,連跟随他派的人一起進京的力氣也無。
寧淮心下有些憂愁,轉又看看懷裏的文子熹,也不知是睡着了還是沒有睡着,埋着頭在他肩頭懷抱中一動也不動。
她今天打扮得着實素雅,不光是一身兒騎裝幹淨潇灑,頭上更是半根珠釵也無,僅用一銀冠束起前額鴉黑的發絲,餘下的發又跟緞子似的鋪在背後,寧淮吸吸鼻子,能聞到她幽幽的發香。
她背後的頭發有一簇有些亂,調皮地滑到了她耳前,發尾蹭在她小巧的鼻頭,文子熹先是咂咂嘴,應該是覺得癢,不悅地聳起了鼻子。
還真又睡着了,寧淮不禁笑了一下,伸手想把那簇頭發給她別下來。
剛一伸手,前方突然響起了一陣刺耳的唢吶吹打和鞭炮炸開之聲,噼裏啪啦地震得人耳膜生疼。
寧淮驚得整個人都震了一下,一行人的馬也受了驚,馬上的衆人拉着缰繩好一陣控制之後才沒發狂。
正睡得安穩的文子熹也被這陣嘈雜吵醒,抓着寧淮衣裳前襟,蹙起了眉頭搖晃着腦袋一陣不悅。
寧淮忙伸手捂住了文子熹耳朵,擡頭看向前方一陣鞭炮煙霧缭繞的地方。
不知從哪兒突然冒出來了一群人,遠遠地看不清臉,看服制又不像是在辦喜事或是喪事,且衆人都是沖着他們來的這個方向在走,目标顯然是他們。
“吵死了。”文子熹被寧淮捂着耳朵仍是覺得吵。
寧淮又安撫了文子熹,讓她在馬上好好坐着,自己翻身下馬,召來幾個跟着的護衛,準備上前去問個究竟。
陣仗這麽大,也總不會是刺客。
沒想到這時這陣鞭炮吹打之聲卻突然停了,一個身形富态的男人率着身後衆人沖着寧淮一行人的方向撲通撲通地全部跪了下來。
“恭迎狀元郎!”
寧淮腳步一頓。
文子熹坐在馬上,看着那領頭的微胖男子像只肥碩的田鼠一般沖到寧淮面前握住他的手,臉上笑成了一朵花兒,嘴裏不停地在說些什麽。
寧淮背對着她,看不清表情,只看到他默默地抽回了他被握住的手,又跟那人像是交談了一陣,她看着那胖田鼠臉上的表情變得飛快,一會兒是喜色一會兒又生了驚惑,最後眼睛竟直直看向了她。
文子熹倒也不懼,驅馬走向了兩人旁邊,也沒下馬,問道:“有什麽事啊?”
那富态的中年男子見了文子熹驅馬走近便一直愣住,像是吓癡了一般,直到她開口詢問才猛然反應過來,忙不疊地屈膝跪在地上,重重磕了個頭:“微,微臣參見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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