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剛用過晚膳, 天空仍然卷着幾朵明淨的游雲不見黑意,又有時宜的晚風熏得人醉,恰是讓人惬意無比。
寧骨頭在院子裏搖着尾巴糾纏一根文子熹喂給它的大肉骨頭。
今晚是寧淮下廚做了面, 一碗細面配上幾根正當季的青菜和西紅柿,上面再攤着一個煎得色澤金黃恰到好處的雞蛋。拿筷子一攪, 面條底下更還藏着幾塊炖得軟嫩多汁的排骨,滋滋散發着香氣。
文子熹邊吃邊感嘆阿淮手藝還和前世一樣好, 越想越滿意, 不由便有些吃得多了,把一大碗面喝得連湯都不剩。
寧淮眼睜睜看她不僅吃完了一碗碗口比她臉都還大的面, 最後還在把小臉埋在碗裏喝湯, 只能一邊感嘆他家小公主真是給他面子, 一邊便定要拉着她出去走走消消食。
兩人剛出門還沒走兩步, 路上便碰到了正急急忙忙往寧家趕來的田果。
文子熹這些日子就沒跟田果說過一句話, 見了她便想起她那日非說她偷花還只是不讓她摘她家話的事, 心裏那口氣雖然被寧淮一吻給吻消了, 到底還是憋屈, 她從小到大哪是個能受委屈的主兒。
一見田果又朝他們家來了, 文子熹剛還跟寧淮笑意盈盈的臉一下子僵成冰塊。
“哼!”她別過臉去。
田果直接無視了文子熹眼裏的不悅,飛快沖到寧淮身前,拉住他胳膊,跺着腳,一雙大眼裏蓄滿了淚和驚恐:“寧哥哥,我, 我爺爺不好了。”
她面上急得通紅,拖着寧淮胳膊就往她家的方向跑。
寧淮還沒反應過來便被田果往她家裏拖,忙問:“怎麽了?怎麽回事田丫頭?你先別哭。”
文子熹拉住寧淮另一條胳膊:“幹什麽去?”
田果應是被淚嗆着了,劇烈地咳了幾聲,又用袖子使勁摸了摸臉上的淚,打着氣嗝道:“寧哥哥,你快,你快救救我爺爺,我爺爺他不好了,嗚嗚……”
文子熹也頭一回見這惡丫頭哭得這麽傷心,心不禁軟了些下來,搶在寧淮前面問道:“怎麽不好了?你先說清楚我們才好給你想辦法呀。”
“我爺爺他今天早上和我一起去背地裏的麥子,回來的時候他說胸口有點悶,我也沒太在意,哪知他,嗚嗚……他剛剛就捂着胸口暈了過去,嗚嗚……”田果哭道,“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嗚嗚……只能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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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淮一聽便知田爺爺是得了什麽要緊的急病,忙道:“這我可醫不了,田丫頭,我現在立刻去給你爺爺請大夫,你先回去照顧你爺爺,讓他堅持着等大夫來。”
話一說完,寧淮便飛一樣地跑去請大夫,田果也聽了寧淮的話,哭着跑回她自己的家照顧爺爺。
“阿淮你等……”文子熹跟在寧淮身後跑了兩步,話還沒說完,寧淮便已經跑得沒影兒。
“你倒是等等我呀。”文子熹捂着肚子喘氣。
她跑得雖遠沒寧淮快倒也盡了全力,剛剛飯又吃得太飽,一跑動,肚子裏便像抽筋一般地疼。
望着寧淮和田果各自跑去的兩個方向,文子熹認命般地嘆了口氣,雙手撐在抽疼的兩肋部晃悠悠地朝田果家的方向走去。
——
天已轉黑,田家岌岌可危的木屋裏燃着一盞昏黃不定的油燈。
還是上回給文子熹看身上蹭破皮的那個大夫,他傍晚急忙被寧淮找來,喂田果爺爺吃了藥,正在田家明明滅滅的燈光下瞪圓了眼睛艱難地寫着方子。
田果爺爺躺在一張用稻草鋪底的床上,臉色蒼白,身上蓋着一床縫滿了補丁粗得像麻繩一樣的被子,胸口微微起伏着呼吸。
文子熹站在寧淮身側,上下打量着田家這幾間連頭頂上的瓦片都缺一張少一塊的摧枯拉朽的屋子。
田果紅腫着眼睛站到正在寫方子的大夫跟前:“大夫,我爺爺的身子究竟怎麽樣了?我爺爺他,明明一直身子都還硬朗的。”
那大夫捋了捋胡子,嘆氣道:“你爺爺畢竟年紀大啦,身子再硬朗這成日地做農活兒也是不行。他如今這是這因為輩子積累的勞累太多,累着了心。”
“那我爺爺……嗚嗚……”田果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他什麽時候才可以好起來……嗚嗚……”
大夫擡頭看了一眼這生得濃眉大眼的小姑娘,又仰頭看了看她家裏這補得一塊又一塊的屋頂,搖頭:“今日也算我來的及時,把你爺爺暫時救了回來,保住了他這一時半會兒的命。但只要他這心還跳,他這勞了心的病可是随時會複發,說不定還會比今天這情形嚴重,所以這以後嘛……唉,其實也不是沒有這能治的藥。”
他頓了,像是不知如何往下說。
“以後怎麽樣?能治的藥又怎麽了,是很貴嗎?”田果哭着去拉那大夫的衣袖,“求求您救救我爺爺,我從小跟爺爺一起長大的……嗚嗚……爺爺走了我可怎麽辦……嗚嗚……”
寧淮上前一步,寬慰着拍了拍田果因哭泣不停聳動的肩,對那大夫道:“大夫您要用什麽藥就盡管開吧,所有的診金藥錢都由我來付,只要您能醫好田丫頭的爺爺。”
田果一聽,抓着寧淮胳膊便要往他懷裏撲:“嗚嗚……寧哥哥,謝謝你,謝謝你。”
文子熹一直在旁一言不發地觀着,見田丫頭想往寧淮懷裏撲的時候秀眉突然蹙了起來,但又見寧淮只是扶着田果手臂讓她不要哭的時候眉頭便忽地舒展。
豈料那大夫仍是搖頭:“這不是錢的問題,醫書古籍上所記的能醫急性心病的最有效的藥就只有一味‘甘子回心丹’,可這藥,哪有是咱們這地方能夠所得的呀。”
田果和寧淮都同時疑了一聲,唯有文子熹突然擡頭,一瞬間像是想到了什麽,嘴角突然勾起一絲笑意。
“這味‘甘子回心丹’可是富貴藥,所用的藥材都是當世奇珍,貴倒暫且不說,主要是咱們這種小地方又哪裏能買得到,就是在京城,也是那大官老爺們才能買的着用得起的。”大夫解釋道。
田丫頭一聽又嗚地一聲哭了起來。寧淮也沒轍,現在這地方又離京城還遠得很。
大夫只好收拾了筆墨,将方子遞給寧淮:“這是些延緩病勢的方子,讓這老爺子先吃着,我回去再琢磨琢磨還有沒有其他的什麽辦法。”
寧淮接過藥方,不知該怎麽安慰田丫頭才好。
大夫提着藥箱正欲離開,文子熹卻突然站到他面前擋住他去路。
“大夫您說的‘甘子回心丹’可是這幾個字?”她拉過那大夫衣袖,在上面寫了這幾字的筆畫。
“正是。”
田丫頭用哭得紅腫的眼睛不解地看向文子熹。
文子熹笑了一聲:“這藥嘛,我有。”
父皇母後生怕她此次出宮會有個什麽閃失,又怕她上次圓玉湖落水後留下什麽病根兒,便召了禦醫給她備了各式各樣的藥物,小到治風寒的湯劑大到治各種疑難雜症的金丹丸藥給她滿滿裝了一個藥箱。那藥箱她馬車上無聊時打開看過,一瓷瓶的“甘子回心丹”就在靜靜躺在她的藥箱裏層。
文子熹喚來雙悅讓她把所有的“甘子回心丹”都拿來送給田果。那大夫打開瓷瓶聞了聞,确定就是那藥無誤,同時也有些好奇,這姑娘究竟是什麽來頭,能有這一瓶名貴非常的藥本就是難得,竟還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把這藥盡數轉贈給別人,那份從容氣派,着實不像是小門小戶裏養出來的小姐。
田果拿着文子熹給的藥,忙收了眼淚去喂她爺爺吃。她到底沒好意思向文子熹說個道謝的話,只是在看着她的眼神突然少了往日的蠻氣而蘊上了一份怯弱的感激。
寧淮和文子熹一起把大夫送到了田家院子外面。
那大夫向文子熹拱手做了個揖:“敢問姑娘上次身上的傷好了嗎?若是您怕留疤,我這裏還有些祛疤淡痕的藥。”
寧淮帶文子熹向那大夫回了禮,笑答道:“難為您還記着,她身上的傷都好得差不多了,我也看過,看樣子能恢複好,若是真留了疤,我自再來向您讨藥。”
“那就好那就好。”大夫點點頭,做了告辭。
兩人站在田家院門口,文子熹仰頭看了看漫天的星河,嘆了口氣:“唉~不是說出來散步的嘛。”
寧淮回頭看了看田家屋裏那盞昏黃的燈光:“田丫頭也可憐,你可能是不喜歡她性子蠻橫,但也沒辦法,家裏就她跟爺爺相依為命,她若是性子軟了,必定會受人的欺負。”
文子熹盯着寧淮眼睛:“我才不管她性子是怎麽來的的,我只知道,這丫頭喜歡你。”
寧淮一怔。
“她三天兩頭就往你家跑,只跟你說話,還對我又是那般态度,不是喜歡你是什麽”
“田丫頭還小。”寧淮琢磨着答出這麽一句,見文子熹臉上仍是噘着嘴不甚滿意,便又突然把她摟到懷裏,“她喜歡我又如何?我喜歡的可是你。”
文子熹趴在她懷裏笑了一聲,突然又捶了一下他胸膛:“你說喜歡我,今天下午就那麽把我丢下了?我追在你後面叫你等等我,你都沒理我。”
“有……這事?”寧淮心虛開口,他當時一心想着得盡快去請大夫,人命關天的事,一時可能真的無暇去管文子熹。
“騙你有什麽好處嗎?哼!”文子熹朝他聳聳鼻子,“叫你等等我就這麽難。”
寧淮默然一陣,但突然又彎腰撈過她腿彎兒在她的驚呼中把她打橫抱起。
他故意掂了掂手,吓得文子熹死命抱住他的脖子。
“我忘了等等你,那我現在抱抱你好不好?”他在她耳邊低語。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可不可以跟大家請個假~
暴風哭泣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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