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顏庭從刑部回來就聽到司所裏小魚兒跑來跑去的聲音。

“怎麽又開始鬧了？”

“啊，老大你回來了。”小魚兒捧着一碟果脯，不斷的往尹笑然房中張望，“老大，球球暈倒了，剛醒過來。”

“請了大夫嗎？”顏庭相較之下冷靜許多，手中的公函遞給身後的差役，擡起腳步就往尹笑然的房間走去。

“已經看了，是西城的老神醫。說球球被夢魇着了，要好好休養才行。”

“既然如此，你又拿這些東西幹嘛？”顏庭一聽就覺得不好，尹笑然的夢境他可是知道。如果是單純被噩夢吓到了還好說，要是他做的那種奇怪的夢弄得可就不好辦了。

“剛才喂他喝粥吐了，喝水也吐了。尤大哥說要不然弄點酸口的東西給他開開胃，興許不能這麽難受。”

推開門，滿屋子湯藥味兒。尤念小媳婦兒一樣坐在床榻邊照顧着，董晶晶不停的給尹笑然用熱毛巾擦着臉。

“老大你可算回來了。”尤念一天的功夫憔悴的不行，眼睛裏都出了不少紅血絲。

“既然大夫說要好好休養，你們也別在旁邊礙手礙腳的。”顏庭看尤念的樣子就來氣，哪裏還有點老爺們的樣子。

“都怪我非要拉着他練馬步，他都說站不住了我還讓他一直站。”尤念絮絮叨叨的說。

“練馬步沒有錯，錯在他身子骨太虛，等好了還要繼續練。你們都下去吃點東西，不要再讓我說一遍。”

三個人見顏庭不似開玩笑，只是董晶晶還是有些不放心。

“可是他現在正燒着。”

“我替你。”顏庭想也沒想，接過董晶晶手裏的帕子就往尹笑然臉上招呼。

小魚兒見狀也只得放下手中的碟子離開。

Advertisement

“老大，他現在是病人，一定要溫柔啊。”尤念把尹笑然交到顏庭手裏各種不放心。

“滾蛋。”顏庭清晰的吐出兩個字。

屋子裏被他們捂的密不通風，都快到三月份了，屋裏居然還點了火盆子。

顏庭一點不慣毛病，親自走到窗戶邊把四扇窗戶全部打開。又把火盆子踹到角落裏。

“你啊你，吃什麽沒夠，幹什麽不行，偏偏就會給人找麻煩。”

顏庭粗魯的搓了幾下毛巾，擰的幹幹的将尹笑然整張臉全部蓋住，只留鼻子嘴巴吐氣兒。

人多說說話時間過得快一些，只剩自己一個人照料病號，顏庭覺得什麽都慢了下來。

忽然耳朵裏傳來聲音，顏庭側臉望去，竟是尹笑然在夢呓。

“放我，放...我走。屋子，金色的...水！不要啊！”

說着手從被子裏抽了出來，全身不住的掙紮。

“真麻煩。”顏庭嘴裏說着，還是伸出手握住尹笑然的手腕送到被子裏。

“怎麽瘦了這麽多？”

顏庭注視着自己的手心，大概比劃了一下，不知不覺中尹笑然的手腕瘦的都快沒肉了。

再撩起毛巾看看臉，卻見他原本圓乎乎的包子臉褪了下去，尖尖的下巴露了出來。嘴巴幹的起皮，臉色也差得不行。

“真是蜜罐裏長大的公子哥，一點事兒都經不住。”顏庭對于尹笑然能夠做夢預見的能力格外羨慕，有時想要是自己有了這個本事該多好。

可是今天一看，別人不知道他知道。尹笑然分明是壓不住夢中的兇煞之氣，被夢魇壓住了。

試問任何一個正常人，一而再的夢見那些事情，誰受得了？

尹笑然還在一直扭動，嘴裏不住的說着：“放開我，放...”

顏庭拿起水壺到了杯水，扶起尹笑然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勉強喂了兩口水進去。

不料尹笑然雖然坐起來，但還在夢境當中。外界的動作似乎影響到他，手上的動作更大了，顏庭想要放下他，誰知道他使勁一掙，竟将顏庭手中的水杯打翻，整個潑到顏庭脖子裏。

就這麽一下，尹笑然似乎驚醒了些，手上不再有動作。乖乖的躺在床榻上睡了起來。

“不生氣。”顏庭望着尹笑然的睡臉，咬着牙對自己說了一句。

冰涼的清水順着喉結一路往下流淌，扯開頸部的領口，用幹毛巾輕沾。

最後感覺胸膛也帶着濕涼的氣息，顏庭坐到床榻背對着尹笑然，解開外袍撩起裏衣擦拭。

也許是剛才那兩口涼水起了作用，尹笑然緩緩的從夢中醒來。

只見自己手邊居然有個半/裸的男人，手部還作着下/流動作。腦子還沒清醒過來，腳先動了，伸出就是一踹，活活的将沒防備的顏庭踹了出去。

多虧還有些伸手在，要不然真能摔個狗啃泥。

顏庭惡狠狠的回頭，也不顧自己衣衫不整，周身包含殺氣的走了回去。

尹笑然醒來發現自己做出了無法預估後果的錯事兒，吓的又閉上眼睛，嘴巴不住的念：“別，別...”

也算歪打正着，顏庭杵在床榻邊看了一會兒，最後似乎判斷還是被夢魇了。

尹笑然感嘆自己福大命大的逃過一劫...

顏庭再次背過身，穿戴好衣袍。裏衣雖然還是涼飕飕的，但也比剛才好了許多。抓起被打濕的外袍搭在椅子上烤着火盆。

回來又伸手摸摸尹笑然臉色搭的毛巾，恩，涼了。于是走到門口招呼守着的差役送壺熱水來。

不大會兒功夫，冒着熱氣的開水送了過來。

顏庭取下尹笑然臉上的毛巾，兩手捏着邊角，将它扔進開水裏泡了一下。迅速的撈了起來擰幹。準備往尹笑然臉色招呼。

尹笑然偷眼看着一切，頓時被吓的別過臉，不敢再看。這一下呼上來指定毀容啊。

剛走到床邊，尹笑然還沒想明白是認錯的好還是硬挺着好，顏庭出乎意料的輕笑了一聲。

只見他将毛巾展開，在空氣裏抖了幾下，摸起來不那麽燙手。這才粗魯的蓋在尹笑然的臉上。

尹笑然不知道他是發現自己假睡才笑的，還是顏庭就喜歡自己沒事嘿嘿笑。還沒想出個一二三來，幹脆眼睛一閉又昏睡了過去。

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旁邊的人已經換成了南易。

“你總算醒了。”南易把迷糊糊的尹笑然攙扶起來靠着床頭，“你知道自己睡了幾天嗎？”

“恩...？”尹笑然睡的腦子都是一團漿糊，眼前只知道有人嘴巴一張一閉的說話，就是聽不懂說些什麽。

南易見她一時半會兒清醒不了，嘆了口氣，招呼人備好洗漱的東西。

“大夫說你燒已經退了。多虧退了，要不然真燒糊塗了。”伸手一摸真是燙手。

“你怎麽在這裏？”好不容易清醒過來的尹笑然掖好被角，不大好意思的問。

“你以為一直都是誰照顧的你？”南易好看的臉又笑了起來，跟顏庭笑起來不同，他的笑總是讓人暖暖的。而顏庭的笑，總是像即将跟你秋後算賬的感覺，冷不丁來一下一般人還真的受不了。

“你...”尹笑然緊緊捏着被子角，好在是尤念把他整個人塞進被子，美其名曰多穿點發汗。要不然早就露餡了。

“我出去給你準備點吃的。你有事記得喊人。”南易體貼的給尹笑然創造出更衣的空檔，微笑着退到門外關上房門。

尹笑然扶着床起來，腦袋睡的悶悶的。不過老神醫的藥果真有用，吃了之後睡覺格外踏實。但真的沒怎麽做亂七八糟的夢了。

只是...顏庭最後的身影還在眼前。耳朵邊似乎還有他輕笑的聲音回蕩。

哎，還真是病的不輕。

尹笑然小心的起身，慢悠悠的走到櫃子前找出換洗的衣服。正準備換的時候，聽到門外有人敲門。

“誰？”

“南大人讓我給您送洗澡水來了。”一位差役隔着門說道。

尹笑然又讓人将水擡了進來，小心的将門拴好，這才脫下衣服。

泡在桶裏每個毛孔都舒服的不行，尹笑然仔細的給自己搓洗。伸出白嫩的胳膊，左看右看不像自己的。

再伸手在水裏往自己的腰上掐了一把，又往肚子上摸了摸。驚的她張着嘴不知道該高興還是害怕。

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肚子上一圈肉居然都摸不到了。伸出胳膊，手臂瘦了幾圈下去，纖細白嫩，完全是自己夢中的樣子。

“我一定還沒醒。”尹笑然将自己的腦袋埋在水裏，咕嚕咕嚕冒了着泡。

半天實在憋不住氣了，這才噌的站了起來！

“是真的，我真的瘦了！”尹笑然情不自禁的大喊出聲。

不顧天氣微涼，還是邁出木桶，站在銅鏡面前照來照去。

“天啊，真的是我，這人真的是我！”

皮膚肌理細膩，骨肉勻稱。朱顏皓腕，讓她自己都移不開目光。

看着銅鏡中脫胎換骨的自己，原來我真的是爹娘的女兒！

尹笑然此時此刻唯一的感慨就是這個。

想想她跟姐姐都是爹娘養的，外形樣貌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時常有人偷偷摸摸的說自己是撿來的，要不是爹娘一直對她疼愛有加，她早就懷疑自己質疑人生了。

尹笑然看了半天，喜不自禁。過了好一會兒才又感到周圍的涼氣。